青銅樹的樹幹中間就是燭九陰的巢穴,燭九陰在這裡盤旋而起。額頭上面的一隻獨眼緩緩睜開,看著面前有些虛幻的人形,那是季燭。
季燭身上的衣服現在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一身了,變成了一件漆黑的深衣,正是當年季燭初見劉喪的時候穿的那一身。衣襬繡著流雲暗紋。
季燭現在就像是一隻山間的鬼魅,矜貴又無情。指尖的火焰都變成了黑色,在黑暗中無序地跳動著。
他對面的燭九陰腰腹之間有一道流著漆黑膿血的口子。看樣子是被什麼東西生生撕裂開的。燭九陰口吐蛇信在季燭面前樹立起身體。季燭將頭轉向它的方向,一雙漆黑的眸子有些古怪地轉動了一下,看上去有些僵硬。似乎在感知燭九陰的位置。本來單殺燭九陰根本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姬家人實在是太煩了,之前的六角銅鈴陣消耗了季燭太多力量,以至於對付燭九陰消耗了季燭整整兩天時間。
“焚。”季燭緩緩念出這個字,眉心緊皺,指尖火焰在這一瞬間大盛,季燭身後出現了一片連天的火海衝向燭九陰。
燭九陰往後退縮了一下,面前的季燭已經消失不見了。等到它再次感知到季燭的時候已經晚了,身後襲來一陣陰冷的氣流。隨後便是無法忍受的劇痛。
燭九陰的身體破了一個大洞,季燭站在一邊,整個身體已經虛弱到極致,看上去就像是一簇快要在狂風之中熄滅的火苗。
季燭轉向燭九陰,左手緩緩舉起,上面是一顆血淋淋的心臟。
他燈芯的原料,一顆完整的燭龍心。
季燭轉身面對著那邊的燭九陰:“我就知道這世界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現真正的燭九陰。青銅樹的複製能力終究是有限的。就像滇王墓裡面的那條大蛇一樣,世界上永遠不會出現蛟龍。一切都是痴心妄想的瘋子的把戲。”
季燭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厙國人供奉的神明,帶給自己信徒的還是無盡的欺騙。”
“冒牌的燭九陰,還是有點用的。”
燭九陰巨大的眼眸合上,整個身體癱軟成一條綿軟的草繩,掉下了青銅樹。
季燭的身體現在已經到了非常虛弱的地步。他微微一笑,感知到劉喪身上的那簇小火苗。不知道劉喪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季燭還是非常高興的。
現在真應該去見見劉喪。和他說之前給他續心火根本不是什麼胡鬧。現在這個才是。快要把自己都燒沒了。
樹底下還有姬家人,季燭現在不能和他們對上,要是再挨一次六角銅鈴陣,季燭怕是真要魂飛魄散。
他可捨不得劉喪再次一個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燭龍心已經融合進了季燭的體內。現在當務之急是隨便找個地方讓自己這具身體漸漸消散。
季燭飛出青銅樹,順著上面的縫隙往外面飛,上面是一條地下暗河。順著地下暗河往上走,季燭聽見了瀑布的聲音。周圍的水開始變得溫熱。是有地下溫泉。
季燭看不見,但是心頭突然一跳。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做出反應,上前幾步躍起接住了一個從上面掉下來的人,那人非常瘦弱。季燭心臟一疼。
劉喪覺得自己掉入了一個輕飄飄的懷抱之中。很溫暖很熟悉,但是卻輕薄地像是一陣霧一樣,好像輕輕一碰就會消散。
季燭在接住劉喪地一瞬間就慌了神,害怕劉喪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但是劉喪懷裡地小火苗在看見季燭地一瞬間飛了出來,直直撞進了季燭的心口,同時照亮了季燭的半張臉。
“季燭……”劉喪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是又來救我了嗎?”
季燭被懷中人抓著袖子,完全無法掙脫,也捨不得掙開。
“我來,找一顆心。劉喪,我找到燭芯了。”季燭絮絮叨叨地說著。在黑暗的空間之中將劉喪緊緊抱在懷中。劉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他居然從季燭的胸口聽見了心臟跳動的聲音。
內心被巨大的喜悅填滿,然後他聽見了季燭的聲音。
“我現在有心了,知道什麼是喜歡了。你別不要我,等我回來,我帶你回家。”季燭的聲音溫柔低沉。
“從這裡往下面走,阿良在外面。不要讓自己受傷。”
“回來的時候?”劉喪敏銳地捕捉到季燭話語中的關鍵詞。
你要去哪兒?
劉喪想質問,卻被季燭打斷。
季燭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對不起,劉喪……”
“為什麼說對不起,你要去哪兒?”劉喪內心湧上了一層巨大的恐懼。
眼前亮起了一片微弱的火光,劉喪看見了季燭的臉,季燭整個人像是一張從邊緣開始往中間燃燒的宣紙,慢慢變小,慢慢消失。一雙漆黑的眸子裡面沒有一絲神彩,看上去已經看不見了。但是男人嘴角帶著笑,神情專注又溫柔地面對著他。手臂微微抬起,摸索著撫上劉喪的臉頰。
像是之前一樣。
“阿燭!”劉喪抬手去摸季燭的臉,但是手指卻直接穿了過去。心口被巨大的疼痛淹沒,劉喪眼睜睜看著季燭緩緩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季燭最後一句話是:“我是不是,對你太殘忍了?”
就這樣,消失在你的眼前。
好殘忍啊!劉喪心想,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人在自己面前一點點消失,真的好殘忍啊。
“你是為了心……為了……”劉喪覺得自己胸口堵了一團血,嗓子嘶啞地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是為了一顆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的。
“你瘋了 !季燭……”這不值得,為了他一句話,就為了那一句話。
劉喪拼命去抓季燭的衣角,像是當初那個小小的少年一樣,但是這次玄黑的衣角從劉喪之間溜走化成碎片。他的神明沒有再次笑著把他抱進自己懷裡。
兩個人手腕上的紅線也隨著季燭的消失化作了微光,最後只留下劉喪手上一團明亮的萬家火。
“阿燭!”
當時的劉喪想著,他再也找不到他的阿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