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紅紅的太陽像火球一樣,高高懸在天邊,大地被炙烤得發燙。
孫翠花那僅剩一頭的驢子,吃力地拉著板車。
驢蹄不停在滾燙的地面踢踏交換,鼻腔中發出粗重的“呼哧、呼哧”聲。
幾日前踏入這戈壁灘,這裡平均溫度可達到30-50度之間。
入眼的也只有一片黃,沒有屋子,沒有人煙,甚至連動物都少得可憐。
“姐,我們還能走出這裡嗎?”
如此惡劣的環境讓人感到絕望,蘇青竹臉上帶著一絲迷茫。
“會的,只要再堅持堅持,很快我們就能出去了。”
蘇凝香安慰著弟弟,同時也在安慰自己。
“咳咳…這颳得勞什子風,呸呸呸…”
孫翠花喉頭髮癢忍不住咳嗽,才剛張嘴就灌了滿嘴黃沙。
此刻蘇凝香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空氣中的氣壓彷彿在下降,讓人感覺胸口發悶。
風越來越大,聽不見身邊人在說什麼,只有風呼嘯而過的尖銳之聲。
突然之間天空陰沉下來,風颳得越來越急,大地隱隱在顫動,沙塵有種即將在空中飛揚之勢。
“啊!這是怎麼了?”
“娘,我害怕,嗚嗚嗚...”
“孩他爹,這天怎麼這麼奇怪?”
“…”
人們感受到一種緊張的氣氛,頓時亂作一團,彷彿有什麼巨大的力量即將要釋放出來。
天空越來越灰暗,太陽的光芒被遮蔽得只能勉強透過一層薄薄的陰雲射下。
沙塵開始在地上飛舞,與風一起肆虐。
沙礫打在蘇凝香等人的臉上,能感受到清晰的痛感。
只消片刻,狂風便裹挾著塵埃,迅速籠罩了整個視野。
蘇凝香心下暗道不好:“難道是…沙塵暴?”
思及此,能見度又急劇下降,風吹得人幾乎站不住腳跟。
“大夥趴下!抓住身邊的人!抓住板車!千萬不能被風暴捲走!”
蘇孝正扯著喉嚨嘶吼,彷彿下一秒就要把嗓子扯破。
風沙獵獵,人們紛紛尋找能避風的地方,緊緊抓住身旁的親人,以免被風捲走。
蘇凝香只感覺周圍全是刺鼻的粉塵味,刺耳的狂風尖叫厲吼,令人毛骨悚然 。
黃沙滾滾,地面震盪。蘇凝香死死緊閉雙眼,耳朵聽見板車被掀翻又砸落的散架聲。
風聲隆隆,不用看都知道身邊的一切都混亂不堪。
“希望不要有人員傷亡才好。”
這是蘇凝香經歷災難時唯一的想法。
他們這群人朝夕相處近一個月,彼此幫助攙扶著走過來。
患難之中建立起來的感情,不僅僅是單純的血緣親情能概述的。
所以此刻蘇凝香只希望沙塵暴結束後,所有人都能平安。
在如此極端的環境下艱難挺過半個時辰,沙塵暴終於漸漸減弱直至完全消退。
眾人依舊沒有反應過來,足足又埋首小半炷香,才敢將頭抬起來觀察周圍環境。
很多東西都被黃沙掩埋,地面倒也不顯得狼藉,幾架板車算是徹底毀了,被風捲起,摔得四分五裂。
那唯一一頭毛驢被卷出老遠,一動不動癱倒著。
下半身被黃沙覆蓋,驢嘴中也灌滿了沙子,很明顯已經斷氣。
“嗚嗚嗚…孩他爹!孩他爹你醒醒!”
“大哥!大哥你怎麼了?你回答我啊!”
“爹!嗚嗚嗚…爹!”
聽到哭腔,蘇孝正慌忙爬起來到姚嬸子近前,蘇全貴正靜靜地趴著。
他後腦凹陷下去一大塊,血漿糊住了整個腦袋。
身體在輕微抽動著,已經全無意識,耳旁是散落的板車碎片。
“全貴?還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蘇孝正小心翼翼將蘇全貴身體翻過來,他嘴巴里就湧出一大股鮮血,而人卻沒有絲毫動靜了。
蘇孝正微顫著手指試了試鼻息,又將耳朵貼近胸口聽心跳聲。
“唉!人恐怕是不行了,被板車高空砸中,腦部口鼻都大量出血,幾乎沒有呼吸,恐怕挺不過這一時片刻了。”
蘇孝正有些難受地搖搖頭說道。
“孩他爹!你怎麼…怎麼忍心?就這麼丟下我和孩子!嗚嗚嗚…你沒良心,沒良心。”
姚嬸子撲到蘇全貴身上,右手拍打著地上的黃沙,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滾落,如開閘的洪水。
“大哥,爹孃都走了,現在你也要離開我嗎?你說過要看我娶媳婦抱娃娃的,為什麼說話不算數!
為什麼連你也不要我了!大哥!你起來啊,我們說好要一起去幽都,一起蓋新屋子的。
我們明明說好的…我們明明說好的...為什麼?為什麼?”
蘇來福雙手掩面,跪在地上,眼淚從指縫裡滲出來。
自從爹孃去世後,這個硬朗的漢子無論遇到什麼都沒有流過眼淚。
如今唯一疼愛他的大哥也去了,他心臟如利爪穿入般,痛得難以呼吸…
同行的眾人也都溼了眼眶,一個村子出來的人本就不多,他們這行人彷彿就是這個世間彼此的親人。
看到親人受傷乃至去世,讓人心中酸楚不已,可卻敵不過這世道,也敵不過這天地。
“全貴,你放心,以後你的家人就是我的蘇孝正的家人。
只要有我一口飯,就不會讓嫂子孩子和我來福兄弟餓著,我會盡我所能照料你的家人,你…安心地去吧。”
蘇孝正握著蘇全貴逐漸失溫的手向他保證著,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幾個家人。
儘管不知道此時的蘇全貴還能不能聽到,但還是想說出這些話,讓他可以安心地走。
“叔公,柱子我也會好好照顧,把他當成我的親弟弟一樣!”
蘇凝香在一旁默默附和,用大拇指指腹擦去蘇懷柱瘋湧而出的眼淚。
“不怕柱子,爹爹只是去天上享福去了,他會一直在天上看著你,保護你的。
以後想爹了就抬頭看看雲,你爹就在雲層的另一邊守護著你和你娘。”
蘇凝香心疼這幾歲大的娃娃就沒了爹,只能編了這麼一個謊話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