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剪秋，蘇凝香才想起來自己少了些什麼。
她的餐盤還落在那灌木叢裡，方才救人心切，隨手就把東西丟在原地了，若是被人發現，必定會聯想到她身上。
今晚的事事發突然，救人也只是一時衝動之舉，蘇凝香根本沒想過後果，眼下脫離了那種緊張氛圍，她才開始後怕。
沒猶豫多久，她便去了門房處找到壽喜。
壽喜也驚訝蘇凝香怎麼這個時候會來找他，聽聞方才經過，他也面色凝重起來。
“現下過去多久了？”蘇凝香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不到二刻。”
“那應該還來得及，餐盤我去拿，你別再過去了，省得被人瞧見。”
壽喜到時，地上的男人還在小樹林裡趴著，他後腦勺被砸的稀爛，一攤血紅得刺目，雙眼未凸，一看就知道人已經死了。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而腥臭的血腥味，壽喜屏住呼吸，壓制住胃裡的翻湧，拾起一旁染血的石塊揣進懷裡。
這屍體他沒辦法處理，畢竟是一條人命，或許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尋。
這傷口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硬物打死，但想起他們先前所做的勾當，估計也不敢將他的具體死亡原因宣之於眾，壽喜只能賭一賭了。
在路過水池時，他將懷裡的石塊拋了進去，又把餐盤放回廚房。
“壽喜哥，那人怎麼樣了？”
蘇凝香在房內坐立不安，短短的時間裡在屋裡來回走了不知多少遍。
“死了。”
壽喜聲音冷淡，沒有絲毫波瀾，死了這兩個字在他嘴裡就像吃了一般尋常。
“什麼！”
蘇凝香身上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床上，那人雖然該死，但是她沒想過真讓對方死在自己手裡，她是經歷過兩世的人，從未想過自己手上也會有沾血的一天。
“他若不死，死的就是你們倆了。”
這個你們，蘇凝香非常清楚指的是誰，正是她和剪秋。
如果今天這個人沒有死，只是受了傷，那麼以對方的品行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吃了這麼一個暗虧，第一個跑不掉的就是剪秋，她與剪秋又是萍水相逢，誰能保證對方不會將她供出來。
但如今人死了，徹底閉上了嘴，就算那個川子想報復，也不可能多費心力，誰也不想惹禍上身，更何況，他還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被人抓住把柄。
“川子……川子就是那日把小冬兒推走的人。”
蘇凝香覺得嗓子有些緊，但還是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發現。
“川子是老太爺院子裡的人，你說小冬兒是不是……”
“我知道。”
蘇凝香話還沒說完，就被壽喜打斷。
他眼神不善，吐口而出的話卻驚到了床上的人。
“我一直都知道這事是誰做的，只是沒想到他們還是這麼肆無忌憚。”
“什麼意思？”
蘇凝香有些迷惑，為什麼壽喜聽到這些不覺得驚訝，反而早就知道內幕一樣？
“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的我有個妹妹吧？”
這事她自然是清楚，跟壽喜相識兩三年的時間，從他口中聽到過他談論自己的妹妹，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此時壽喜會提到他妹子。
“她以前就在賈府裡當丫鬟，那時她才八歲，我爹染上了賭博的惡習，欠了人不少錢，為了抵債便把妹妹賣進了賈府。”
“本以為進了賈府會比在家裡好過，誰成想才不到兩年，便傳出了妹妹偷竊主子財物，禁不住杖刑，人沒了。”
“可我妹子的品行我很清楚，她不可能是那種小偷小摸之人，經過多方打聽，我才在一處亂葬崗上找到妹妹的屍體。”
說到此處，壽喜已經眼眶溼潤，他眼底充血，雙手握成了拳頭，那股回憶的巨痛卷襲他全身。
“她根本就不是杖刑死的！”
“是那個老淫賊！活生生將她折磨死了，身上沒有一處好皮肉，就一張草蓆裹著，連件衣裳也沒有……她才十歲！十歲！”
壽喜痛苦不堪，妹妹的慘狀彷彿歷歷在目，他全身失去力氣，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他終於哭了出來。
像個孩子一樣跪坐在地，身體抑制不住的抽動。
蘇凝香也“咚”地一下跌坐在地，她抱住壽喜肩膀，眼淚奪眶而出。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壽喜似乎藏著什麼秘密，明明不大的年紀，卻十分老成，總是將自己埋於陰影之中，見不到一絲年輕人身上的朝氣。
這一刻她什麼都明白了，原來對方身上藏著這麼大的秘密和仇恨。
“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蘇凝香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才能安慰到眼前的人，只能喃喃自語。
“不！只要那個老淫賊一日不死，這件事就永遠過不去！這麼多年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計其數，我不會讓這件事就這麼輕易結束！”
壽喜眼裡射出噬人的寒光，如果眼神能殺人，賈老太爺恐怕已經死了無數回了。
在今日之前蘇凝香萬萬沒有想到，這賈府裡竟有這麼多見不得人的勾當，尤其是賈老太爺，背地裡竟是個戀童癖，還折磨害死這麼多無辜的孩子。
而這府中主子們真的完全不知情嗎？還是明明知道，卻在互相遮掩。
還有那川子和他的同伴，竟然如此膽大妄為，在府裡就開始草菅人命，而且看那手段並不是一次兩次，真的是應了那句，有其主必有其僕。
難道在這古代真的沒有人權可言？這些畜牲東西沒人能管得了？任由他們繼續禍害其他人，直至有一天將魔掌伸向自己？
蘇凝香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去接收這一切資訊，但她絕不會坐以待斃，小冬兒的死狀在她心裡紮下一根釘子，她不允許自己有一天會落到那種境地。
人之初性本惡，既然惡人惡，那她就要提前做好準備，必要的時候她不介意主動反擊，哪怕是把整個賈府翻個底朝天。
自己的雙手已經沾血，或許是時候摒棄掉前世的觀念，正視如今的局面。
蘇凝香堅信，見不得光的東西藏在陰影之下，總有一天會爛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