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謝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泥坑裡。
一批！
一批是什麼概念？
因好原料稀缺，儲備原料需要時間，燒製成品需要時間，整個窯廠一年最多隻能燒製兩批好貨出來！
一次就拿走一批，別說這一年白乾了，往後三年也等於白乾了！
別看他窯廠做的風風光光的效益不錯，可這些年為打點那些官老爺差不多等於只賺了吆喝，口袋裡根本沒幾個餘錢。 這要是一批貨直接全都送出去， 恐怕自家吃米還得從外頭借！
老謝冷汗涔涔從額前冒出來，他抬手 擦了擦汗， 硬著頭皮軟身道:
“陳大人，這一批可都是上好的青釉冰裂紋貨啊！本身就是要往宮裡送的，王爺沒必要自己過來拿啊……”
這青釉冰裂紋以“溫潤含蓄，柔和晶潤”著稱，釉面有獨特的網狀裂紋裝飾， 製作工藝極為複雜，全程工序上百道， 每一個環節都不能馬虎。
上等的製陶工匠只一位薪俸就是天價，一批貨得多少工錢出來？
別說耗費巨資巨力了，只說泥胎也很是少有，集起一窯都很難，更何況一批！
陳亭何嘗不知道這是要了老謝的命了，可他又有什麼辦法？
“哎，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老謝你是個聰明人，話還用我多說嗎？
我也知道你很難，可是我也沒辦法啊！
要是得罪了王爺， 只消他一句話， 別說什麼官窯民窯的定性，連你這窯廠都開不下去了！
到時候找個由頭給你一封， 剩下的那些泥胎你拿回家當飯吃吧！”
“可，可我……
我這要是都交出去， 那就得喝西北風了……”
陳亭嘆了口氣， 拍了拍老謝的肩膀。
“甭說喝西北風了，就是喝東南風，你也得撐著！
老謝啊， 別說我沒提醒你啊！
這康王， 可不像別人傳說中的那樣幼稚無知啊！
他這裡，有東西著呢！”
老謝抬頭，見陳大人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腦袋。
老謝愣了愣， 旋即就明白了。
“這盤絲洞，可是不好惹啊老謝！別再猶豫了，再猶豫，得罪了王爺， 怕是你後悔也沒用啊！”
一剎那間，老謝心中百轉千回，不知滾過多少的念頭。
最後還是眼睛一閉，雙手一握拳，猛一咬牙，把頭沉沉一點。
“行！豁出去了！”
從宋州窯出來，陳大人屁顛顛追上康王一臉諂媚的說:“王爺，老謝說好了，等最後一窯燒好，就派人裝車給您送到宮裡去！”
康王淡然擺了擺手，扭頭看陳大人一眼道:
“送什麼宮裡？宮裡前陣子還埋了一批上好的瓷器呢！
這些貨色要是送進去，只配給太后摔著玩的！”
陳大人愣了愣。
“那，送哪兒？”
康王拍了拍陳亭肩膀，停了下來。
“你湊近點兒，本王跟你說。”
陳亭把耳朵湊過去，屏住呼吸生怕燻了王爺。
康王小聲說了幾句，陳亭聽完，一口氣憋長了差點把自己憋暈過去，康王話音一落，陳亭臉色便紫漲如腫了一樣。
等康王總算饒了他和齊大人，放他們回家洗澡，陳亭一口氣才緩過來，對著齊大人第一句話就是:
“原本我以為國舅爺是個狠人，今天才知道，比起康王這一個外甥，國舅爺頂多只能算根蔥！
我滴乖乖！
今兒我陳亭算是長見識了！”
齊大人並不知道陳亭和老謝說了什麼， 更不知道康王對陳亭說了什麼，便好奇的問“怎麼了”？
陳亭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似乎和天邊的雲霞是一個顏色。
“康王問老謝要了一批貨……”
齊大人一下子就懵了。
“娘嘞……一批？
這不是要了老謝的命嗎？”
【怪不得陳亭如此感慨】
“可關鍵不是這！”
【這還不關鍵？】
“關鍵是，康王說，等這批貨準備好了，讓我和你搭把手，把這些貨分出去……”
齊大人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好使，轉不過彎來。
“啥？”
陳亭看齊大人那副傻樣， 有點惱火。
“什麼啥？
這你都聽不懂嗎？”
齊大人搖了搖頭。
“不明白， 好端端要來的東西怎麼又分出去了？ 康王好像不是這麼大方的人啊？”
陳亭氣的鬍子一片翹，跺腳。
“哎！
他是讓我們賣出去！
賣！
你這下懂了吧？”
齊大人一個激靈。
“我們？賣？
咋賣？
我可不會賣東西！”
陳亭算是知道了文官和武官的區別。
【果然，沒讀過書的都是孬子】
“ 誰讓你真賣東西了？”
陳亭就差沒指著齊大人鼻子瞪眼了。
“到時候你見人拿上一件，說是康王讓送給他們的， 誰也不是傻子，一聽就明白了，錢不就主動給你了嗎？”
齊大人琢磨半天， 總算是回過味來。
“哎呀娘哪！
這這這真是高明啊！
我輩自愧不如……”
陳亭不以為然哼了一聲。
“這叫什麼高明啊？ 這叫生來好命！
我陳亭要是太后生的， 這招也能也會！
反正吃死了也不犯法！天下什麼不是他家種的？
連老百姓的命都是他慕容家種的！
哦不對，不能說是慕容家。
反正是誰家都無所謂，知道是‘他’家就行……”
康王在宋州東西南北劃了一個圈，三天功夫就拿走了宋州府今年一半的財政收入。
陳亭等人的眼睛都藍了，不過看天卻是黑色。
以往在州府裡坐著辦公時總得泡杯價值連城的香茶擺在一邊，不時眯著眼睛享受一口，此時卻連看也不看就推到一邊。
“誰還敢喝這茶？
剩下的， 趕緊想辦法給我賣出去！”
得，為了彌補財政虧空，康王那一套也學上了！
下屬們不知那“康王梗”，一聽這話，頓時懵逼。
“賣出去？賣哪兒去？”
陳亭一翻白眼， 恨鐵不成鋼的敲了敲桌面:
“你們都不長腦子啊，賣哪兒去，還要本官教嗎？”
心想人家康王當時和自己說的時候， 可並沒有說清楚，他就能一點就透！
果然，怪不得他能做這些人的頭，智商有差別，很大差別！
不過陳亭輔官下屬裡也並不是沒有精明過人的，很快，就有人悟透了上意。
“下官知道了，大人是打算讓大夥平攤州府裡的虧空，補上盤絲洞的缺口對吧？”
【盤絲洞席捲宋州一半財政收入，可還不能明著向度支司稟報實情，否則人情就是白做，反而得罪了康王。所以這筆鉅額虧空，必須得州府自己想辦法補進去】
本來那下屬是想在知州大人面前表現表現，誰知陳大人並沒給自己反應。抬頭依靠一看，發現陳大人居然掩著面， 肩膀不停的聳動著，指縫間漏出水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