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兒都是吃不了兜著走的康王自然覺得哪裡都是自己家,東西隨便拿。可那些接待的官員算是倒了血黴了!

王爺到了地盤上,宋州知州自然得使出吃奶的力氣招待,整個人從上場到下場都是緊繃的跟拉緊的琴絃似的,半天功夫就脫了一層皮。

“王爺您等等老臣,老臣跟不上了……”

宋州離漓陽不過百里,雖比不上京城大氣磅礴,但也算極盡繁華,四方都有鬧市,商鋪裡的好玩意不比京城差。

在京城集市,康王還真不敢瞎逛, 那裡是天子腳下, 踢腳都是官員, 萬一無意中撞見了哪一個多事的, 到皇兄面前告他一狀, 那可就不美麗了。

然而到了宋州就大不一樣了, 宋州沒有朝堂, 吃閒飯不說人話的官員少, 不用擔心在路上游蕩時會被誰掐住尾巴做文章, 簡直就是如魚得水,輕鬆自在的不行。

康王聽身後的陳亭氣喘吁吁的朝他喊, 便停下了腳步,轉身, 眉頭皺起, 指了指陳大人, 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哎呀, 你說你叫本王說什麼好呢? 年紀輕輕的一口一個老臣, 這是要在本王面前倚老賣老嗎?

還有, 你就提這麼點東西, 有這麼費勁嗎?”

陳亭忙小跑著跟上, 額頭汗如雨下卻沒手擦, 背上揹著一個大包裹, 兩手各拿大大小小無數個,還都是金銀玉器之類的重貨, 兩隻手早已勒的紅紫不堪, 此時感覺胳膊都要廢了, 又酸又麻,似乎又有些地方沒有知覺。

一路上無數次想找人求救,可前後左右一看,哪個隨從不比他拿的多?

一旁的宋州防禦使齊大人就更別說了,康王說他是軍官,有體力,所以——

齊大人便直接扛著一張鑲滿了貝飾的古琴!

好傢伙,此時已經一隻手掐著腰走路了,且那步子似乎是陷進沼澤裡,每走一步得鉚足了勁拔出來。

齊大人臉上, 掛著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陳亭正要開口為齊大人求情,康王又走到齊大人跟前說:

“還有你, 我聽說你每頓飯要吃幾海碗是吧?

我聽說每年年會只要你在, 你坐的那張桌子就沒有剩菜對吧?

還聽說前幾年漠北蠻夷偷襲我大楚邊境,你只帶三千騎就破了漠北三萬大軍是嗎?

可本王怎麼就不信哪?”

【一張破琴, 你這孫子扛著就跟扛水牛似的,草包慫貨……】

齊大人真想放聲痛哭一場。

可是他發現自己連哭的力氣都沒了, 除了大口大口的喘氣翻白眼, 什麼也做不了,想卸下重的像房子一樣的琴,可又怕卸下之後再也扛不起來了,只得拿出攻城般的必死決心硬撐著,牙關咬的咯咯響。

陳亭眼睜睜看著齊大人褲管直往地上滴水,一開始嚇了一跳,以為齊大人尿了,仔細一瞧才發現那是汗,頓時就忘了心疼自己轉而心疼齊大人去了。

“是……臣……沒……用……叫……王……爺……笑……”

話還沒說完,康王就一臉嫌棄的擺手。

“笑你個頭啊笑! 你瞧本王現在這樣子能笑的出來嗎?

你們兩個這樣的, 居然是我大宋州的父母官?

我大楚是沒人了嘛?”

這一句話可是不輕, 嚇得二位大人再也顧不上憐惜自己了,忙打起十二分精神連連鞠躬賠不是。

可他們越謙卑,康王就越發不正眼瞧他們,鼻孔朝天只一味催他們快走。

這一路,尤其對齊大人來說,簡直比上沙場還要難。

上沙場雖然得豁出命去,但起碼不會 像這樣只能任由著別人踐踏他尊嚴的份,且 大多數時候都是他指揮別人。

可不滿歸不滿, 卻不敢得罪這康王分毫, 誰不知道當今太后最寵這個無能的二兒子,恨不得這麼大年紀還把他揣回懷裡餵奶,得罪了康王,那可就是得罪了太后,得罪了太后,那句最毒婦人心,便是為太后量身定製的諺語,後果想一想就知道了。

於是乎,陳齊二位,只得全程跟在康王身後當孫子。

沒錯,就是孫子,跟班的資格都沒有。

只盼著把這爺爺伺候好了,這爺爺一高興, 大手一揮饒了他們一馬,趕緊趕下一場去!

陳齊二位大人連商量都沒商量, 居然不謀而合, 產生的都是一樣的想法, 想著無論如何也要讓別的州、郡也嚐嚐他們這樣的滋味,絕不能只讓宋州和他二位倒黴。

好不容易結束了搬運工生涯,還沒等喘口氣,這祖宗又派人來催了。身上汗還沒幹透,又得陪著祖宗趕下一場,說是“聽說宋州窯最近出了出了一批時興貨,本王想去看看,要是好,就帶幾隻回去給太后玩玩”。

兩位大人一聽,就知道這回宋州窯的老謝要哭暈在茅廁了……

宋州窯定性為官窯,但實際上並非官府運營,只是按照官窯標準的民營窯場。當然了,能經營這種窯場的人,絕對不是平明百姓,老謝的身後,也是站著一大批場面上的人,實力不容小覷。

可老謝混的再怎麼好,也終歸是個沒官身的,別說是王爺,就是陳齊二位大人這種檔次的,他也吃罪不起。

平時各種打點自不必說,今日見二位大人居然把王爺帶來, 又早早聽說了這康王是個胃口極大的,一顆心陡然提到半空中,還沒出門迎人就手心溼透了。

老謝何嘗不知道王爺駕臨無疑是給宋州窯打了免費的廣告,估計王爺一走,他這批新貨就得水漲船高,到時候必然很賺一筆。

可他更知道,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人送綽號“盤絲洞”的康王,哪能讓他佔了便宜去?

這一回,怕是把家底都要搭進去了。

果不其然,康王仔仔細細逛了一圈窯場之後,陳亭把老謝拉到一旁附耳輕聲細語的說:“王爺說你這批貨不錯,懂了吧?”

老謝雞啄米:“懂懂懂,懂懂懂!一定挑些最最最好的……”

陳亭眼珠子一瞪。

“挑什麼挑?

我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

王爺說你這批貨不錯,是‘這批’!”

老謝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泥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