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緬科薩滿一直護送三人走出茫中冰原,“蠻古山脈是夸父的聖地,也是北部邦的領地。

蠻古日祭祀的時候,才允許鄰邦進入。”

顏啟蘺騎著六角犛牛,一邊揮手道謝,一邊拖著佩子芯六角犛牛的韁繩,往蠻古山脈走去。

佩子芯躺在六角犛牛的背上,生著悶氣卻又滿心歡喜,因為西門緬科薩滿贈送了一枚冰晶指環。

洛元勞有理有據,證明此事與他無關,顏啟蘺和佩子芯心裡篤定是他使得壞,但是不好發作。

現在只剩下三人了,佩子芯開始叨叨,“天羅天羅,是誰成立的?”

顏啟蘺應聲回道,“《魅靈之書》的魅卷有記載,一對魅族夫妻,男的人類魅叫做龍明錦,女的羽人魅叫做陰依薇,在混亂年代裡為了保護族人,把他們團結起來建立的組織。”

“天羅天羅,為什麼起這個名字?”

顏啟蘺依書直說,“開始沒有名字,自從一個人類叫做蘇定烈的加入,他擅於製造和使用奇特工具,其中最厲害的是九重天羅,因此得名。”

“天羅天羅,九重天羅是什麼?”

顏啟蘺卡住了,因為他是真的不知道,搖了搖頭,看向洛元勞,“天羅,你知道麼?”

洛元勞跟在後面,看著前面兩個小人在鬧彆扭,心裡有點喜歡他們了,“九重天羅嘛,要從這個故事講起。

夸父裡有個好邦,長年與人類交往,承接了宛州商會在殤州的業務。

夸父裡也有個壞邦,先是挑起了好邦與人類的戰爭,再是搶奪好邦與宛州商會的殤州業務。

好邦裡有個英雄,發現了壞邦的陰謀,沒來得及揭露,慘遭殺害。

出現了兩個小人,一個小人帶來了九重天羅,復活英雄搞刺殺;另一個小人帶來了皇極經天,破壞刺殺得了賞。”

洛元勞哼著小調,說得顏啟蘺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佩子芯聽得入神,若有所思,自言自語道,“九重九重,不是殺人技?而是操控術?”

洛元勞身體一震,不明白佩子芯是什麼個邏輯推理,慌忙打岔,“瞎編,逗樂,別認真。”

顏啟蘺知道洛元勞在逗他們玩,但是總覺得巴哈特爾拜大叔的死與自已脫不了關係,“別開我們玩笑了,巴哈特爾拜大叔死得不明不白,我心裡還難受著呢。”

洛元勞嘻嘻一笑,“小英雄,那一道祭移的殘影,將永遠記載在天羅的輔本里。”

顏啟蘺以為他還在開玩笑,還沒來得及回懟,佩子芯又開始自言自語了,“九重九重,操控,殘影。”

蠻古山脈,自北往南約兩百里,從海邊延伸至茫中冰原,是兩條河流的源頭。

暮瀾江,自山脈中段向西流入大海,殤州最主要的河流。

虎踏河,自山脈南端向東南流至溟朦海湖,再向南流入煥海,是殤州和寧州的分界線。

雪山城建在暮瀾江的源頭,蠻古山脈的腳下。

每年十一月初五蠻古節,夸父聚集在蠻古山脈舉行祭祀儀式,雪山城起初是祭祀者的臨時落腳點,淘寶者湧入後,逐漸發展建成規模。

洛元勞提起雪山城就一臉奇怪的表情,“亙白冰晶,極其稀少,非常昂貴,只在雪山城才有真品出售。

淘寶者,流放的犯人,亡命的暴徒,爆裂的武技,炫酷的秘術。

雪山城,夸父的罪惡之城,遊歷的最佳體驗。”

顏啟蘺越聽越發覺不對勁,學著他的口吻,“雪山城並不是什麼好地方。”

洛元勞一本正經的說,“並不是什麼好地方,才有特別好玩的嘛。”

自從離開了茫中冰原,顏啟蘺感覺到洛元勞的態度完全轉變了,總是想帶他們進坑,幸虧佩子芯很堅定,搓了搓手上的冰晶指環,“山脈山脈,白色蟲子才好玩。”

洛元勞故作可惜,“山脈南麓地勢陡峭,六角犛牛進不去喲。”

佩子芯還沒等他說完,就跳了下來,“好吃好吃,就是不怎麼好騎。”

顏啟蘺也忍不住跳下坐騎,搓了搓硌痛的屁股,“真的不好騎。”

洛元勞哈哈一笑,“走吧,進山。”

蠻古山脈,長年大雪封山雲霧纏繞,陽光無法穿透,卻絲毫不影響植物的生長,一路走來,闊葉、窄葉、針葉,喬木、灌木、草木,應有盡有,白雪只是綠被的裝飾而已。

茂盛的森林,孕育了品種繁多的動物,披著厚長的毛髮,毛髮竟然都是黑色的,偶爾看到灰的,只是黑毛混著白雪產生的視覺效果。

開始三天新鮮感滿滿,佩子芯藉著冰晶的幫助,把破冰掌凝指練得出神入化,十個指頭輪著套指環,一路剷草皮修樹丫。

後來三天已經麻木了,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無窮無盡,反反覆覆,佩子芯又耍起冰螢蟲,冰儡術模仿起各種動物。

顏啟蘺一臉羨慕的陪練,白光橙光不斷交織。

洛元勞唯一的樂趣就是烤肉,所有動物幾乎吃了個遍。

“黑毛黑毛,看著就好吃。”佩子芯啃著熊掌,從來不嫌棄食物。

顏啟蘺卻是難以下嚥,因為烤肉有一股濃濃的酸餿味道,一邊啃著野果,一邊喃喃道,“終年不見陽光,所有動物長的肉都是發黴的。”

洛元勞也是吃得津津有味,正想懟他幾句,遠處山頭傳來了一陣陣的沉悶鼓聲,激起了一圈圈的白色雪霧,“夸父圍獵。”

循著鼓聲一路小心追蹤,觀察一天一夜之後,終於慢慢靠近了夸父的圍獵隊伍。

夸父分成了三個小隊,每隊三十二人,十人持斧在前方開路,十人持長槍在後面壓陣,十人持刀盾守護兩翼,陣中守護著兩人,其中一人持旗引領,一人擊鼓施號。

三個小隊呈三角之勢,明顯在驅趕著獵物,正在收縮包圍,相互僵持之中。

兩個小人看不明形勢,都望向洛元勞,他也是皺著眉頭,“夸父天生擅於狩獵,這樣陣仗從未見過,或許遇到異獸了。”

“異獸也會敲鼓麼?”顏啟蘺指了指被合圍的山峰,山峰隱約迴響著鼓聲。

洛元勞想不到什麼原由,搪塞了一句,“軍事演練。”

“捉迷藏捉迷藏,三捉一。”佩子芯一臉興奮。

三人悄悄接近鼓聲迴響的山峰,越接近鼓聲越大,逐漸蓋過了夸父三個小隊的鼓聲。

顏啟蘺感覺山峰上的鼓聲有點異樣,再看看夸父戰隊,步步為營,緩慢前進。

就在他疑惑之時,山峰上響起更高亢的鼓聲,冰雪在鼓聲之中一層層剝落,接著半個山峰徐徐崩塌下來,帶起厚厚的雪霧。

與此同時,夸父鼓聲加密,三個小隊快速前進,從不同方向靠近雪崩的山峰。

冰雪很快安靜下來,三面鼓聲再次響起,夸父登山合圍。

洛元勞喃喃說道,“蔭滿密軸,最佳突破口。”

顏啟蘺和佩子芯幾乎同時開口,“南斗梁蔭,蔭滿?”,“密羅密羅,密軸?”

洛元勞隨口應道,“天羅,有自已獨特的星學理論。”

顏啟蘺終於找到自已的興趣點了,一臉誠懇,眼睛眨巴,等著他繼續講吓去。

佩子芯看洛元勞故作神秘的樣子,急了,“荒墟荒墟,主星副星。”

洛元勞鄙視一笑,“哪有什麼荒和墟,主和副。

天羅以一百零九顆星來定方位,最暗淡那顆星叫做輔,是守護星,其餘一百零八顆星就是天然居教坊荒墟學裡所說的副星。

最重要的方位,就是守護星的進和退。”

顏啟蘺聽得入神,腦子裡飛快盤算一百零九顆星的執行,頭頂差點乾冒煙了,才粗略推算出洛元勞所說的蔭滿密軸方位,向山峰一比對,正是雪崩的位置,“方位正確,要突破了麼?”

洛元勞看他領悟如此之快,會心一笑,正想誇獎幾句,佩子芯嚷嚷道,“不懂不懂,山峰半天沒有動靜了。”

三人順著雪崩沖刷出來的路徑,踩著斷木殘枝,一步一步往山頂靠近。

越靠近山頂,雲霧越重,可見度越低,依稀看到一排排的人影。

雪崩把山頂的覆雪都帶走了,露出了一片綠油油的草地。

三隊夸父穩住陣形,保持合圍之勢,佇立在草地上,一動不動。

顏啟蘺和佩子芯離得遠遠,伸長脖子,想看清楚他們在包圍著什麼東西。

洛元勞卻一躍而出,從容地走去,進入了他們的包圍圈,顏啟蘺和佩子芯都看呆了。

直到洛元勞推了其中一名夸父一下,那名夸父筆直地倒了下去,他倆這才意識到,這群夸父都沒有了呼吸。

三人檢查了一圈,無打鬥痕跡,無致命傷口,身軀還有餘溫,就像一瞬間被抽掉了生命。

洛元勞喃喃說道,“角牛奮蹄,靈魂出離。”

佩子芯正在納悶中,聽見他說著糊話,沒有好氣的應道,“角牛角牛,前蹄振鼓,踏地震波。”

洛元勞鬆開了全身的絲線,“振鼓?震波?那是人類書上瞎編的。”

顏啟蘺一臉不解,“瞎編就瞎編唄,用不著亮出武器呀。”

洛元勞全神貫注地應戰,“天羅,擁有更高的危險感知,做好準備吧。”

現場氣氛本就有點怪異,在洛元勞的烘托下,顏啟蘺和佩子芯不敢大意,立刻催動星力,提防著已經完全凍硬了的夸父。

“咚!”高亢的鼓聲突然響起,分辨不清方向,就像在自已的身體裡竄出。

接著,地面微微顫抖,三人穩了穩身形,並無大礙,但是夸父僵直的屍體都紛紛摔倒。

“隆!”沉悶的一聲巨響,一道無形的氣場從中間快速漫延開來,夸父屍體應聲炸裂,無數白色的蟲子從碎裂屍身之中迸出,瞬間包裹住整個山頭。

洛元勞甩出兩股絲線,全身奮力收攏。

顏啟蘺一手感覺被絲線纏繞,另一手猛地扣住佩子芯的手腕。

佩子芯敞開雙手,“靈魂靈魂,白色蟲子。”

“冰眼冰眼,還沒有教完呢?”佩子芯開心的大叫起來。

“哦,拿來。”

佩子芯雙手一握,護住手中的指環,“騙子騙子,我剛剛新得的指環。”

“咳,你不是學會了麼?”

佩子芯一臉鄙視,“沒有沒有,釋放之術,學會再給。”

“看看旁邊。”

佩子芯順著看去,發現有一個影子在不遠處也在看著自已,她向著影子飄去,發現影子的神態和動作,跟自已一模一樣。

雖然心裡有點疑惑,頓了一下,壯著膽子,伸出手去,試著撫摸影子。

兩隻相向的手慢慢地接近,就在觸碰的瞬間,手上的指環迸裂,強烈的白色光芒映亮整個空間,終於看清楚了,影子就是她自已。

佩子芯感受到源源不斷的星力,強烈的暖流充盈全身,回頭望去,冰眼竟變成了一對眼睛,“釋放釋放,好溫暖啊!”

“嘖,快凍死的人都會覺得溫暖。”

佩子芯皺了皺眉頭,忽然感覺指環處傳來劇痛,低頭一看,手上的指環已經不見了,但是留下來的勒痕越來越深,猛地醒覺,“凍死凍死,我在雪山上。”

洛元勞咬緊牙關,十指緊拉,全身纏繞絲線,早已勒進肉裡,血染透了長袍。

顏啟蘺半夢半醒之間,手指拼死扣緊,指頭已陷入佩子芯的手腕裡,鮮血直流。

不知道撐了多久,佩子芯已全身結出冰霜,體溫正在下降。

又彷彿只是一剎,另一個佩子芯出現了,只見她全身白光閃現,飄逸在空中的白色蟲子瞬間融化在強烈的光芒之中。

——《假書》:夸父崇拜靈魂,認為它是星辰降臨的精神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