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錯湖,清澈而冰冷的湖水,時而漂過一串浮冰,三個人類在湖邊紮下了營地。

洛元勞結下絲網,在湖邊捕魚,“冰豚,殤州特有的魚種,我吃過最鮮美的河魚。”

顏啟蘺和佩子芯都不願搭理他,因為問了一整天,洛元勞也說不出個究竟。

洛元勞一點也不介懷,自顧自的架火烤魚,隨身帶的調料,撒出陣陣清香。

佩子芯故意捏著鼻子,“迷藥迷藥,吃了睡覺。”

顏啟蘺認真的吸了一下香味,“咦,沒有那種感覺了。”

洛元勞笑了笑,“這個可以告訴你們,天羅特製的香料,叫做莞柳香,或聞或吃,能夠讓人感覺心情舒暢,全身鬆懈下來。”

佩子芯反嗆道,“鬆懈鬆懈,殺人越貨。”

洛元勞不置可否,看了看顏啟蘺,“不錯嘛,一下子就能夠感覺出來,快來吃吧,沒有新增莞柳香。”

佩子芯嘴上說著硬,身體卻很誠實,接過烤魚就啃了起來。

顏啟蘺還是不放心,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確認沒有問題才開吃。

這時大家都放鬆下來,洛元勞分析行程問道,“我們可以穿過茫中冰原,越過虎踏河,到達火雷城。

為什麼要到蠻山古脈,山腳下的雪山城並不是什麼好地方。”

“亙白亙白,主星,已級,秘術,領悟。”佩子芯抹著嘴,塞著肉,說話一截一截的。

顏啟蘺補充說道,“蠻古山脈有晶石,山腳下的雪山城是亙白最大星力投影地。”

洛元勞聽著哈哈大笑,“天然居教坊雖然人才輩出,但是把星力定位定級,太過迂腐了。”

顏啟蘺立刻謙虛起來,討教道,“位置有錯麼?級別不同麼?”

洛元勞解釋道,“晶石是星力凝聚的實體,能夠發揮出星力的屬性,我只見過四種。

第一種就是你們說的亙白冰晶,的確出現在你們所說的最大星力投影地雪山城,其實也有偏差,準確的說是在雪山城所在的蠻古山脈。

第二種是河絡冶煉使用的鬱非火晶,沒有出現在你們所說的最大星力投影地越州珊瑚城,而是分佈在越州六百里的渭餘嶺上。

第三種是鮫人用於水中呼吸的寰化淚晶,也沒有出現在你們所說的最大星力投影地雲州中畿城,而是生成在極東的海洋裡。

第四種是填盍黃金,的確出現在你們所說的最大星力投影地宛州沁陽城,但是這種不算晶石,完全沒有星力屬性。

所以呀,天然居教坊所說並不正確。

至於評級嘛,更加不值一題,何必拘泥於何星何力何位何級何術,有用就行。”

顏啟蘺聽得一愣愣,好像聽明白了,但又想不過來,“哦,有用就行。”

佩子芯一激靈蹦起,自言自語道,“有用有用,夸父禁錮,人類釋放。”

顏啟蘺被她嚇了一跳,瞟了一眼就不放心裡,這種情況以前經常發生,她總是話嘮,跟自已的冰螢蟲聊天。

洛元勞看著眼前兩人神經兮兮,“這次任務有點棘手了。”

經過慎重考慮,佩子芯決定放棄水路,先騎六角犛牛進入茫中冰原尋找角牛,繞道再前往蠻古山脈。

洛元勞十分懊悔提及茫中冰原,嘆了一句,“虧本生意!”

顏啟蘺開始極力反對,結果沒有什麼改變,一行人從靜錯湖進入了茫中冰原。

洛元勞一路叨叨,“茫中冰原,茫是一種草,殤州中部特有的一種植物,只會紮根在冰上。

這裡有冰的各種存在形式,可以堅硬如金屬,可以柔軟如流水,長出來的茫草形態不同。

這裡生活著夸父最原始的部落,叫做柏亞邦,圖騰是狼。

傳說,在茫中冰原的最深處,有一個巨大的祭臺,方圓百丈,高十丈,由一塊整石雕刻而成。

這個祭臺叫做山天祭壇,守護獸就是角牛。”

顏啟蘺一邊聽一邊觀察,恍然大悟,“《河絡與夸父》描繪茫中冰原:靜錯漫漫,草木皆茫。

現在總算明白了,茫中冰原是靜錯湖水漫開來的一塊溼地,只是長年冰封。

茫草長在堅冰上可達三尺以上,長在冰屑上不過一尺。”

勁風颳起地上的冰屑,從天上飄下來的雪花,隨風飄逸的茫草,奔跑著白色毛髮的動物,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佩子芯看著白茫茫一片,心中特別舒暢,爆發陣陣白光,冰螢蟲漫天飛舞,“美麗美麗,白色的草原。”

洛元勞,天羅的覺悟,總是想方設法隱藏自已,特別不放心這種隨意釋放的行為,剛想阻止卻又停住了,因為已經太遲了。

白茫茫的冰原,看似一望無際,事實上天地混然一體,導致能見度極低。

近百多人的商隊,牽著近千頭六角犛毛,馱著重重的貨物,循著光亮浩浩蕩蕩地走來,已近及百步。

顏啟蘺看著洛元勞已經拉長著臉,小心解釋道,“商隊,或許順路,結個伴也好嘛。”

既然沒有辦法躲藏,就只好裝作路人,等待相逢。

佩子芯一點也不放心裡,頻頻探頭望個真實,突然揚起手大喊,“大叔大叔,巴哈特爾拜大叔。”

顏啟蘺也看清楚了,商隊為首開路的正是三道疤痕的巴哈特爾拜大叔,心中踏實了很多。

巴哈特爾拜大叔策動六角犛牛,大步衝來,“虎神,美麗,蠻古山脈,哈哈哈哈。”

雖然詞不達意,佩子芯聽明白了,“繞路繞路,穿過茫中冰原,再北上蠻古山脈。”

“順路,護送,金屬,柏亞邦。”巴哈特爾拜大叔指了指商隊,一副驕傲的樣子。

這時商隊開始圍圈聚攏圍圈,看樣子是原地結營休整,一名人類騎著六角犛牛,慢悠悠跑上來。

顏啟蘺看著面熟,想了一想,“衡玉城商會,蘇鄺雄會長?”

蘇鄺雄會長並不擅長駕馭,左扭右擺才來到大家面前,雙手抱拳,滿臉客氣,“哎喲,真巧,天然居教坊遊歷,別來無恙啊!”

衡玉城,宛州最大的港口城市,開通了北陸和西陸的航線。

衡玉城商會,負責宛州商會最大的殤州金屬貿易業務。

烏託城發生戰事,禍及庫泮城,蘇鄺雄會長商隊一行連人帶貨被扣押在庫泮城港口。

幸虧這批貨物是烏托邦所訂,將要送往宗央邦的沿河城,作為烏托邦的將軍,巴哈特爾拜大叔帶領十名戰士承擔起護送責任。

蘇鄺雄會長自然對巴哈特爾拜大叔百般感激,“既是巴哈將軍的朋友,又是來自家鄉宛州天然居教坊的學生,貴賓啊。”

雖然是臨時搭建的營帳,但是盡顯宛州商會的奢華,掛著牛頭裝飾,鋪著毛皮地毯,擺著紅木方桌,座位是絲綢織枕,每人面前置一個小火爐,爐上烤著熱茶和牛肉。

佩子芯和巴哈特爾拜大叔一坐下來就開動了,一邊敘一邊吃,時而感嘆,時而竊笑。

蘇鄺雄會長又是感激一番,“巴哈將軍是我們宛州商會的大恩人,解決了庫泮城扣押的事情。

遭遇宗央邦沿河城發生政變,立刻帶領我們進入茫中冰原,轉送貨物去柏亞邦。

請受蘇某一拜!”說著就鞠起躬來。

巴哈特爾拜大叔直率之人,“商會,訂貨,買馬,沒有用,嗚嗚嗚。”

佩子芯沒有聽明白,但是心裡佩服他,在發生這麼大變故的情況下,仍然恪守承諾,抹著他的淚痕,“不哭不哭,我們送完貨,一起去蠻古山脈玩。”

顏啟蘺覺得太多事情湊在一起,轉頭看了看洛元勞身上的絲線,隨口說道,“我們遊歷,經過衡玉城,得到過蘇鄺雄會長的照顧。”

洛元勞本來在一旁自顧自的埋頭用餐,聽到這麼一說,就停下手來,向著蘇鄺雄會長深深一揖,“在下陳元勞,在衡玉城久聞會長大名。

如今在殤州開店,一身廚藝就是在會長的商會客棧所習。”

蘇鄺雄會長捏著下巴,回想了一會,“唉呀,商會人手眾多,真的想不起來,大家在殤州能夠走到一塊,都是朋友啊!”

一會一句感激,一會一句朋友,顏啟蘺看著兩人,覺得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

茫中冰原,資源十分豐富,沿路可以看到散居的夸父。

商隊馱運的貨物都是金屬,夸父最喜愛的物資,一路受到熱情接待。

第四天傍晚,商隊就找到柏亞邦領主家族的冰屋營地。

柏亞邦是遊牧族群,隨著茫草的生長而遷徙。

冰屋是臨時搭建的,但是形態逐層遞進,佈局有序合理。

“冰屋冰屋,一盤棋子。”佩子芯逐格逐層的往裡走,感覺走在一個棋盤上面,隨口說了一句。

顏啟蘺也有強烈的感覺,聽她這樣一說,想起了西門太良的棋盤,“冰屋的排列,是他們的地畫圖案。”

洛元勞插了一句,“還融入了星辰的位置。”

蘇鄺雄會長一臉讚賞,豎著拇指,“一眼就能看出夸父的精妙佈局,英雄少年啊!”

一路上誇了幾天,顏啟蘺和佩子芯都有點飄飄然,覺得蘇鄺雄會長特別有親切感。

洛元勞故意謙虛了一句,“蘇鄺雄會長見多識廣,才是我們晚輩學習的榜樣。”

蘇鄺雄會長連連擺手,“要說學習,當然是學習柏亞邦的薩滿。

以人類身份成為薩滿,自稱天演者。”

顏啟蘺和佩子芯不約而同“咦”了一聲,顏啟蘺小聲嘀咕道,“難道也叫做西門麼?”

蘇鄺雄會長鼓掌稱讚,“哎喲,神了,姓西門都能夠猜到。

我到了殤州才知道的,老薩滿臨終前指定讓他接任,叫做西門緬科。”

佩子芯撇了撇嘴,“西門西門,最會下棋。”

顏啟蘺眉頭一緊震,心想或許可以問到中畿城一戰的情況。

晚宴,領主家族成員、蘇鄺雄會長商隊一行、巴哈特爾拜大叔護衛一行,在營地圍火暢飲。

薩滿竟然不在場,多方打聽之下,才知道他的性情孤僻,喜歡獨居,住在營地的最邊緣,守著他心愛的祭壇。

顏啟蘺想著薩滿,佩子芯想著祭壇,兩人草草吃飽,趁大家不注意開溜退場。

洛元勞看出他倆有想法,早在場邊等著,剛好碰個照面,“任務提示的難度沒有那麼高階。”

顏啟蘺尷尬一笑,佩子芯學著他的模樣,“虧本虧本,傳說中的角牛哦。”

洛元勞微微一笑,“出發。”

佩子芯看著山天祭壇四個大字的旗幟,看著旗幟下不及三尺高的石墩,估摸石墩上僅能容納站立一人,“整石整石,方圓百丈高十丈。”

洛元勞臉紅紅,“傳說嘛!”

佩子芯又指指拴在不遠處的六角犛牛,“角牛角牛,山天祭壇守護獸。”

洛元勞臉上又是一陣紅,“傳說嘛!”

佩子芯啥心情都沒有了,一屁股就坐在石墩上,生著悶氣。

洛元勞挨著旗杆,逗笑著說,“薩滿大人,祭祀儀式要開始了麼?”

顏啟蘺完全沒有在意石墩,一心看著旗幟前方的牛皮帳篷,這是人類的居住習慣。

帳篷遠離冰屋,在旗幟和石墩的陪伴下,顯得不那麼孤單。

顏啟蘺走到帳門正想開口,裡面就傳來聲音,“在下西門緬科,等候多時,請進。”

顏啟蘺見識過西門太良的谷玄七式聯算,似乎也在意料之中,於是輕輕推門而進。

帳篷裡空間很小,一畫像一方桌一長椅,桌子中間放著一個金屬盤子,棋子散落其中,柔弱的燈光閃爍不定。

一名中年人類,全身裹著黑袍,正對門口端坐桌前,雙眼炯炯有神,直視著他。

顏啟蘺看著熟悉的景象,躬身一拜,“在下顏啟蘺,天然居教坊遊歷到此,有事請教。”

西門緬科薩滿撥動棋盤上的棋子,嘆了一口氣,“不可知,無需問。”

顏啟蘺明白天演者的意思,心裡有些黯然,靜默不語。

西門緬科薩滿又嘆了一口氣,“世事難料,推衍十之四五已是逆星之舉。”

顏啟蘺努力笑了一笑,“天演者謙虛了,預知我們到來,真了不起。”

西門緬科薩滿不再嘆氣,咬了咬牙,“今夜變故,請務必出手相助。”

顏啟蘺沒有聽明白什麼意思,猶豫之際,一股冷風吹入,佩子芯氣還沒撒完,雙手叉腰站在門處,“出手出手,祭祀儀式麼?”

在西門緬科薩滿的帶領下,四人返回晚宴,遠遠就能夠聽見陣陣鼓掌聲和喝彩聲。

走近一看,巴哈特爾拜大叔正在武動雙錘,招式靈動飄逸,火星和冰屑被捲起,跟隨錘風漫天飛舞,劃出一白一紅兩道光影,表演高潮處,大家都忍不住站起來高呼。

佩子芯看得興奮,嚷嚷了一句,“阿三阿三,七進七出。”

顏啟蘺靈光一閃,想起巴哈特爾拜大叔雙錘大開大合,不會使用這麼花哨的武術,再認真看看他的雙眼,完全沒有了光亮,像是蒙上一層灰燼。

顏啟蘺想起西門緬科薩滿的再三囑咐,不敢大意,催動星力,凝起橙光,口中咬指,時刻準備應對。

這時,巴哈特爾拜大叔準備收式,左錘猛地一砸,地面一抖,隨之震起一片冰霧包裹全身,眾人再次爆發激烈的喝彩聲。

右錘在喝彩聲的掩蓋之下,在冰霧之中呼嘯而出,直取柏亞邦領主,眼看避無可避,一眾人等大聲驚呼。

忽然,一團橙光包裹起柏亞邦領主,僅僅側移了一個身位,鐵錘掠身而過,把後方的冰屋砸個稀碎。

只一剎,柏亞邦領主身旁的護衛就反應過來,猛地衝出護在他的身前,隔開冰霧中的巴哈特爾拜大叔。

冰霧散盡,卻只留下巴哈特爾拜大叔癱軟扭曲的屍體。

佩子芯看著巴哈特爾拜大叔早已僵冷不動的屍體,整個人都呆住了,看了看坐在柏亞邦領主身旁的蘇鄺雄會長,已被嚇得鑽在桌子底下,再看了看身後的洛元勞,只見他緊了緊身上的絲線,攤了攤雙手,表示跟自已無關。

西門緬科薩滿從人叢中走出,“烏托邦巴哈特爾拜刺殺我邦領主,已被天然居教坊英雄顏啟蘺誅殺,其餘無關人等一概赦免,即日離開我邦領地。”

——《假書》:天羅以忠為信條,以天空中一顆暗淡的小星“輔”作為守護星,不忠之人和失敗之事都記錄在輔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