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通平城沿著上建水到綏中城,120裡水路,大家在船上睡了一個晚上就到了,只有周飛一夜不眠,因為綏中城是他的家鄉。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他很掛念他的姐姐,宅羽伽導師答應送他回家。

綏中城背靠宛東丘陵,土壤氣候特別適合種茶樹,這裡出產的紅茶與雷州哈伊丘陵出產的黑茶、瀾州極島丘陵出產的綠茶齊名,都是天啟帝都貢品。

穿過綏中城,來到東北面的城郊,綠油油的山坡上,成片成片的茶林,整整齊齊一圈圈逐層爬升。

“姐姐!姐姐!我回來了。”周飛朝一個山坡上大喊,熟悉的山坡,熟悉的身影,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山坡上出現一個曼妙的身影,頓了一頓,跑得更快,一路竄到坡下,與周飛緊緊抱著,佩子芯看著這個情景,不經意的依靠到曾銳的肩膀上,曾銳卻注意到山坡上還有一個人影,晃動了一下就隱藏在茶林之中。

“姐姐好想念你呀!”女子兩頰緋紅,額上沁著汗水,身穿樸素農服,袖口扎著麻繩,卻是小家碧玉。

周飛一時激動,竟說不出話來,只見姐姐臉上兩道淚痕,以為姐姐激動落淚,伸手便幫姐姐擦拭。

曾銳察覺異樣,看向宅羽伽導師。

宅羽伽導師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言。

周飛的家在西通鄉,父親是鄉長,為官清廉,屋裡擺設簡陋,院子比較大,放滿了農具,另外還有兩堆禮品,堆成小山,顯得與院子格格不入。

屋後有一百畝的茶林,姐姐周行負責照理。

母親是樸素的農村婦人,熱情招呼,正在廚房裡準備晚餐,佩子芯跟著周行一同幫忙。

周鄉長並不健談,而且心事重重,大家也不多問,留下宅羽伽導師在屋裡品茶,都跑到屋後的竹林捉竹鼠。

“周鄉長有什麼心事,不妨直說。”宅羽伽導師打破沉默。

周鄉長是實在人,不願意拐彎抹角,指了指院子的兩堆禮品,“一堆是城衙衙長王暉為兒子送來的聘禮,一堆是商會會長吳新明為兒子送來的聘禮。”

宅羽伽導師打起哈哈,“進城一路走來,就聽聞這兩位公子都是有識之人。

王暉衙長的兒子在中州遊歷過,在天啟帝都留下了才子名聲。

吳新明會長的兒子承下一百多個鄉的茶林,已是綏中城茶業界的新貴。

恭喜賀喜,令千金小家碧玉,門當戶對啊!”

“唉,宅羽伽導師有所不知,屋後那一百畝茶林,自從交給女兒照理,種出紅茶與眾不同,鮮濃中帶鹹,醇爽中帶香。

吳新明會長的兒子早就想吞併這個茶林,一個多月前找我談判,被我婉拒,然後就玩起心計,打起我女兒的主意。

王暉衙長的兒子就是純粹的紈絝子弟,跟吳新明會長的兒子狼狽為奸,故意來刁難我的。

我一個小小的鄉長,兩頭都惹不起,現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如何是好。”

“這個好辦,找到那兩個小子,揍一頓,讓他們把禮品退回去。”宅羽伽導師瞥見有人在窗外偷聽,於是拍著胸脯,一派正氣地說。

金紅茶酒家,綏中城最大的飯店,四人蒙著臉隱在暗處。

一道身影從飯店方向走來,也是蒙著臉,“訊息正確,那兩小子正好一起,二層的雅間,與一群豬朋狗友在聚餐。”

“四兒,移動之術賊適合幹這種偷雞摸狗的活。”曾銳開玩笑的說。

“難道拿著兩把刀去探查麼?”顏啟蘺沒有好氣的說。

周飛想起姐姐臉上那兩道淚痕,咬著牙說,“千萬別手軟,往死裡揍。”

李灼照袖子已拉起來了,“打死這兩個畜生。”

顏啟蘺看著這兩人的紅眼,“教訓一下就可以了吧,打死了可麻煩咯。”

佩子芯兩眼一瞪,“小狗小狗,出發就說好往死裡揍的,誰反悔誰是小狗。”

這時,一群人互相攙扶著走出飯店,“前面那兩人,上了同一輛馬車。”顏啟蘺指了指一輛馬車。

大家一路跟著,進入一條稍窄的巷子,“動手!”周飛還沒有等大家反應過來,催動星力,“豪烈撼”全力一擊,地面震動。

馬匹受驚躍起,馬伕顯然不是一般人,雙手用力一拉,立刻穩住身形。

車廂內兩人本就一身醉意,完全沒有反應,就被甩到路上,磕得滿頭鮮血。

李灼照揮動雁長矛向兩人掃去,狂獸風颳起,兩人在地上“哎喲”不停,立刻又被拋往牆上,將要撞到牆壁之時,馬伕擋在牆前把兩人接下。

馬伕身法迅捷,放下兩人後,全身泛起橙光,僅一個箭步就襲到周飛面前,周飛揮動象力棒格擋。

不料這是虛招,馬伕腳步一擰,又突向李灼照,李灼照只得收起雁長矛,向後一躍。

又是一個虛招,逼開兩人後,馬伕迅速回防,把地上的兩人護在身後。

五人不自覺的聚攏,擺出陣形,顏啟蘺和佩子芯同時催動星力,全身泛起光芒。

“天然居教坊?”馬伕放鬆姿態,對面前五人毫不在意。

這時,大家看清馬伕的臉龐,顏啟蘺、曾銳和佩子芯同時“咦”的一聲,原來就是在通平城帆船客棧差點誤傷的那位少年。

少年把兩個小子捆紮實了,堵住嘴巴,吊在城門外的旗杆上,“五個金銖,對得起任務了。”

大家看著少年,手腳利索,估計是個慣犯,既驚訝又敬佩。

“鮫人鮫人,你趕著水路游過來,就是為了幹這個的麼?”佩子芯逗著說。

“呵呵,職業需要,不去人多的地方,所以游過來了。

不好意思啊,跟你們的任務衝突了。

我受人委託,只能先做好本職工作。

接下來,你們想怎樣,隨便。”

周飛看了看旗杆上裹成粽子的兩人,臉上分別是佩子芯寫的“我是龜兒子”和“我是大狼狽”,“專業就是專業,這樣比揍一頓更解氣一些。”

顏啟蘺接著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是天然居教坊的學生,可不要說出去哦,壞了教坊的名聲。”

“絕對保密,我今天在山上跟周行談任務的時候,就看見你們了,剛才擺的陣形,你們的師姐早就跟我說過。”少年一臉嬉笑。

“師姐師姐,天羅秘部家長洛君豔?”佩子芯隨口接道。

“你是魅?”顏啟蘺聽到天羅就有點牙痛的感覺。

“是呀!我是天羅秘部洛振石,鮫人魅。”少年爽朗的回答。

“天羅是公開職業麼?”曾銳在一旁好奇的問道。

“天羅,人工高,福利好,你們畢業了可以來找我,分點任務給你們。”洛振石很認真的說。

佩子芯搓了搓手中的指環,“難怪難怪,初次見面,你盯著這個指環,是洛君豔師姐拿給我的。”

洛振石連連擺手,“我加入天羅的第一次任務,在殤州蠻古山脈挖亙白晶石,被夸父追了一個月,指環交給了家主。”

“老奶奶老奶奶,是天羅家主哦!”佩子芯想明白了。

周飛突然想到些什麼,“我姐姐周行是委託人?”

“呃,我可沒有這樣說哦,職業操守還是要有的。”洛振石一本正經的說。

五人面面相覷,發覺這太好說話,也太過耿直了吧。

洛振石擺了一擺手,“我還有後續工作,撤退啦。”就好像第一次見面的情境一樣,說走就走,沒影了。

五人走在回家的山林間,月光鋪地,茶樹飄香,心情舒暢,一路姍姍漫步。

在走過周飛屋後的茶林時,一道身影從山坡上閃出,嚇了眾人一跳,“你們走太慢了,我等了半個多時辰。”洛振石手中提著一個袋子,“叮噹叮噹”作響,有點生氣的說。

佩子芯掂了一掂那個袋子,還沾著泥巴,“金銖金銖,這是報酬哦,可不少呢。”

洛振石立刻換起笑臉,“我就說過了嘛,人工高,福利好。”

眾人可樂壞了,陪著洛振石一起笑著。

突然,洛振石換了一副嚴肅的臉孔,盯著顏啟蘺問道,“剛才你身上發出橙色光芒,我的父王說過,人類感應寰化星力,秘術奇異,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秘術?”

顏啟蘺停下笑聲,“我領悟的術叫做移動之術,可以移動五步,看好了。”

顏啟蘺催動星力,身上泛起橙光,瞬間閃現在身後五步的距離。

洛振石驚歎一聲,“哇,好炫的秘術,我領悟的調息術,一個呼吸可以在水中潛行很遠,領悟的越深,呼吸的時間就越長,潛行的距離就越遠。”

顏啟蘺應道,“邢徵坊長和宅羽伽導師也說過鮫人的水中呼吸術,但是我卡在這裡了,再怎麼努力,也是五步距離,拖動的東西越多,移動的距離越短。”

洛振石想了一想,“這樣不應該呀,按養父教我的辦法,你憋氣越久,應該移動的距離越遠才對哦。”

佩子芯一下子就跳到顏啟蘺背上,從後雙手捂住他的嘴巴和鼻子,“憋氣憋氣,四兒快試試嘛。”

顏啟蘺抱著試試的態度,就任由她捂住不動。

三十秒過去了,臉有點紅;六十秒過去了,脖子也紅;九十秒過去了,眼露血絲;一百二十秒過去了,雙手掙扎。

“要死人了!”曾銳在一旁拍打佩子芯。

“堅持住呀!”洛振石抓住曾銳雙手。

顏啟蘺感覺自己真的要死了,腦門在炸裂,頭頂在冒煙,四肢變僵硬,氣血湧上咽喉,面前的景象變得模糊,顯現出血紅的幕牆,但是感覺很愉快,有一種脫離軀殼的輕鬆,也有一種疾風掠過的快意。

顏啟蘺環顧四周,有一百多個出口,其中一個出口特別眼熟,認真一看,他記得那片花叢,花叢中有一朵花被折掉了,那朵花應該戴在佩子芯的頭上。

顏啟蘺扭頭一看,佩子芯在自己的背上,但她一動不動,像是一尊石頭,不過頭上那朵鮮花還在。

於是,顏啟蘺選擇了這個出口,邁了過去。

佩子芯終於鬆開了雙手。

顏啟蘺霎時清醒過來,沒有任何的不適,沒有大口的喘息,也沒有脫力的疲憊,“成功了!成功了!”背上的佩子芯大聲喊道。

百尺開外的眾人正在鼓掌歡呼。

第二天,城郊各鄉張燈結綵,兩個原因:

其一,城衙衙長王暉把兒子送走,派去天啟帝都;其二,商會會長吳新明收回兒子在各鄉的合作契約。

當然,院子外的兩堆禮品,正午時,也有人過來收走了。

於是,大家在接下來的三天裡,其樂融融,周鄉長變得侃侃而談,並把埋在水缸下的女兒紅拿出來分享。

周行更是滿臉春風,走路都變得婀娜多姿。

在送別眾人後,綏中城捕頭高山來到周鄉長的家中,周鄉長報的官,因為他藏在水缸下的五個金銖不見了。

雖然周鄉長一直強調,挖出女兒紅時就看不見金銖了,但高山捕頭說道,“完美的現場是不完美的。”

說完,高山捕頭大步流星地走向碼頭。

——《假書》:化生府既是鮫人的星象學派,也是鮫人的宗教,最高統領叫做君,府君之爭即是鮫人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