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赫言向外隱瞞了受傷的訊息,讓周執安排賓客各自回到了艙裡的豪華套房。

盛載著品類齊全的美食的餐車被送到了每一位貴客的房門前。

郵輪會在明天早上回到涼城的港口。

私人醫生為季赫言包好傷口後,被周執請了出去。

如今一百多平的房間裡,只剩下他和江南吟兩個人。

她蹲坐在離自己較遠的角落,背靠著落地窗,曲著雙腿緊緊的抱著自己,婚紗上的血水還沒全乾。

她的身後,是雨勢正濃的大海,外面依舊狂風大作,正值中午,卻是黑壓壓的一片,電閃雷鳴,暴雨更像是被從天上倒下來的般。

離開江城的爸爸和哥哥以後,她被媽媽更加悉心的保護了起來,媽媽將一切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上下學派專門接送,定製營養餐譜,她喜歡漂亮裙子就讓設計師親自到家裡替她設計製作,她要學畫就帶她去參加各種畫展,甚至想方設法的讓她拜在畫界大師的門下。

在回國之前,她沒受過任何委屈,也不知道被人拒絕是何滋味,儘管她也不會向別人提出過分的請求。

一直到大學畢業,她都過得順風順水。

可就這兩個月,她幾乎看到了人性的所有陰暗面。

色慾、囚禁、鞭打、強迫……

甚至還加上了今天和自己擦肩而過的子彈。

而這些彷彿都是圍繞著她,又或是因為她才引起的……

就好像那天那個名叫唐柔的女人,如果她沒有跟著季赫銘去高山別墅,就不會被唐柔下藥,季赫言也不會為了她去報復唐柔。

還有今天,如果她沒有突然跑到甲板上,季赫言也不會分神,更不會被打傷。

如果她一開始就把江南集團給了沈若寒,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

她死咬著下唇,無聲的流著眼淚,面若死灰。

“江南吟?”

季赫言支起身子,目光復雜的望向角落裡的人。

她好像嚇壞了。

左肩靠下的位置包好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他強撐著從床上走了下來,在她面前蹲下,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盡力讓語氣變得正常平緩。

“阿吟。”他輕聲喚道。

“去把衣服換了,好好睡一覺吧。”

她抬起頭,看到了他睡衣下的頸窩,怕碰著傷口,他沒有扣上衣釦。

沒有黑痣!

他不是自己從前見過的那個少年!

江南吟徹底崩潰了,雙手捂著耳朵把頭埋在膝上,瘦弱的肩膀不停的顫抖著,儘管她已經盡力忍住了,可還是偶然會發出哭泣的聲音。

他長嘆一口氣把她摟進懷裡,下巴貼在她頭頂,“我之前說過的話,全都算數。”

“我會幫你找到你哥哥。”

“以後也不會讓沈若寒有找你麻煩的機會。”

“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滿是淚痕的臉緊緊的貼在他胸前,蜷縮的整個身子都向他懷裡靠攏,好像恨不能將自己完全藏匿起來。

“我害怕……我害怕!”

臥室的哭聲持續了很久。

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季赫言讓兩個女傭帶她去浴室換洗。

他坐在沙發上,睡衣散開,綁著繃帶的左胸下是溝壑分明的腹肌。

“開槍的人找到了嗎?”

比起抓到兇手,她如今的狀態更讓他感到糟心。

一個以房地產業為主的集團,私下裡為了搶地盤用些骯髒手段,手上染點血腥,都是在所難免的事。

他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也早就習慣了,可能正是因此,讓他忽略了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她的感受。

“……還沒有。”

周執在他旁邊站著,有些焦頭爛額。

今天船上一共來了309位貴客,除了季總的父母和弟弟,以及去了江城參加女兒和顧家訂婚宴的張居禮,涼城所有的名門世家基本都在這兒了。

甚至就連沈家,也有沈若寒過來……

他藉著送餐的名義到每間套房都大致查探了一遍,可還是沒有可疑的陌生人的身影,也沒有哪位賓客表現的怪異。

“……先把沈若寒處理了。”他睨著眸子,轉了轉左手上的訂婚戒指。

“連同他帶來的那些人一起,扔海里餵魚。”

“記得做的乾淨點,別被船上的客人看見。”

這麼多年了,這個緊咬華盛不放的瘋狗,總算能徹底擺脫了。

“是。”

周執剛要出去,卻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退回兩步,“上船之前,季夫人打過電話。”

“說是突然染了惡疾,不便過來。”

從前天收到那個錄影帶之後,季母就劈頭蓋臉的罵了季赫銘一通,還拉著他到祠堂起誓,絕不覬覦華盛,絕不染指家嫂,如有違背,不得好死。

為了避免季赫銘再見到江南吟,季母索性連這次的訂婚宴都沒參加,只讓人送了賀禮過來。

“那他呢?”

那張不是掛著憤怒就是充滿失望的面龐從他腦海中閃過。

今天是他訂婚的日子,他的父親卻沒有到場。

周執面色有些難看,“季董那邊,沒有訊息。”

做的可真夠絕的。

“下去吧。”

季赫言眸色黯淡,面上不在意,但心底卻仿若被人用刀子狠狠地紮了一刀般。

空曠又陰暗的甲板上。

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將封口被扎死的黑色塑膠袋扔進了狂妄叫囂著的大海里,連水花都未激起。

周執站在不遠處,看著一切發生,長舒了一口氣。

“走吧。”他淡淡吩咐道,隨即轉過身。

其中一個人很快跟上,另一個走了兩步,卻又突然停下來,眸色緊張的看向剛剛那塑膠袋落下的地方。

藍色的大海仿若深邃的黑洞,可以將一切都吞噬進去。

“派你跟在季總身邊,就是為了讓你密切關注季總和沈若寒之間的往來舉動。”

“日後萬一……季總有什麼舉動危及到沈若寒的性命,你又無法及時通知到我的話,就自己想辦法給他謀一條生路。”

“可是……季總不是您的兒子嗎?”

“你不必知道為什麼,如果想讓你的家人平安無事的話,就照我的吩咐去做。”

他想起了那段對話,隨之,自己將夾在指縫的刀片塞進黑色袋子的畫面也一閃而過。

前面那人似是沒聽到後面的腳步聲,兀然轉過身,只見另一人神色怪異的扭頭望著海面,他疑惑道,“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

目光從海面收回,落後那人強裝鎮定的跟了上去。

兩人並排走在一起。

“沈若寒會死嗎?”

“他要是不死,死的就是你跟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