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是上帝的使徒。波普對此深信不疑。
她能清晰無比地回憶出當時的場景:自己和其他幾個巡邏隊的成員當時正經過西索集市的舊址。槍聲響起,諾丹的腦袋開了花,她立馬就知道他們遭到該隱的軍隊伏擊了。
雖然她尋找掩體的反應很快,但煙霧實在是太濃,她簡單地嘗試過各種辦法,可就是找不出敵人是從哪個位置開火的。
與之相反,他們的位置似乎被看得一清二楚。隊友接二連三地倒下,波普覺得有些絕望。她開始胡亂地朝著幾個方向開火,也許打中了,也許沒有。無論如何,敵人的火力沒有絲毫減弱。她看到耶魯被彈片打中,倒出了掩體之外,緊接著脖子上,肩膀上,所有亂七八糟的地方都捱了槍。她覺得自己也快了。
她不想在受傷之後拖拖拉拉地死掉,那樣太痛苦了。於是她把腦袋和槍都伸出了戰壕。她看到有個地方似乎閃過槍口的火光,於是她就對著那個方向,打光了自己的所有子彈。
這個過程比她想象中的要漫長太多。她中途曾不止一次地想要把腦袋藏回去,但不知為什麼自己就是沒有這麼做。
事實上,她也沒有被任何子彈打中,直到她清空自己的彈匣。
她開始覺得情況有些不對。不僅僅是子彈,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任何東西都沒有再落到她的旁邊。
槍炮聲始終沒有停過,但她沒有再看到任何人受傷了。
煙霧彈釋放的濃煙開始逐漸消散,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上帝的使徒。
那個男孩長著一張天使一般的面孔。波普永遠也不會忘記。她甚至覺得,與其用天使來形容那個孩子,不如用那個孩子去形容天使才更為恰當。
他的手中捧著一個圓盤,走在隊伍的最前頭。也許那是上帝給他的羅盤?
在他的身後,跟著四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兩個男孩,兩個女孩,應該和波普是差不多的年紀。
這四個人服飾各異,不管哪身衣服,波普都從沒見過。他們緊緊地跟在領頭那個男孩的後面,無論是誰,都沒有男孩那般神色自若。也許他們和自己一樣,是神的信徒?
波普看到遠處有人朝著他們開槍。她下意識地想要尖叫,可是她的聲音沒辦法快過子彈的速度。
正因如此,她沒能發出任何聲音——因為子彈也沒有被打出來。她不敢用自己的槍嘗試。但她很快就看到,自己的隊友也發現了:子彈無法射出去,他們手中的槍械此刻發揮不了任何作用,該隱的軍隊也同樣。
這是除了上帝的神力之外的任何東西都無法解釋的現象。波普睜大著雙眼,看著他們從槍林彈雨——本該是槍林彈雨的戰場中毫髮無損地走過。
煙霧已經完全消散,敵軍的位置也已經暴露無遺。但已經沒有任何人還在試圖扣動扳機了。他們都和自己一樣,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用訝異的目光送走這群上帝的使徒。
“非常抱歉。等我們走過這道白線一分鐘之後,你們就可以繼續開火了。”
這是那個小男孩——上帝的使徒下達的指示。
留下這句話後,他們就慢慢地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邊。
波普的內心感到無比的驚喜。自從接受洗禮以來,神就再未向她展現過自己的神蹟。而剛才的所見,對於自己來說,是否算是某種預示呢?
我也很快就能像那幾個同齡人一樣,接受神的號召吧?
波普虔誠地閉眼祈禱,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
。
。
。
(幾個小時之前)
楊安然小幅度地活動著身體,長達數個小時的旅途讓她的身體有些僵硬。
——又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她想。自己不過才剛要開始適應每天早晨從芬恩區的那張小床上醒來,一轉眼就又要回到顛沛流離的生活。她用略帶傷感的眼神看向他們的目的地,這裡似乎是個略顯荒涼的小型集市,只有幾個零零散散的商人在這裡擺攤,客人的數量則看起來比商人還要更少。人們的臉看上去都沒有什麼活力,這與楊安然之前想象的一樣。
“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裡了。再往前就是戰區了。”
司機沒有開啟駕駛室的門,他只是從視窗探出腦袋。
“我明白。這是付你的。”
仁端先生踮起腳尖,但還是夠不到視窗。楊安然趕忙幫他把錢遞了過去。那是很厚的一疊紙幣。
司機接過錢,連說了兩聲謝謝。
“需要定個時間,到時候我再來接你們回去嗎?”
“不用啦。”仁端先生擺擺手。“能不能活著出來都還不好說呢。”
“我還是想不明白。你們要到這個鬼地方來幹什麼?”
“我本來也不想來的啊。要解釋起來也挺麻煩的。”
他沒有回答司機的問題。只是抬起頭看著楊安然。
“姐姐,如果要反悔的話,現在是最後的機會哦。啊,這句臺詞好像已經說過一次了。等車一開走,你可就沒辦法一個人回芬恩區了。”
楊安然抿著嘴搖了搖頭,猶豫的時間比起昨天傍晚答應仁端先生切掉手指的時候還要短。生命危險現在在她腦海中的概念,甚至已經不如疼痛感來得確切了。
“嗯哼。”
仁端先生朝著司機揮了揮手。一陣轟鳴聲過後,離開這個索尼婭口中的人間煉獄的唯一方法在他們身後漸漸駛遠了。
“那,我們走吧。”
就像是故意要和事實唱反調一樣。無論是仁端先生說話的聲音,還是他踩在石子路上的步伐,都顯得異常的歡快。
。
。
“先生!這邊!”
才走了幾分鐘不到,楊安然突然聽到了一個與這裡死氣沉沉的氛圍格格不入的,充滿活力的聲音。她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個戴著針織帽和圓框眼鏡,穿著打扮像是來自城裡的年輕女孩正朝著他們招手。
仁端先生沒有加快步調,仍然不緊不慢、搖搖晃晃地朝著她去。楊安然又注意到,那個女孩的身旁還站著兩個年紀似乎與她差不多的男生,其中一個也在朝著這邊輕輕地招手。
待到仁端先生走到他們跟前時,在楊安然看來頗為奇特的一幕出現了。三個人都迎了上來,但每個人的動作各不相同:其中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生用小步快走上前,挺直了身子,對著仁端先生拱手;另一個全身黑色衣服的男生則是雙手放在膝蓋上,朝著仁端先生輕輕鞠了一躬。兩個男生畢恭畢敬的樣子,就好像自己面對的是一尊莊嚴的雕像。但楊安然最開始看到的那個女孩子卻完全不同。她走過來的第一件事是用手捏起仁端先生的臉蛋來。
“先生。”
男孩子們異口同聲的樣子似乎在那個女孩看來有點滑稽。楊安然也稍微有點這麼覺得。但她沒有像那個女孩子一樣笑出聲來。
“你們好呀。等了多久了?”
雖然臉被揪住了一邊,但仁端先生的吐字還是很清晰,楊安然忍不住有些欽佩。
“我們也是早上剛到。昨天在離這不遠處一家旅店裡住的。”白色衣服的男生回答道。
“‘蜂鳥’的情況呢?怎麼樣了?”
“嘉莉昨晚發資訊說,食物已經開始有點短缺了,希望您能儘快過去,還提醒您記得多帶些吃的。”
仁端先生突然用另外半邊臉露出了壞笑。
“她肯定沒讓你們也跟來吧?”
“這個嘛~是我們三個自作主張要過來的,您不會生氣吧?”白衣服的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了目光,就好像一個在被長輩訓話的孩子——也許事實真是這樣也說不定。
“比起這個,我其實更想知道,你們幾個是怎麼混出城的?”
兩個男生相視一笑。好吧,其實只有那個穿白衣服的男生笑了。
“我們讓吉米把我們的名字也註冊進‘蜂鳥’了,只要通行證沒有過期,我們就能出城。”
“是這樣的嗎?博士生小姐?”
“沒錯,我們也是‘蜂鳥’的一份子呀!這種時候怎麼能袖手旁觀呢!”
那個被仁端先生叫做‘博士生小姐’的女孩子突然之間變得很激動,原本捏在仁端先生臉上的手也一下子握成了拳頭。
“這位就是楊安然小姐吧?”
似乎是為了轉移話題,白色衣服的男生對著楊安然也行了一禮。楊安然事先並不知道對方會知曉自己的名字,一時間也只能點頭回應。
“幸會幸會。我的名字叫齊顏予,齊國的齊,顏回的顏,宰予的予。”
後半句話完全是多餘的,因為這三個東西楊安然一個都不認識。
他似乎還想接著說什麼,但是被那個戴針織帽的女孩搶過了話頭。
“哇哦,好漂亮的女孩子!”
她湊到楊安然的跟前,在楊安然的身上看來看去,似乎很想伸手摸一摸,但是很用力地剋制住了。
“我叫梅琪!M-A-R-G-I-E!很高興認識你呀!”
梅琪伸出手來和楊安然握了握手。她臉上的笑容實在是太過於燦爛,楊安然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微笑了起來。
“我叫楊安然。很高興認識你。”
接下來輪到那個黑色衣服的男生了。看到楊安然的目光移向自己,他用和剛才同樣的方式,對著楊安然鞠了一躬。
“在下名叫木村一。初次相見,請多指教。”
楊安然也照著他的方式鞠了一躬作為回禮。聽起來仁端先生好像用某種方式和他們講過自己的事情了,明明自己她完全沒有聽說除了他們兩個人以外還有其他人會在這裡等著。
“如你所見,我們三個都是仁端先生的學……呃,弟子?”
看著大家都介紹完畢,齊顏予總結道。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只說了半句,就好像不知道該怎麼措辭了一樣,停下來用徵詢意見的眼神望著仁端先生。
“哎。就說是朋友好啦。”仁端先生看上去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齊顏予連忙點頭附和:“哈哈,確實如此。同門曰朋,同志曰友,如此說來,大家都是朋友!”
“行了行了!我們邊走邊說吧!”
梅琪看上去有些急不可耐。雖然楊安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任何人提到過他們等下要去哪裡。
“等一下——”仁端先生先舉起了一隻手,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在此之前先說說,你們今年都幾歲啦?”
“討厭啦先生!”梅琪故作害羞的樣子,用手背敲了仁端先生的頭頂一下。“雖然楊安然小姐也是女孩子,但是人家也不太想第一次見面就透露年齡的呀!”
“啊,你誤會了。”仁端先生撓了撓頭。“——我是在給你們幾個想墓誌銘啦。一般都會刻上生卒年月吧?”
“在下是2223年5月16日出生的。”木村冷不丁的回答緊跟其後。
“嗚哇,先生!不要一下子這麼嚇唬我們啊!”梅琪的臉色顯而易見地變得慌張了起來。似乎在此之前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正身處什麼地方。
“嘻嘻,你該不會覺得自己能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上若無其事地走上一圈然後又毫髮無傷地回去吧?博士生小姐?”
“先、先生您一定有什麼黑科技能夠保證我們的安全吧?您、您可是我們的哆啦○夢呀!”
她的腿抖得好厲害!楊安然在心裡驚歎道。不過話說回來,哆啦○夢是什麼呢?
“就算我有——”仁端先生斜起眼睛看著這位瑟瑟發抖的女孩子。“也不可能做到保證萬無一失吧?我不會勸你們別和我一起去啦,只不過要事先和你們交代好——只要隨便一個什麼地方出了點差錯,你們就有可能被炸成肉醬啦!”
“肉醬”這個詞讓楊安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所幸現在沒人注意到她,她可以自己偷偷地難過。
“嗚嗚嗚!小一,你一定能保護我的吧!”
梅琪眼淚汪汪地把希望的目光投向木村,對方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在下雖然口頭上可以答應閣下,但若真是陷入苦戰,在下勢必會忘乎所以,到時只恐怕無暇他顧。真是萬分抱歉。”
“嗚嗚嗚,小一好絕情!——小予!你最好了,你一定不會對我坐視不管的吧!”
“這你大可放心,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不可能對你不管不顧的。”齊顏予看上去十分從容不迫。
“哇!小予,你真好!”梅琪感動得一下子撲到了齊顏予的懷裡。雖然可能稍微有點點重,不過這一下上去,齊顏予卻好像紋絲不動,楊安然又在心中歎服不已。
“只不過你也知道,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嘛,要是真遇到危險,到時候恐怕我們兩個也只能合葬華山傍了。不如這樣,我現在傳授給你一些大道,讓你到時候也能欣然赴死,怎麼樣?”
“嗚哇!連你也這麼說!”
面對梅琪小姐的捶打,齊顏予看上去仍是風雨不動、穩如泰山。
三個選項都被排除了,梅琪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
“……嗚嗚嗚,楊安然小姐,你會保護我的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楊安然乾脆利落地點了點頭。
“雖然我什麼都不會,不過我至少還有一把槍。如果遇到危險,你就先逃走吧,我會留下為你斷後的。”
“……誒?”
其他三個人都知道梅琪只是在耍寶,偏偏不明所以的楊安然給出了這麼認真的回答,讓梅琪反而一時間不知道該作出什麼反應才好了。“沒有什麼比陌生人開的玩笑還要讓人頭疼的了!”——她突然想起在初次見面就被仁端先生捉弄後的她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另一邊呢,看著突然變得不知所措的梅琪,楊安然也不免有些困惑了起來。
“還愣著幹什麼,抱住她呀。”
仁端先生戳了戳楊安然的腰,給出了一個聽上去不錯的建議。
“啊,好的。”
仁端先生的指示應該先執行,以後再去思考,這是楊安然透過前幾天的事情總結出的經驗。
。
。
。
。
“大致來說就是這樣。”
齊顏予耐心地和楊安然解釋了他們此行的目的——照理說應該是仁端先生來的,不過他只是拋下一句“年輕人之間應該多多交流!”,然後就一個人跑到隊伍的前面去了。
齊顏予向她說明,西城區有一家名叫“蜂鳥”的終端電子遊戲工作室,為了一部正在籌劃中的新遊戲,申請了前往外城區的通行證,跑到阿瓦留區一個名叫列儂的中立小鎮進行取材。阿瓦留區從2213年開始,就一直處在戰爭狀態。南部的亞伯軍和北部的該隱軍在這三十多年來幾乎沒有一天完全停止過作戰行動。當時內城區正因為選舉風波鬧得不可開交,沒人能注意到遠在外城區的阿瓦留區究竟是為何開戰的。也許是為了土地,也許是為了宗教,也許是為了資源,甚至有可能只是因為某些人的私人恩怨,無從得知。時至今日,可能就連大部分的阿瓦留區人也並不知曉當初開戰的緣由。蜂鳥工作室的遊戲一向帶有反戰元素,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到這裡取材了。但就在上個月,因為戰局突然變化,原本中立的列儂小鎮也變為了交戰激烈的戰區,蜂鳥工作室就這樣被困在了列儂的一家旅舍裡。
“我們三個——還有仁端先生,我們四個,都是蜂鳥工作室的粉絲。尤其是先生,他老是跟我們說,蜂鳥已經是人類最後的希望了。”
“因為事實就是如此!毋庸置疑!”
梅琪好像一談到這個話題就會有些激動。
“而且蜂鳥的成員也都是我們的朋友。先生經常帶我們去西城區的工作室那裡拜訪。”
“誠然。蜂鳥曾經向很多方面求助過,但最後只有先生願意伸出援手。”
木村一的措辭式好像變得稍微正常了一點。難道剛才那種奇怪的說話方式是刻意表現出來的嗎?
“至於我們三個呢,既是先生的弟子——”齊顏予不知為何,用心有餘悸的目光看了遠在前面的仁端先生一眼。這麼遠的距離,談話聲是肯定傳不過去的。
“我們既是先生的弟子,又是蜂鳥工作室的朋友,於情於理也該同行才是。”
另外兩人都點頭同意。
“這樣沒問題嗎?應該會很危險吧?”
楊安然有些擔心,但語氣裡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也許自己已經開始有些習慣面對死亡了。
“與這次出行的意義相比,死亡也是值得的。”
齊顏予說這話的時候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很巧妙地將自己臉上的羞赧風輕雲淡地帶過了。
“在下也一樣。”
明明說話方式都變了,這個莫名其妙的自稱還是沒有改過來嗎?楊安然有些迷惑。
“我就更不用說了。學校馬上就要交平時作業了……嗚嗚,阿瓦留區對我來說還更安全一點……”
仁端先生剛才說梅琪小姐是伊麗莎白學院的學生,原來那裡是這麼可怕的地方嗎?看著梅琪哭唧唧的樣子,楊安然也開始對大學有些害怕起來。
“楊小姐你呢?先生跟我們說,您是他新招的書童?”
“嗯。”楊安然沒有過多的回應。她還不清楚仁端先生把自己的事情對他們講了多少,因此也不太想說多餘的話。
對方也很知趣,沒有追問任何事情。
“既然如此,我們也都算同門了。”他對著楊安然作了一揖:“今後有什麼事情就儘管和我們商量吧!只要是我能辦到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嗚嗚嗚,明明當初和我認識的時候只說了‘初次見面請多關照’什麼的呀!差別對待太明顯啦!”
“哈哈,實在抱歉,小梅。我那個時候還小,詞彙量遠沒有現在這麼豐富嘛。”齊顏予又轉過去對梅琪作了一揖。
“小你個鬼啦!根本就沒隔多長時間啦!”
兩個人開始吵作一團。木村在一旁一言不發——他的臉看上去倒是一點都不冷酷,反而只是有點呆呆的。
“你們認識仁端先生多久了呢?”
為了打破沉默,楊安然嘗試著先和木村搭話。而且,她也想從這幾個同伴的口中打聽一些仁端先生的事情。
“在下是三年前和先生相識的,和齊兄一起。至於梅琪小姐是在何時,在下也不甚明瞭。”
和楊安然想的一樣,木村好像並不是刻意不說話,只不過是不太主動罷了。
“我四年前就和仁端先生認識啦!你們兩個都只算是我的小弟喲!”
聽到他們的對話,梅琪和齊顏予又湊了過來。
“好的,大姐。我們聽憑您的差遣。”
“什麼大姐!太難聽啦!”
氣氛好像挺融洽的。楊安然忍不住抿嘴笑了。
“嗯……我能再問你們一個問題嗎?”
楊安然的語氣鋪墊得似乎稍微有些隆重。大家都好奇地等著她發問。
“——仁端先生,今年有多大了呢?”
楊安然小心地窺探著走在前面的仁端先生。他看上去對他們的談話一無所知,依舊搖搖晃晃地在路上走著。
“噢……這個問題……”
楊安然似乎問出了一個很妙的問題。三人開始興致勃勃地討論了起來。
“比外表看上去大,這個應該毋庸置疑吧。”齊顏予首先給出一個說了就好像沒說一樣的推斷。
“萬一人家只是有一點早熟呢?十歲甚至九歲的小男孩,聽上去好萌呀。”看著梅琪嘿嘿痴笑的樣子,楊安然某種程度上開始擔心起仁端先生來。
“也許至少有三十歲了吧。”
一個跨度有些大的推論。是木村提出來的。
“在下曾聽會長說,先生和上一任會長是故交。上任會長死去已有十餘年。就算再怎麼忘年,想來與屍骨也是無法產生交情的。”
“不好說呀,萬一先生其實是個靈媒呢?他看上去什麼都會嘛~”
“楊小姐,梅琪小姐好像在故意阻撓我們討論這個問題的樣子。可以請你出面讓她收斂一點嗎?”
齊顏予的話果真讓梅琪有點害怕。剛剛被猝不及防地抱了一下,導致她現在更加沒辦法對付楊安然了。
“說一下嘛,梅琪小姐。您對仁端先生的事情瞭解多少呢?”接受了齊顏予的求助,楊安然注視著對方不停躲閃的眼睛問道。
“我……我和先生是在‘Rex’論壇上認識的啦……先生看上去資歷很深了,兩百年前的遊戲都玩過很多誒……”
聽到論壇的事情,齊顏予這才想起和楊安然解釋。
“啊,楊小姐應該還不知道實體終端的事情對不對?我們平時都是在實體終端的軟體上交流的。楊小姐如果需要的話,我們可以給你也弄一部來。”
楊安然聽說過一些實體終端的事情。一些不安分的同學會用網路與植入型終端相獨立的實體終端來聊一些不希望被別人聽到的事情。只不過她從來沒有試過——這種行為不單單是違紀,甚至已經觸犯到內城區的管理法令了。
不過自己現在也已經是黑戶了,以後很可能還會幹出更加出格的事情。楊安然乾脆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對方也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這麼說來,先生想必已有數百歲高齡。”
“胡說八道啦!人家也玩過那些遊戲呀!今年還只有二……還,還只是桃李之年呢!”
“不用這麼掩飾也可以的,大姐。單論年齡來說,您也是我們值得尊敬的大姐呀。”
“住口!殺了你哦!”
“我哪裡會怕死呀,下次還是威脅說要把我的書燒掉之類的吧。”
雖然沒有太多參與,楊安然還是忍不住科科地笑了起來。
“啊……對了……”
吵到一半,梅琪又突然想到什麼,目光放到了木村身上。
“你剛才說‘會長?’該不會是……”
木村點了點頭。“在下已經是‘武約’的一員了。”
“哇!”梅琪顯得非常驚訝。“這麼厲害?你才不過二十多歲嘛!”
“這不奇怪。”齊顏予笑了笑。“先生也說過,‘武約’本就是為了木村兄這樣的人創立的,反而應該主動邀請他入會才是。”
似乎把這句話當作是莫大的讚美。木村謙虛地低頭敬了一禮。
“而且您也不用太過謙虛了,梅琪小姐。您也是伊麗莎白學院入學最年輕的學生呀。”
“還說!我真殺了你!”
事後楊安然聽仁端先生說起,梅琪僅16歲就被伊麗莎白大學破格錄取,但後來因為遲遲沒有完成學業,整整八年都沒能畢業。同年入學的學生算上年齡已經在修讀博士了,因此才被仁端先生起了“博士生小姐”的外號。
“請問——‘武約’是什麼?”
像是為了將齊顏予從不斷逼近的殺人預告中拯救出來,楊安然又丟擲了這樣一個問題。
“啊,所謂……對了,還是先讓木村兄回答你吧。”
看到話題又被移走,齊顏予看上去很開心。但他很快想到應該先讓木村回答才比較禮貌——僅僅是出於禮貌。
“‘武約’就是在下所屬的組織。’”
三人等待了大概十秒,方才意識到這已經是木村的全部回答了。
“……那這個組織是做什麼的呢?”楊安然繼續追問道。
“唔……研討武藝。”
木村的眼神裡看不出其他心思。看來他已經覺得自己把該說的都說了。
“哈哈……關於這個問題,只要和木村兄相處幾天就能得出答案了。在我看來,他就像是‘武約’精神的代表一樣。”
齊顏予苦笑著對楊安然說道。
“在下的武學造詣並不出眾。實在難以稱得上是‘代表’。”
“不必謙虛,木村兄。依我愚見,比起‘技’和‘體’,‘心’才是最為重要的吧。”
“誠惶誠恐。”
——男孩子們的對話實在有些費解。這個共識讓楊安然和梅琪之間的距離感略微縮短了一些,並且這個過程之後還會持續很多次。
又過了一小段路,走在前面的仁端先生忽然放慢了腳步,像是在等著他們。眾人會意也加快腳步靠了過去。
“馬上要到交戰區了。你們幾個可要跟緊一點哦。”
仁端先生一邊說著,一邊拿出特立尼達按照約定留給他的‘埃癸斯’。
“這個東西可以擋掉我們周圍一圈的子彈。你們得儘量和我抱成一團,才不會出現意外。”
“哇!我就說嘛!您果然是我們的哆啦○夢!”
看著梅琪手舞足蹈的樣子,仁端先生只是噗噗地笑了笑。
“分級搞錯了吧,博士生小姐。接下來的情節可不是子供向,而是R18G呀。”
——原來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之間的對話都很費解。看著梅琪臉色發白的樣子,楊安然心裡突然湧上一種深深的孤獨感。
“走吧。我這裡有個導航,就是感覺有點不太靠譜。”
時機恰到好處。一陣炮彈的轟鳴突然從遠處接連傳來。所有人都緊張得閉上了嘴,默默地跟在仁端先生的身後,等待著這趟阿瓦留之旅的序幕緩緩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