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夏煦愣了。
空曠的房間靜到只能聽見心跳聲。
“哎呀,突然好口渴,我去趟廁所!”
夏煦剛準備開溜,就被丁嶼寧一把拽了回來。
“你怕什麼?”
丁嶼寧語帶挑釁,緊緊抓住夏煦的手腕,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誰、誰說我怕了?我是真的要去倒杯水!”夏煦放大了音量,眼睛卻不看丁嶼寧。
“解渴?那……我幫你。”
丁嶼寧頭向右偏,一臉油膩地湊了過來。
“你冷靜點!”
夏煦慌忙伸出右手,一掌掐住了丁嶼寧的臉頰,使勁往外推。
眼看丁嶼寧的嘴被擠得變形,高高嘟起。
丁嶼寧鬆開夏煦,雙手投降:“我錯了我錯了,快放手!”
“不行!萬一你又湊過來怎麼辦?”
“不會,我保證!騙你是小狗!”
“好吧。”夏煦一撇嘴,撒開了手,“哥,你這個玩笑真不合適。”
“誰叫你剛剛一直跟我丁董丁董?我就是想逗你一下。哪知道你下死手啊?”丁嶼寧揉了揉被捏出紅印的臉,有些委屈。
“我已經忍你很多了好嗎?要是換了別人,剛湊過來的時候,我就直接一耳光了。”
“好啦,確實是我不好,我現在鄭重跟你道歉,對不起。”話音一落,丁嶼寧乖巧地抿唇,眼神也變得真誠。
“你以後別開這種玩笑了。”
“你啊,放一萬個心吧。我丁嶼寧這輩子呢,肯定不會吃骨科飯的!”
見丁嶼寧把話說得這麼絕,夏煦這才徹底放下心:“那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
“行,那你快休息吧,我回去補會兒覺,凌晨還得去接機呢。”說完,丁嶼寧轉身準備離開。
“哥。”
聽到夏煦叫自己,丁嶼寧應聲回過身來。
夏煦兩步上前,輕輕擁住丁嶼寧。
她的動作輕緩,十分謹慎,兩人前胸始終保持著一拳的安全距離。
“哥,謝謝你。”夏煦輕聲說道。
丁嶼寧會心一笑,收攏雙臂,輕扶夏煦的後背,回應了她的擁抱,大方自然。
一秒、兩秒……
他率先抽離懷抱,道了晚安,匆忙地走出了房間。
丁嶼寧走後,夏煦愣愣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思索良久。
剛才擁抱的瞬間,她驚奇地發現:她可以聽見他的心跳。
那聲音雖然微弱,但又很清晰,隨著丁嶼寧離開的腳步,心跳聲也漸遠漸低了。
可是,人怎麼可能隔空聽到對方的心跳呢?
所以自己覺醒的潛能是……聽診器?
想到這,夏煦自己都氣笑了。
丁嶼寧從V科技辦公樓大門出來,回到了車上。
從剛剛的擁抱開始,一陣奇異的酥軟和酸澀攀上丁嶼寧的心頭,他深深吸氣,再舒緩地撥出,試圖平復有些失控的心緒。
心中的煩悶依然難散,丁嶼寧從儲物箱裡翻出一個精緻的薄型金屬煙盒。
他熟練地點菸,煙霧繚繞升騰,消散在眼前。
其實丁嶼寧平時不怎麼抽菸,只是偶爾會在靈感枯竭或者焦慮煩躁的時候點上一支。
他吞雲吐霧著,從懷裡掏出一個黑色皮夾,表面的皮層已經有些褪色和磨損。
這是丁嶼寧十八歲生日時,夏煦送他的禮物。
當初為了買這個皮夾,十五歲的夏煦在南城大學旁的天橋上,擺了一個月的地攤。
靠著賣一些小飾品和手機殼,夏煦攢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拿著這筆錢,夏煦先給自己爸媽買了茶葉和絲巾,最後用剩下的幾百塊,選了這個略顯老氣的皮夾。
因為在她能負擔的價位裡,這是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丁嶼寧永遠記得那個夏末,他即將踏上留學讀研的征程。
全家來送機的那天,夏煦也來了。她捧著精緻的禮盒,遞到他手裡。
當著夏煦的面,丁嶼寧迫不及待地拆開了盒子。
一看到禮物真容,丁嶼寧毫不避諱地吐槽:“嚯,好醜的錢包!”
“你不要就還我!”夏煦沒好氣地說著,伸手欲搶。
“哎,送都送了,那就是我的了。”丁嶼寧手握皮夾,高高舉起。
見夏煦不再爭搶,丁嶼寧拿出自己原來運動風的帆布錢包,果斷換上了夏煦的禮物。
這一用,就是八年。
不知道已經多少次被身邊的朋友詬病過,說這個皮夾太醜太舊,早該換了。
每次丁嶼寧都會笑著解釋:這是妹妹送的,所以很珍惜。
丁嶼寧握著皮夾,手指輕輕地摩挲,沉浸在回憶的思緒中。
“我走啦,你加油!”
這是丁嶼寧那天登機之前,對夏煦說的最後一句話。
當時的丁嶼寧,對未來滿抱憧憬,他堅信兄妹兩人會在各自的領域磨礪奮鬥,最後都會學有所成,也會健康快樂地成長。
但出國後沒多久,夏煦的劫難就開始了:父親失蹤,母親自盡,最後高考失利。
丁嶼寧早就把夏煦當親妹看待,聽到親人蒙難,自己的心也跟著碎了。
每一個噩夢發生的節點,丁嶼寧都很想飛奔回來,陪在夏煦身邊。
安慰也好,鼓勵也罷,在悲痛時刻,只想見面。
無奈學業繁忙,丁嶼寧只能等放長假時再回國。
回想那幾年假期和夏煦的匆匆會面,都是在大風大浪退潮幾個月以後,夏煦早已遁入表面上的平靜。
那些痛苦的話題,兩人心照不宣,閉口不提。
悲傷的共鳴,心疼的安慰,都來不及道出。它們就像被卡了網路延遲的遊戲資源,變得雞肋無用,只能不了了之。
這種戛然而止緊急剎車的感覺,和今天一模一樣。
本來只是突發奇想開的玩笑,丁嶼寧自己也沒想到,玩笑開著開著,居然真的有一點點動心。
一定是因為自己母胎單身久了,突然靠近異性才會產生錯覺。
想到這裡,丁嶼寧略一凝神。
他決定避嫌。
丁嶼寧倒轉皮夾,把裡面的卡片和現金一股腦全都倒在副駕座椅上,然後他看了空皮夾最後一眼,開啟車窗,遠遠地丟擲。
“當斷則斷,避免後患。”丁嶼寧自言自語。
……
回去之後,按照承諾,丁嶼寧對外宣稱,出事那天夏煦在離開現場後,第一時間聯絡了他。為了後續得到更好的治療,自己驅車送她去了鄰市新海的博恩醫院。
博恩是國內頂尖的綜合醫院,臨床科醫生孫沂舟提供了夏煦的入院證明,印證了丁嶼寧的說法。
這個孫沂舟,其實是丁嶼寧在勝基大學的校友:前者就讀於醫學中心,後者則在電腦科學學院。
海外遇同胞,總是格外親切,因此這些年兩個人一直有著深厚友誼。
有孫沂舟在背後鼎力相助,夏煦這幾天短暫的失蹤,終於有了一個看似明確的結局。
幸好網際網路總是喜新厭舊,很快,網上那些沸沸揚揚的討論全都轉移到別的事上了。
至於父母這邊,丁嶼寧則是寬慰他們,妹妹現在住在博恩醫院,已經得到了最好的治療和照顧。
他解釋之前沒有及時告知,是因為怕他們擔心,不過現在手術很成功,妹妹恢復得很好,然後又讓夏煦和父母視訊通話報了平安。
丁嶼寧的父母對兒子的話自然十分相信,於是安心地啟程,繼續他們甜蜜的退休旅行。
夏煦順利在V科技的負一層住下,每天躲在房間吃吃喝喝然後打打遊戲,悠閒得不得了。
丁嶼寧平時在辦公室工作,一閒下來就會下來看望夏煦,為她送一些生活補給,活脫脫成了妹妹的快遞工具人。
想到隱居的這段時間,兩人必然會有很多獨處的機會,夏煦暗自發起了一場心跳測試。
然而無論怎麼試探,上次那種輕柔的心跳聲,再也沒有出現。
直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