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入夜，華燈初上。
木質的桌椅灑滿繾綣的暖黃，桌上的餐盤酒杯已是一片狼藉。
他直視著她，不露聲色，暗黑的深瞳映出她迷醉白皙的臉龐。
她端詳著他，目光似水，企圖從他冷峻的眉眼中讀出一絲情緒。
兩人的視線糾纏著，緊咬著，不願挪移。
身旁圍觀的同事們默契地噤聲，他們滿臉都是吃瓜的興奮表情，期待地望著暗自較勁的兩人，生怕錯過一點精彩。
女的叫夏煦，是迪斯集團企劃部的普通職員，卻生有並不普通的姣好容貌。
她淡然俊秀的五官勾勒出溫柔的線條，無瑕如雪的肌膚上，浮現推杯換盞後微醺的紅暈。
男的叫餘燼，是前幾天剛來的實習生，歸夏煦管。
他抽到了桌遊卡牌的大冒險，內容是和坐在對面的同事對視。
規則是誰先躲避目光，就輸了。
“我認輸。”
才短短几秒，餘燼舉起雙手，視線落地。
眾人開始不懷好意地起鬨，甚至有人推搡著夏煦，誇張地誇她好有魅力，迷暈了小狼狗。
坐在夏煦身旁的是企劃部總監北羽，她遞來一杯斟滿的威士忌，朱唇輕啟，微微一笑：“餘燼，願賭服輸。”
餘燼接過，一飲而盡。
幾滴酒汁順著唇角滑落，延著他修長白淨的脖頸，緩緩墜入黑色襯衫衣領，最後不知去向。
夏煦木訥地看著餘燼，眼神有些失焦。
和周圍的歡聲笑語不同，她笑不出來。
從餘燼來集團報到的第一天起，她就感覺他很排斥自己。
記得那天早上，夏煦抱著厚厚一摞檔案等電梯，因為兩手不空，只好將三明治的袋子叼在嘴裡。
電梯門開啟的瞬間，人潮瞬間湧向轎廂，她手裡的檔案被碰倒，散落一地。
夏煦慌亂地把檔案一一撿起，突然一隻大手也加入了撿紙的行列。
她張嘴想說謝謝，三明治滑落在檔案上，沾溼了紙張。
抬頭一看，剛才幫自己的那個人裹得嚴嚴實實：黑衣黑褲黑鞋黑帽黑口罩，只能窺見微蹙的眉宇，和一雙清冷深邃的眼睛。
這人好怪，該不會連襪子也是黑的吧？
夏煦暗想，費力地擠進了早高峰的電梯。
那人卻直愣愣站在電梯口，一動不動。
“你不進來嗎？”夏煦好心問道。
那人像是沒有聽見夏煦的話，站在原地低著頭，無動於衷。
電梯門開始緩緩合上。
關門的瞬間，夏煦清楚地看見，那人抬起了頭，緊緊盯著自己。
那是一種帶著思索的眼神，犀利的目光彷彿一支利箭直射過來。
夏煦被盯得不寒而慄，但來不及再多想，電梯抵達16樓，她衝出電梯直奔辦公室去。
過了一會兒，部門總監北羽領著一個年輕高大的身影來到夏煦桌前。
“夏煦，這是餘燼。他實習的這段時間，你來負責。”
“好的，小北姐。”
夏煦順勢望向北羽身後，只見是一張白淨帥氣的面龐：精緻柔和的五官如畫似刻，順直挺秀的鼻樑如綿綿青山，隔臥在深邃烏黑的雙眼之間。
簡單來說，對方就是一個看上去不好惹的冷麵帥哥。
比較特別的是，他左側面中一顆淡痣，若隱若現。
儘管一身黑裝已經換成了普通的襯衫和西褲，夏煦還是認出了他的眼睛。
她篤定，這就是剛才電梯外面的那個怪人。
“例會要開始了，我先上去了。”
說完，北羽抱走桌上的檔案離開了。
夏煦雖然心裡一驚，但還不好表露，硬著頭皮歡迎新人：“你好呀，我是企劃部夏煦，以後請多關照。”
夏煦倒是熱情，不過按理說，這種客套話不是應該新人自己來說嗎？
餘燼沒有開口，只是點了點頭。
救命，他好裝！
夏煦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臉上保持禮貌的微笑：“餘燼，只剩這兩個工位了，一個是窗邊的這個，剛好背對我的位置。還有一個，就是我旁邊這個了，挨著我坐。你隨便選一個吧？”
餘燼毫不猶豫，徑直走到窗邊的工位，在夏煦身後的桌上，放下了黑色雙肩包。
“啊，喜歡視野開闊，挺好的，哈哈。”夏煦尷尬地笑笑，跟了過去。
她遞給餘燼一本員工手冊：“你先看看這個瞭解一下，其他的我之後再慢慢跟你說……”
“那是……雙子塔？”餘燼打斷了夏煦，指向窗外。
“對，是雙子塔，那是立盛集團的總部大樓。想當年，那可是南城第一高的摩天大廈。不過現在嘛，我們迪斯集團才是第一高了。”
兩人一起認真地注視窗外，只見遠遠佇立著兩幢八十八層的高樓，直聳入天。
忽然，一個人影阻擋了兩人的視線，從上而下飛速掉落。
“張主管！？”
短短一瞬，夏煦認出那是工程部主管張克。
在夏煦的眼裡，張克是位熱情和藹的中年大叔。因為平日忙於集團的各種設施裝置維護，和各個部門的同事都有交集。人很耿直，愛開玩笑，所以公司的後輩們跟他關係都很好。
幾秒後，“砰”地一聲，沉悶的重響從樓下傳來。
兩人都被嚇了一跳，面面相覷，驚愕不已。
辦公室的也有幾個人聽到了巨響，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救人！”夏煦失聲大喊，飛奔衝了出去。餘燼見狀，趕緊跟上。
等兩人趕到一樓時，等待他們的，並不是想象中血流一地的慘烈畫面。
一眼望去，風平浪靜，只有地面空空如也。
“怎麼會呢？人呢？”夏煦百思不得其解。
“高墜的時候，速度會越來越快，不排除途中撞上了其他物體，人在空中被肢解……”短暫的驚訝之後，餘燼的語氣已經恢復冷靜。
“什麼？難道已經……碎成塊了？”
“這種高度，甚至會粉身碎骨，變成泥……”
“別說了！那我們去周圍找找！”夏煦朝附近的花叢走去。
雖然心裡害怕極了，但她此刻滿腦子只想著幫忙。
餘燼一把拉住她纖細的手臂，手掌覆在她的面板上，溫熱有力。
似覺不妥，餘燼又把手抽回：“報警吧。應該沒有生還的希望了。”
與此同時，迪斯集團董事會例會正在108樓穹頂會議室進行。
一個身著灰色西裝套裝，看上去二十八九歲的青年正襟危坐，舉手之間透露著雅緻的貴氣。
此人是迪斯集團的總裁顧皓冉，他微微側身，用目光示意身旁的北羽開始行動。
北羽點頭回應，隨後抱來一摞檔案，準備分發給在座的幾十位股東傳閱。
這些是上個月的月報，就是早上夏煦抱著的那一堆檔案。
分發之前，顧皓冉快速伸手取下第一張月報，然後責備地斜了北羽一眼。
“扣工資吧。”
只見那張潔白的印刷紙上沾著斑斑水漬，還未乾涸，旁邊還沾有一點三明治的碎屑。
“非常抱歉，顧總。是我沒有檢查。”
“這檔案誰整理的？扣他的工資，然後群郵件通報批評。”
顧皓冉將汙染的月報夾進自己的資料夾，示意北羽繼續工作。
北羽卻沒走開，她用手扶著左耳的耳機，好像認真地聆聽著什麼，
北羽表情逐漸變得凝重，俯身向顧皓冉耳語了幾句。
顧皓冉面不改色：“等會議結束再說。”
“可是……”
未等北羽說完，厚重的木門被推開了。
一個身著皮夾克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留著幹練的寸頭，臉上的些許皺紋和小麥膚色訴說著他豐富的閱歷。
“各位老闆，打斷一下。請移步到隔壁的小會議室，有幾個問題需要向大家瞭解情況。”
幾十個股東紛紛疑惑地看向中年男人，唯有顧皓冉反而將身體往後一靠，一副不以為然的高傲模樣。
顧皓冉對警察的到來沒有好感，他自信不會犯下大罪，所以心裡揣測可能是個別員工吵架或者鬥毆了，但為這點雞毛蒜皮小事打斷他開會，實屬無禮。
“你是？”一個股東率先發出了疑問。
男人掏出證件舉在手中，不卑不亢地回答：“南城刑警大隊於恭誠，請各位移步，配合警方調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