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可汗去世以後,我才明白一個道理。”博爾術望著曾經的學生,也就是高高在上,穩坐王位的察合臺,愈發落寞道:

“馬上打天下,能在馬上治理天下嗎?莫說是往後千年,只說從古至今,可有像大可汗這般百戰百勝的人物?端的是氣吞天下如虎,光芒太盛,遮住了許多看不見的陰影,可汗一去,正如太陽落日,許多問題便暴露出來,將士腐化墮落,沒學到漢人的好處,反倒是把漢人的狡詐貪婪、愛慕奢華學了去,丟了草原人的堅韌拼搏、吃苦耐勞的本事。”

“當此時,各地百姓造反,各個部族也都生出異心,中央財政出了問題,糧食錙銖都出現了問題,反倒是不需要會打仗的人,更需要的是像對岸的諸葛丞相一般,能夠處理國政,處在中央,居域中之大協調各方,震懾陰陽,原先大可汗欽定闊窩臺,我不明白,現在我才知道大可汗實在英明,竟然能想的這麼深遠。”

博爾術深吸一口,對察合臺認真誠懇道:

“闊窩臺不在,能做到這一點的唯有忽必烈而已,汗王比忽必烈差的遠!”

“現在忽必烈被你弄死了,咱們這裡根本沒有一個處理大政的人,越往後拖,咱們就越不如人。”

“江對岸的壘一日比一日多,壕溝一日比一日深,再往後真沒機會了。”

察合臺望著這位老師,咬著嘴唇不說話,呼吸越來越重。

“無理政之人?將軍是不是小瞧咱們秦檜相公?”

關鍵時刻,又站出一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揚,卻正是許久未有出現的張松。

“還是在說汗王無識人之能?”

博爾術默不作聲。

“汗王,容外臣說句不好聽的,阿美莉卡已滅,立本也亡了,如今只有龍國的葉雲,與咱們,按照規則,就算咱們是第二,也不會割地,反倒是那些戰敗國要給咱們割地,無非是坐二望一的介面。”

張松輕笑一聲,拱手道:

“敢問博爾術將軍一直說渡河,若是渡河不成又該如何?真當關雲長的水軍是擺設嗎?昔日葉雲對上立本,力挽狂瀾,眾人多有吹捧,然以我觀之,葉雲不過無能鼠輩,歸根到底還是靠的關雲長在錢江水淹織田信長的七軍,把立本打殘一半,怎能忽視關雲長手下數萬水軍,空談渡河?”

博爾術眯著眼睛,把手按在刀柄上反問道:

“我等武人探討軍情,你一漢人五短小兒亂插什麼話?”

“正因你等武人!所以才處處想著什麼國家,什麼大局,而沒有一個人去位汗王考慮!”張松忽然暴起,絲毫不懼博爾術手中的那把刀,繼續強辯道:

“不出兵而後戰敗,最多也是無力迴天,大勢所趨,咱們沒有內政人才所致,若是出兵戰敗,責任就全歸汗王,到時候汗王回了地下,在大可汗面前,怕是連說句話的位置都沒有!”

“軍隊是國家的!焉能因私廢公?”博爾術又驚又怒。

“你說的好聽,不如去問問死去的忽必烈,他願不願意冰釋前嫌?”張松寸步不讓,潛伏了這麼多長時間,必然要一鳴驚人的:

“去問問朮赤,他願不願意放棄爭寵之心?去問問大可汗,還願不願意包容自家兒子,去問問闊窩臺,問問那些因搬弄手段亡命的部眾,願不願意放下仇恨?!”

“現在不是汗王想不想,而是能不能!”張松說的非常真實,像是一把利劍,直插察合臺心臟。

“就算汗王懷著好心,其他人還相不相信汗王?!”

博爾術再無任何爭辯的慾望,彷彿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默默歸隊。

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張松甚至都把不能說的給明明白白的擺在所有人的面前。

有些事情不上稱不過二兩,上了稱一千斤都打不住。

這些骯髒齷齪放在陰影下面是一回事,一旦拿出來擺在明面上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眾人散去,察合臺深深望博爾術一眼,沒有說話,直接步入後堂。

博爾術也回望察合臺,不過他也沒有說話,卻是徑直走出門外。

二人正式分道揚鑣。

張松伸手擦了一把冷汗,剛要起身離開,卻聽聞察合臺傳他入後堂。

冷汗又起,無奈只能跟著宮人步入後堂。

宮殿之中,沒點蠟燭,顯得有些昏暗,察合臺坐在高位,俯視著張松良久。

看得張松差點要伸手去掏懷中的匕首,行荊軻故事。

“張先生不必驚慌,這裡沒有刀斧手,也不準備殺你。”

張松聞言鬆了一口氣,還以為被發現了呢。

“你在那邊,有沒有聯絡?”察合臺說得十分平靜。

“哪邊啊?”

“江對岸。”

張松瞬間炸毛,再回想起剛剛說的那句“張先生不必驚慌,沒有刀斧手,也不準備殺你。”

這分明是已然暴露了!

長歌城,諸葛丞相收到張松的十七頁紙的密奏,連忙去把關雲長尋來,一同去見木明河,將情報擺在木明河身前。

“張子喬又立功了。”關雲長撫卹而笑。

“這份記錄如此詳細,也是難為他了。”

“想不到對岸竟然出了這種事情。”木明河輕輕點頭。

“這是不是說明咱們這裡沒事了?”

“江岸防禦可以適當放鬆一些了,那些民夫日夜開工不停,田地裡的活計都沒時間照顧。”關二爺傲上不辱下,端的一顆赤子之心。

“放他們回去,定個時間,來年也好有個收成,不至於餓死。”

“不可以。”諸葛孔明忽然出言,面色十分凝重。

“為何?”

木明河、關雲長二人異口同聲。

諸葛孔明忽然起身,十分篤定道:

“必定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