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蟹眼王這回沒笑。之前看過鬆山戰史,沒有提到過“黃雀”:“老爺子,這鬼子的“黃雀”是個什麼東西?”

“是啥東西這得問你啊,你是長官,我就是個傳令兵?”老兵遺憾地嘆口氣:“嗨!都怪我那時太小、又沒文化,好多事搞不明白!不過今天明白了!”

“明白什麼?”蟹眼王話趕話,老兵自得的一樂:“我明白啊,這世間的因果是可以顛倒的!”

“什麼?世間的因果是可以顛倒的!”聽著老兵天書般的往事,想著之前山上的怪事,蟹眼王再次驗證了懵逼的永續性,乾脆從腰裡取下短劍:“那您之前見過這個嗎?”

“嗨呀,我的天爺呀!”老兵興奮地抓過短劍:“你真的見到餘長官了?”

“就算是吧!”到了這個時候,蟹眼王只能點頭了。

“咦!”老兵不滿地撇了撇嘴:“我說你這個人就是愛裝,敢情啥都知道,怪不得李軍長,都說你愛裝逼......”

“啥,軍長,您說的是李彌?”蟹眼王指著照片:”“他堂堂國軍少將,會說裝逼?這話那時還沒出來呢?”

“咋不會呀,還會說懵逼呢,不都是你教的!”老兵斜瞅著他。

“我教的?!”蟹眼王指著鼻子,心說老兵又糊塗了:“行、行、就算是我教的。那咱還是說這把劍吧!”

“好!”老兵抽出短劍上下一翻,屋裡閃過一片寒光:“看到了嗎,這劍是戴大姐的,上面還有字咧。”

“字?”蟹眼王接過一看,果然,劍身一面刻著“殺身成仁”,另一面是“民國二十七年,湖南臨澧”。敢情這玩意兒是自裁用的。

“那這個呢?”蟹眼王又掏出了小銅錨。老兵失聲叫道:“哎呀我說大坤哥呀、大坤哥!你看你啥都知道,非要裝逼幹啥咧!這不是鬼子海軍的領花嘛!”

“鬼子的海軍?” 蟹眼王越聽越沒底,索性拿過地圖:“那這張地圖是怎麼回事?”

“你咋問我咧,這張地圖是你帶到松山的呀!你臨走的那晚,讓我把地圖和照片都收在公文包裡,然後你就不見了啊?”老人指著地圖,又指指照片上的蟹眼長官:“唉,你那時可神氣咧!”

“這地圖是我的,還可神氣了?”蟹眼王眼前浮現出電影裡的巴頓,腆著油肚、手拿地圖......去!這哪兒跟哪兒啊。

“對啊!”老人話趕話:“你哪時拿著地圖,一再跟我說,如果今生再見面,一定要告訴你,要回到起點。”

“我說的,一定要回到起點……!?”蟹眼王聽到這話一激靈,因為山上的餘大個子也說過同樣的話。轉而指著圖上的破洞:“你說的起點是這兒嗎,這地方有什麼?”

“這有什麼,我沒去過!”老兵的手指點著破洞:“當初見你的時候,就有這個洞咧。”

“當初?”蟹眼王不明白:“你不剛說起點嗎?怎麼又成了當初呢?”

“這起點是你說的啊?你怎麼忘了呢……?”老兵奇怪地看著蟹眼王,猛然間像是明白了什麼:“噢,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蟹眼王追問道。老兵則神秘地一笑:“我說的這些啊,也難怪你不明白,這起點到底在哪兒,該往哪走,你馬上就知道了!”

“啊!”蟹眼王瞪大蟹眼:“我馬上就……知道什麼?那你還知道什麼?”

“嘿嘿!”老人調皮地笑了:“我知道你姓王,中過風,不會哭!開過音像店,還當過房地產老闆呢!”

“啊!”蟹眼王大驚失色,覺得再聽下去就要瘋了:“老人家、既然知道那麼多,為啥不找我呢?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小恆山哪!”老兵調皮地一歪頭,隨即黯然地嘆口氣:“嗨!誰說沒找啊!從我醒過來,就一直找。可你不見了,戴大姐和餘上校也不見了。新八軍也開走了,就把我扔在了松山了,只剩下山坡上給陣亡將士修的石碑,還莫有完工呢。想問別人吧,可留下的盡是受傷的大頭兵,除了他們連裡的事,別的啥俅不知道。嗨!過了不久,我就和劉家的二丫頭成了親。後面的日子就不用說了。一直到了一九八0年,上面的風頭突然變了。記得是八四年吧,我家老大告訴我,說聽一個朋友說的,省城登了騰衝和龍陵抗戰的照片。心裡那個高興啊,跑到供銷社賣了瓶五糧液,就在這屋裡邊喝、邊哭......”

“噢,難為你了!”蟹眼王體恤地遞過抽紙:“可是老爺子,一九八四年我才十三呢!”

“屙喲!”老兵接過紙,破啼為笑:“你看看又扯遠了,那時你就嫌我囉嗦。”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唉!記得是一九九三年吧,我上省城的紅會醫院瞧病,順便拐到圓通寺進香,沒想在音像店碰到了你......”

“音像店,那個音像店?”蟹眼王側過頭。

“嗨!”老兵把手一揮:“我說你就別裝了,你那個音像店就在圓通寺旁邊,叫隨緣音像,隔壁是個瘡藥店,我說的對嗎?”

“啊!”蟹眼王的冷汗徹底下來了:“你連瘡藥店都知道,可你那時就見過我?!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呢?”

“咋不想說啊!當時你就二十多歲。又年輕、又帥,又得意,店裡的人老多老多的,你盡忙著數錢呢,哪兒顧得上理我這個老洋芋啊!”

“老洋芋?!”蟹眼王摸摸蟹臉。要說那時的自己就是這付逼樣,一心一意在錢眼兒裡,誰顧得上地州上來的老洋芋呢。“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你開發滇池後海,我也到過售樓部,還吃過你的自助餐呢。可那時說了你會信嗎?嗯!不當我是神經病啊。我看就是現在,你也不信啊!”老人孩子般地搖著頭,隨即自信地點點頭:“快了!你馬上就信了!”

“快了......”蟹眼王心說不是快了,而是懵了。

他之前採訪過不少老兵,發現一個士兵所能提供的情況,不會超出他手中步槍的射程。這也難怪,士兵是戰場的分子,槍就是他的眼,他的手腳他的命,目之所及就是他的世界,還不用說平時見到最大的官,可能就是連長、營長了。可今天的這位老兵是怎麼了,從過去到現在,講的頭頭是道。且不說他嘴裡的松山抗戰,就如穿越的天書。單說他描述的蟹眼王,卻是有鼻子有眼、絲絲相扣。特別是這張缺德帶冒煙的照片,到底是哪位大神P的神圖啊!不行,還得問問!轉過臉卻看見躺椅上的老兵臉色發青,雙手伴著劇烈的咳嗽,緊緊捂住胸口。

“這是怎麼了,這是!”蟹眼王慌了,可面對著桌上一大堆藥,又不知怎麼用。好在那位叫克松的漢子剛好進屋,先拿過哮喘噴劑一陣狂噴,又抓過氧氣,可老兵卻將他一把推開,乘著艱難的喘息斷繼地說著:“大坤哥,記住啊......一定......要回到起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