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承宸不知道還生著病的林如月哪來的這麼大力氣，一腳就把他從床上踹了下去。商承宸灰溜溜地從地上爬起來，拿起外套穿上，幾乎是同時，秋秋也推開門跑了進來。
“娘！”他直接無視了站在旁邊扣扣子的老父親，撲到了林如月的床鋪前，“你怎麼了？我聽桃珊姨說你生病了！有沒有好好吃藥呀？”
“娘現在沒事了。”林如月勉強笑著，把自己使勁往被子裡藏了藏，“今天已經好好吃藥了，不信不去問你爹。”
商承宸趕緊點點頭，示意她說得對。
秋秋伸出小手摸了摸林如月的額頭，幾乎是瞬間就做出了決定：“那後天我就不去上林苑打獵了，我在家裡陪著娘！”
“沒事的，秋秋。娘到時候應該就好了。不是都約好了，爹、娘，還有秋秋，還有秋秋的舅舅舅母，咱們一塊去。”林如月趕緊擺擺手，說。她知道秋秋對他生日那天的打獵已經期待很久了。
“可是，可是娘你之前就經常生病——”
秋秋還沒說完，林如月趕緊止住他的話：“那是之前了，娘現在的身體不是已經很好了嗎？放心好了秋秋……今天的字練得怎麼樣？書背過了沒有？”
“好了好了，秋秋學了一天也該累了。”商承宸趕緊走過來說，“秋秋，咱們一塊去外邊吃點心去，有琉璃山藥呢！你去把你孃的衣裳拿過來好不好？”
吃過了點心，商承宸藉口說聖宸宮裡還有事情，便匆匆地走了。林如月也嫌他下午在鳳儀宮耽誤了太久，沒有留他。秋秋便攤開宣紙，要給林如月畫畫看。
“桃珊，過來這邊。”
雖然桃珊在宮裡已經幹了挺久了，被商承宸喊到名字的時候，小丫頭還是會緊張地聳起肩膀，戰戰兢兢地說：“是，皇上，奴婢在。”
“別害怕，我又不會把你吃了。”商承宸無奈地笑了笑，“我問你，如月她在蓮月堂的時候，有沒有生過重病之類的？”
桃珊猶猶豫豫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說實話就行，別害怕。”商承宸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藹可親一點。
“姐姐……娘娘她在蓮月堂的時候，倒也不是生過什麼重病。”桃珊吞吞吐吐地說，“就是生了秋秋，在月子裡的時候吃了不少苦。蓮月堂在的極北山那邊天氣冷，當時又是秋天，天寒體虛……女人生孩子可是在鬼門關走一遭的！姐姐當時營養不好，特別瘦，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秋秋生下來，養到這麼大。你可要好好珍惜她——”
權虹在旁邊聽著桃珊的語氣不太對，輕咳了一聲。
“呀！”桃珊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點衝，登時變得面如死灰，腿一軟差點給商承宸跪下，“皇上，奴婢出言不遜，是奴婢錯了——”
“沒事沒事，不用在意這些。”商承宸哭笑不得地擺了擺手，“我有那麼可怕嗎——這些年你一直在如月身邊照顧她，多虧有你，朕的皇后才能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邊，我謝謝你都來不及呢……”
商承宸眼睛一轉，看到了站在旁邊的權虹，心底立馬冒出來個餿主意：“不如，朕給你賜一門婚事吧。”
桃珊的腦袋暈暈乎乎的，突然聽到商承宸要賜婚給她，腦子裡登時打了個雷似的。權虹也怔住了。
“怎麼，不樂意？”商承宸憋住笑，他存心要逗一逗這兩人，“皇命在上，金口玉言，我給桃珊你尋一個朝中的青年才俊，還是很輕鬆的。”
“皇上！”桃珊咬了咬下唇，撲通一聲直直地跪下去了，“桃珊不願。”
小姑娘看來是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勸商承宸改變主意，也有可能還是忌憚皇上的身份。桃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憋得通紅。
“你不願，那就算了，朕不會難為你的。”商承宸趕緊伸手把桃珊拉起來，“你想要別的什麼獎賞，儘管開口向我和皇后說就好。”
桃珊點點頭，還是什麼也說不出來，轉身一溜煙跑了。
商承宸有點頭痛地拍了拍腦袋——桃珊看起來嚇壞了，剛才說要給她賜婚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等晚上再和林如月說一聲吧。眼下要去書房把今天耽誤的事務處理一些。
到了書房，商承宸還沒落座，權虹在旁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又引起來了他的注意。
“權虹有什麼事嗎？”商承宸看向有點心不在焉的權虹，“看你的狀態不太對，今晚沒什麼別的事，你可以先回去休息。”
“沒有。”權虹搖搖頭，“只是……臣有一事相求……”
“你說就好。”
權虹從很久之前就侍奉在商承宸左右，他忠心耿耿又武藝超凡，算是商承宸的左膀右臂了。印象裡權虹極少開口向商承宸索要什麼，這還是他第一次說出有事相求這種話。
“請皇上……不要賜婚於桃珊。”權虹的話有些出乎商承宸的預料。
“啊，你說桃珊……我那只是一句玩笑話罷了，看來那姑娘是當真了——還真是可愛。”商承宸笑著擺了擺手，卻發現權虹的神色更晦暗不明瞭。
“若是……”商承宸收斂笑容，轉過頭看著權虹，語氣也認真了起來，“若是我將她賜給你呢？”
“我？”權虹大概是沒想到商承宸會這麼問，臉騰的一下紅了。
“你好好想想。”商承宸的神色和語氣都不像是在開玩笑，“你在我身邊做事很久了，理應得到些獎賞。倘若是想要什麼，於我而言不過是一道聖旨的事罷了……”
“請皇上不要這麼做。”權虹搖搖頭，誠懇地說，“瞞不過您……我的確是心悅桃珊姑娘，只是我更想尊重她的選擇，不應當因為我是皇上的心腹，所以讓她……”
“權虹你會這麼說，我倒是一點也不驚訝。”商承宸笑了笑，說，“朕都知道了。”
“希望皇上能替我保密。”權虹的臉又紅了紅。
“告訴皇后也不行嗎？”商承宸一邊笑一邊問，“興許她能幫你探聽探聽桃珊那丫頭的意思呢？”
“那……也好……”權虹的臉紅得像一個大西紅柿，他撓著頭，嘿嘿地傻笑了兩聲。
今天的事情不多，商承宸也惦記還在發燒的林如月，便處理完要緊事務就回去了。
林如月還沒睡。鳳儀宮裡點著蠟燭，她靠著枕頭坐在床上，膝頭上放著一隻繡了一半的香囊。
“天黑了，就不要再做針線活了。”商承宸走過去，動作輕柔但不容拒絕地把林如月手裡的針線搶了下來，放到了一邊，“累到了眼睛不說，你還生著病呢。”
“今天在床上躺了一天了，再不找點事情做，待在屋裡簡直要無聊死了。”林如月搖搖頭，“我感覺自己也好多了——不對，商承宸！”
“怎、怎麼了？”商承宸被林如月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得不輕。
“你今天對桃珊說什麼？”林如月氣勢洶洶地問，“她怎麼紅著眼睛跑回來了？你是不是難為人家小姑娘了？”
“是我錯了！”商承宸舉起手，哭喪著臉說，“我就是想逗一逗桃珊和權虹，就說要給桃珊賜婚——誰能想到她嚇哭了呢！”
“賜婚？”林如月大概也是沒想到還有這一茬，她也怔住了，“哎呀！桃珊本來就怕你怕得要命，她說不定以為你要把她許配給什麼陌生人呢。”
“怕我？怕得要命？”商承宸一臉受傷地捂住胸口，“我還以為我的形象很平易近人呢。”
林如月想了想商承宸陰沉著臉坐在上座時的那種威壓感，撇了撇嘴：“總之，以後可不許跟桃珊提什麼賜婚的事了，桃珊心裡已經有人了，這可是她那天親口告訴我的。”
“是嘛？”商承宸有點意外，“那……權虹豈不是沒機會了？”
“權虹？”林如月的眼睛裡閃過八卦的光，“真的假的？權虹真喜歡桃珊嗎？”
“瞧把你急得。”商承宸把林如月摁回被窩，“秋天露水重，小心彆著涼了——這也是權虹親口告訴我的，不過權虹說他並不想讓桃珊為難。權虹那個人忠厚老實，人也不傻，他會找到辦法的。”
“我之前聽桃珊講過她自己的事。桃珊是還在襁褓裡的時候就被爹孃扔在了蓮月堂的門口，算是被蓮月堂上下一起養起來的。”林如月往被子裡縮了縮，說，“她是個苦命的孩子，要物色結婚物件的話，不找個靠譜的人家我可放心不下。”
“那個小丫頭做事很麻利，也很機靈。”商承宸想了想，說，“他們會處理好的吧。”
林如月嗯了一聲。她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又坐起來了。
“睡不著？”商承宸問。
“嗯，白天睡得太多了。”林如月噘著嘴說，“承宸，今天晚上天氣怎麼樣？有星星嗎？”
“這幾天都挺晴朗的。”商承宸頓了頓，“你想出去看星星？夜裡露水重，現在又是秋天了，天氣涼……”
林如月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嗚……那好吧……”
“算了。”看到林如月傷心的樣子，商承宸最終還是心軟了，“我去給你多找幾件厚衣服，看一會就回來，行不行？”
“好！”林如月立馬又高興起來，“多謝皇上！”
被裹得像個粽子的林如月是被商承宸抱到屋外的——林如月抗議過，畢竟她是風寒，又不是傷到了腿。但是商承宸還是堅決把她抱到了鳳儀宮外邊的那張藤編鞦韆上。
這幾天的天氣一直都很晴朗，到了晚上更是繁星滿天。
林如月窩在商承宸懷裡，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星星。星光落到她的眼睛裡，也是亮晶晶的。
“蓮月堂會看星象嗎？”商承宸見林如月看得入神，忍不住問。
“有些人是會的啦，比如師尊……”林如月說，“當然我是不會的，星象可太難了——秋天的天氣真好啊，不會太熱也沒有太冷，看星星和曬太陽都很合適。”
“那秋秋看來是來得很是時候嘛。”商承宸笑著說。
商承宸其實一直很想多知道一些秋秋出生前後的事情，那些他沒能陪在林如月身邊時，她們母子二人都經歷過什麼。
不過林如月很少主動提起來那些事情，商承宸也沒有去問。
“秋秋出生那會，其實我想過服毒吞金，之類的。”林如月突然開口說。
她的眼睛依舊看著天上的星星，語氣也很輕鬆，似乎講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可能也有受到生產的影響，總之那段時間我整個人都不太好。摸著肚子的時候會想，這個孩子能被商氏接受嗎？畢竟我是一個人流落在外的時候生下的他，難免會被人非議。”林如月掰著手指頭說，“然後我又想，反正皇上都不要我咯，這個孩子他一定也不要。這麼一想就更難受了。”
商承宸輕輕拍著林如月的肩膀，安靜地聽她講著。
“我都把藥拿到手裡了，秋秋突然踢了一下我的肚子——我一下子就沒脾氣了。我想再怎麼說這可是承宸和我的娃娃，不管怎麼說我也得把他生下來。”林如月一邊回想著，一邊說，“秋秋出生之後，一看到他，我就只想活著了。”
“如月……”商承宸把林如月拉進懷裡，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我都虧欠著你們。可是也多虧有秋秋……我都不敢想，我要是失去了你我會變成什麼樣。”
“那時候的事情，又不是我們能控制得了的。”林如月捏了捏商承宸的臉，說，“秋秋出生之後，雖然別人都沒說，可是我知道，他們都覺得秋秋長得不像我！嘿嘿，幸虧蓮月堂的人都沒有見過皇上。”
商承宸笑了笑，摸了摸林如月的臉：“好了，咱們回屋吧。要是再把你凍壞了，我可沒辦法和秋秋解釋——別忘了咱們還要一起去上林苑打獵呢。”
“那你把我揹回去。”林如月朝商承宸伸出胳膊，笑著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