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瘟疫已經消停了很多，眼下要做的只有醫治好醫館裡的病號，繼續散發藥物就可以了。
在醫館裡轉了轉，見京中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林如月不由得也覺得高興。
“掌門又來巡診啦？”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坐在病床上，笑眯眯地看著林如月。
“是張奶奶呀，您好。”林如月笑著說，“今天感覺怎麼樣？胃口還好嗎？”
“都好都好！”張奶奶笑眯眯地點點頭，“方才有人給我做了推拿，渾身輕鬆！”
“那就好。再留院察看幾天，這就能回家去了。”林如月點點頭，說。
“哎！真好！”張奶奶拍拍自己身邊的床鋪，示意林如月坐下來，“最近京中可都在說，蓮月堂的掌門，醫術高超又一顆仁心，莫不是菩薩降世呢！”
“瞧您說的。”林如月的臉紅了紅，“這些原本就是我應當做的。”
張奶奶眼裡帶著讚許看著林如月：“所以我那些老夥計想託我問問你，等這陣子瘟疫過去，掌門你是不是就要離開京城了？大家都捨不得你和蓮月堂呢。”
“多謝大家的好意了。”林如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們堂主原就有在京裡設立門派醫館的想法，到時候蓮月堂還是會有人留在京中給大傢伙看病的。”
“那堂主你呢？”張奶奶握住林如月的手，急切地問。
林如月臉上帶著面紗，她稍微拂了拂髮絲，低頭說：“我還有別的事情……到時候您就知道了。”
“唉，好吧好吧。”張奶奶有些無奈地鬆開手，“要是掌門也能留在京中，可就太好了！說起來，掌門如今可曾婚配？”
“我？”林如月慌張地擺擺手。“我連娃娃都有了……”
“這樣啊。”張奶奶看起來很是失望，“我本來想把我鄰居家的兒子介紹給你，那孩子在朝中做官……不過像掌門這樣的女中英豪，就算是許配給皇上做皇后也不為過！”
“是嗎？”林如月撓撓頭，緊張地笑了笑，“這……哈哈……”
“唉，不過咱們皇上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要是掌門去做皇后，我還覺得皇上不配呢。”張奶奶擺擺手，低聲說，“你是不知道，我聽說啊……”
張奶奶拉著林如月的手，開始講起來了坊間傳聞裡商承宸是怎樣怎樣的兇狠又是怎樣的心狠手辣，五年後宮無後無妃，說不定就是被皇帝給嚇走的……
“阿嚏！”
在聖宸宮裡的商承宸打了一個大噴嚏。
“爹感冒了？”坐在旁邊安安靜靜地翻畫冊的秋秋抬頭說。
“沒有。”商承宸放下手裡的筆，“秋秋要不要過來寫字？”
“好！”秋秋高高興興地挽起袖子，“我要寫我要寫！”
“過些天，爹給你請個先生。”商承宸摸了摸秋秋的頭，說。
商承宸的老師，也就是前任太子太傅，正是林如月的父親林同和。
不過眼下林同和已經辭官卸職回家了，他甚至都還不知道林如月已經回到了京城的事情。
林同和學問很高，不過秋秋是不能再交給他教導了。一是林同和年事漸長，恐怕很難接下這差事。而是如果在把太子太傅的職位交給林同和，恐怕朝中的那群老書生又要跳出來大喊“林家外戚干政過重”了。
京中有名的幾大家族，除了林家一直是堅定的傾向皇上這邊，其他的態度都有些曖昧不明。莊太后的母族莊家方才已經來興師問罪，有些經商的家族與其餘幾國牽扯又很多。
一邊煩躁地想著，商承宸突然覺得自己膝蓋上的袍子被人輕輕地扯動了。秋秋費力地爬到他的膝蓋上，興奮地指著他桌子上的麒麟書鎮。
“爹，這個是什麼啊？”
秋秋肉乎乎的小臉上帶著驚奇的表情。他一隻小手牢牢地抓著商承宸肩膀上的衣服，整個人都吊在商承宸懷裡。
“這個是書鎮。”商承宸把那枚書鎮放到秋秋的小手裡，另一隻手抱住他，“你看，這個是麒麟。”
看著秋秋的時候，商承宸覺得自己心裡的那份煩躁也被輕輕地按下去了。
不管怎麼樣，至少要在自己身體裡的劇毒奪走自己的生命之前，給秋秋留下一個乾乾淨淨的朝堂。
商承宸一邊逗著秋秋，一邊堅定地想。
秋秋渾然不知商承宸現在在想些什麼。他抬起頭，高興地看著商承宸：“爹現在還忙嗎？”
“不忙。”雖然商承宸手頭上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但是現在他只想好好地陪著秋秋。
“爹教秋秋用劍好不好？”秋秋興奮地從商承宸膝蓋上跳下來，在地上蹦了蹦，“之前在極北山那邊的村子裡玩，別的小娃娃都說，他們的本事都是他們的爹教的！爹身上有佩劍，也教教秋秋吧！”
“劍到時候叫你舅舅教你，他可厲害了。”商承宸笑著說，“你舅舅可是京中的武狀元，你知不知道？”
“舅舅很厲害嗎？”秋秋好奇地問。
“當然了。”
林風羽雖然有時候缺根筋也少點心眼，但是他的拳腳和刀劍功夫可是沒的說，個子高又壯實，身上的力氣也大。在軍營裡的時候，全軍上下沒有人在摔跤的時候贏過他。
林家世代都是文官，這代倒是出了林風羽這個武曲星。
“比爹還厲害？”
“那倒沒有。”商承宸一口否認了，“走秋秋，爹教你拉弓。”
“好！”秋秋高興地跳起來。他伸手牽住商承宸的手，兩個人一起往外走去。
皇宮對於秋秋來說還是太大了。商承宸也不叫下人來，把秋秋抱起來，讓他騎著自己的脖子。
秋秋好奇地左顧右盼，他對什麼都感到好奇。
之前的時候秋秋還總是想，爹爹真是個大壞蛋，這麼久都不來找秋秋和娘。
可是現在來看，秋秋的爹分明是很好很好。知道很多新鮮事，認得很多字，還什麼都會！
秋秋還小，他不知道“皇帝”意味著什麼。兩個人就像世間最最尋常的一對父子一般走在路上。
秋秋跟著商承宸一塊拉了會弓。他畢竟才五歲，連把那沉重的弓箭拿起來都費力，更別說拉開了。
看著秋秋漲的通紅的臉，商承宸忍不住笑起來。
“好了好了。回頭叫他們給你做一張小一些的弓，好不好？”商承宸把還在和弓箭較勁的秋秋拉過來，說，“你娘應該也快回來了，咱們陪她吃晚膳去。秋秋晚上想吃什麼，叫御廚去做。”
“那好吧。”秋秋噘著嘴鬆開手。
那邊林如月結束了蓮月堂裡的事務，也已經回到了鳳儀宮。
一個年紀已經不算小的宮女給鳳儀宮裡的香爐添過了香，小心地問林如月：“娘娘，鳳儀宮裡的薰香，還是照您之前那樣嗎？”
“稍微淡一些吧。”林如月這五年在外面呆慣了，聞到太濃的薰香總覺得有些不適應。
“是。”老宮女低眉順眼地應下，卻一直留在屋裡，遲遲不走。
“婆婆您還有什麼事嗎？”林如月察覺出不對來，抬頭問。
老宮女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撲通一聲跪下來，頭磕在地上，說：“老奴並不是落井下石。只是今日聽說皇上將太后娘娘禁足在了建章宮，眼下娘娘又帶著小皇子回來了。這件事老身原是想爛在肚子裡的，皇后娘娘這五年相必過得不容易……”
“您直說就好。”林如月慌忙站起來，說。
老宮女抖抖索索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開啟來，裡面滿滿當當的全是藥材。顏色陳舊，似乎是放了有些時候了。
“是麝香？”林如月吃了一驚，“這是……”
老宮女一面重重地磕頭，一邊顫抖著說：“娘娘息怒。自從娘娘入宮那日起，太后便命老奴把這藥材放到娘娘的香爐裡。娘娘平時待我們這些奴婢都是極好的，老奴也知道這香能令女子滑胎甚至不孕，因此一直留著這些麝香，想著有哪天能將這件事告訴您……”
林如月接過那包麝香，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太后她是什麼時候找上你的？”
“回稟娘娘，是在您五年前大婚的一個月前。”老宮女說，“並非是老奴對您不忠，老奴的夫君還有孩子都在京中經商，若是惹惱了太后……老奴並非是要挑撥娘娘和太后，只是今日聽說太后已經被禁足，這才斗膽……老奴所說句句屬實，還請皇后娘娘明察！”
“本宮瞭解了。”林如月深吸一口氣，把那包麝香遞給桃珊，“把這些麝香放得遠遠的，日後本宮定是要找太后算賬的……”
她想了想，把那個老宮女從地上扶起來，柔聲說：“本宮明白你的難處。五年前也多虧了你留了這個心眼，小皇子才能順利誕生。這定然也是大功一件，本宮又怎麼會怪罪你呢？過會再去找掌事的，先領五兩銀子的賞錢罷。”
“多謝皇后娘娘大恩大德！”老宮女連連行著禮，說。
林如月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讓自己紛亂的心緒清晰一些。
麝香……
對了，五年前恭親王激怒商承宸的說辭，就是指控林如月在自己宮裡的香爐了加了麝香。
若是當時商承宸想起來再去調查，或者老宮女真的聽從莊太后的指使在香爐裡新增了麝香的話。恐怕不僅會讓林如月和商承宸之前的誤會更深，甚至秋秋更不會出生了。
想到這裡，林如月不禁有些後怕。
莊太后為了讓恭親王登上皇位，可真是煞費苦心。
不管怎麼說，現在林如月已經回到了宮中。莊太后的行動也已經被限制住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拿捏住莊太后的把柄，把她狠狠地揪出來！
聽林如月講完事情的前因後果，商承宸臉上的表情從驚訝慢慢地變成了憤怒。
“呵……看來我這個母后，比我想象中的還更心狠手辣呢。”商承宸冷笑了一聲，拳頭也不自覺地攥緊了。
“承宸，你先彆著急。”林如月生怕商承宸發火再激起體內的毒，趕緊伸手拉住他，“現在太后被控制在宮裡，一定還會有所行動，你且聽我的主意……”
秋秋乖乖地坐在晚膳的桌子旁，眼巴巴地看著桌子上的八寶飯。
爹爹和孃親幹什麼去了呢，怎麼現在都還沒回來？
秋秋有點等不及了，他小心地伸手，摳下一顆蜜棗想要塞進嘴裡——
“殿下萬萬不可啊！”旁邊的宮人嚇了一跳，趕緊制止住秋秋，“皇上還沒有落座動筷，這桌上的菜是碰不得的！”
秋秋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叫他“殿下”。他歪著頭想了一會，才明白他們嘴裡說的“皇上”指的是秋秋的爹。
“那我偷偷吃，你們不告訴爹……父皇不就好了。”
商承宸和林如月忍不住的笑聲從門後傳來。
商承宸擺擺手示意下人們不必再多禮了：“以後我不來，秋秋想吃東西你們讓他吃就好。秋秋還小，不必講究那麼多。”
“咱們幾個吃飯不用講究，以後若是跟外人吃飯，還是要記得不能第一個動筷的。”林如月捏了捏秋秋圓鼓鼓的臉，說。
“秋秋明白了。”秋秋嬉笑著說。
“好了好了，快點吃飯吧，菜都要涼了。”商承宸催促說。
“娘，今天爹帶我去了好多地方玩呢！”秋秋吃了沒兩口，又興沖沖地對林如月說。
“是嘛？都玩了什麼呀？”
“畫畫，寫字，拉弓，還在花園裡捉蝴蝶了！這裡的花園可真大啊，繞著跑一圈要好久好久！”
“玩了這麼多呢！”林如月一邊給商承宸盛了一碗湯，一邊不輕不重地瞅了他一眼，“看來你父皇他今天沒什麼公務，清閒得很嘛。”
“哈哈……今天朝上都是些不打緊的小事……”商承宸有點心虛地笑了兩聲，夾了一大筷子梅菜扣肉放到林如月的碗裡，“嚐嚐，御廚改良了菜譜，這道菜燒得比之前更好吃了。”
夫妻倆面色如常地交談著，一個大膽的計劃暗暗藏在寧靜的水面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