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皇上他把太后禁足了?”
林如月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莊太后雖然不是商承宸的生母,但畢竟莊太后可是正兒八經的太后,就算是為了孝道,商承宸也得對她恭恭敬敬的。
別的不說,在林如月的記憶裡,商承宸都從來不會對莊太后說什麼重話。
“是。”權虹點點頭,“皇上說太后傷到了皇室血脈,居心不軌。在皇上的暗衛調查清楚之前,不會讓太后離開建章宮。”
商承宸手下有一支只受他掌控的影衛,來去無影。這件事林如月是知道的。
“這樣……皇上現在在哪?”
“應當是在聖宸宮的書房辦公呢。”權虹回到。
“這樣。”林如月點點頭,“皇上今日應當沒有客人要見吧?”
“娘娘若是想去,儘管過去好了。”權虹明白林如月的意思,說。
“好。”林如月點點頭。
去聖宸宮的路,林如月之前是走得很熟悉的。她簡單地梳洗後,戴上易容的手鐲,讓桃珊看好秋秋,便往聖宸宮走去了。
雖然鳳儀宮的宮人都是她之前那些老夥計,但是畢竟過了五年,林如月終究還是不能完全放下心來。還好有桃珊在,應該不會出什麼事的。
“要是太后或者恭親王送東西來,一定不要碰,也不要吃。”林如月不忘囑咐桃珊,“要是有不認得的人要支開你,也不要輕易走開。”
“我明白,姐姐。”桃珊面色凝重地點點頭,彷彿林如月交到她手上的不是秋秋,而是一張軍令狀。
安排妥當,林如月這才往聖宸宮走去。
此時正值暮春,沿路的花開得很好。
林如月一邊哼著斷斷續續的曲調,一邊隨手扯了幾朵花。
“娘娘。”身後的宮人湊過來,小聲說,“恭親王在那邊,要過去打個招呼嗎?”
林如月一下子剎住自己唱歌的聲音。一方面是她實在是有些五音不全,另一方面是她不想見到恭親王。很不想。
恭親王五年前故意激怒商承宸,這點就已經足夠可疑了。她可不想跟這個人有太多交集。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恭親王看見林如月,一邊叫著“皇嫂”一邊大步走了過來。
“是皇嫂嗎?真是許久未見了。”恭親王行了個禮,說。
恭親王和商承宸雖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兩個人倒是長得一點也不一樣。可能是疏於武藝的原因,恭親王身形消瘦,一張窄窄的臉上頂著陰惻惻的眼睛,有氣無力地抬起眼皮打量著人。
“原來是恭親王千歲。”林如月擠出笑容行了個禮,“皇上開恩,允妾身回宮。”
“皇兄倒是一直唸叨著您。”恭親王笑著說,“只是皇嫂知不知,皇兄將母后禁足的事?”
“今日早些時候,下人已經告訴我了。”林如月收起笑容,做出一副心疼的樣子,“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皇上既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自然是有他的原因。”
“看來皇嫂是還不知道,皇兄下禁足令的原因?”恭親王的眼睛盯著林如月,慢慢地說。
“後宮女子,哪能知前朝之事。”林如月咬了咬下嘴唇,說。
“哈……”恭親王莫名的笑了聲,聽得林如月背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皇嫂居然還不知道。”恭親王慢悠悠地說,“皇兄對宮人們說,母后傷到了皇室血脈。”
“……是嗎?”林如月儘量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
“皇嫂,我倒是很好奇。”恭親王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林如月,“你有整整五年杳無音信,今日還是這五年以來,我第一次在皇城見到你。這五年,整個皇城無後無妃,那這‘皇室血脈’,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林如月並不是很想回答恭親王的問題。
“呵……那這可難辦了。”恭親王又是莫名其妙的一聲笑,聽得林如月感覺自己頭髮都要倒豎起來了。
“若是宮裡突然出來一個不明不白的皇子,定然少不了一通議論。那不僅皇室蒙羞,恐怕皇嫂您這五年以來的遭遇,也要被人拉出來議論一番呢……”恭親王意味深長地看著林如月,緩緩地說。
“恭親王殿下還是謹言慎行的好。”林如月臉上還帶著得體的笑,心裡卻很想在恭親王臉上狠狠地來上一拳。
“我也是為了皇室的名聲著想啊。”恭親王攤開手,無奈地搖搖頭。
“是麼?恭親王殿下,天底下又有誰不知道,若是皇上沒有子嗣,最後會便宜了誰?”林如月壓低聲音,狠狠地說,“您現在在這裡議論這些,我是固然不會多想些什麼,可是叫旁人聽去了,恐怕就變了味道了呢?”
恭親王大概是沒想到,一直溫順端莊的林如月會說出這種話。他驚訝地看著林如月。
林如月可是林家的大小家,若是擱五年前,她怎麼也不會說出這種威脅人的話。
可是現在當然是不一樣了。這五年可是改變了林如月很多。
林如月重新擺出一副恭敬的笑:“恭親王說這些做什麼呢?無論是宮中還是天下,那不是皇上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嗎?至於這些事,皇上都會處理好的。妾身還要去見皇上,恭親王,回見了。”
說完,林如月又行了個禮,轉身帶著宮女們頭也不回地走了。
恭親王只是遠遠地看著林如月遠去的背影,臉上還是帶著莫名的笑意。
他彎腰撿起那幾朵剛才被林如月扯下來又隨手扔到地上的花,湊到鼻尖上聞了聞。
“變了很多呢。”恭親王自言自語地說。
這個恭親王,實在是奇怪得很。林如月皺著眉毛想,快步走著。
自己的親生母親被禁足,他非但沒有傷心的樣子,反而還在一個勁地關心什麼皇室名譽。
不過,林如月方才說的話,也是正中恭親王的軟肋。
當年先皇傳位於太子商承宸,因為害怕次子奪嫡、兄弟鬩牆的事情發生,特地給商承恩封了“恭”這個號,意思就是希望他恭敬而知分寸,不要幹出不利於朝堂的事情。
連恭親王的名字“商承恩”也是取“蒙承皇恩”之意。商承宸繼位的六年來,朝廷上下不知道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恭親王,等著他有什麼逾矩的事,好在皇上面前表一表忠心。
恭親王倒也一直老實本分,平日裡也就遊山玩水,做個清閒王爺,叫人抓不出什麼把柄。何況還有太后罩著他。
但是如果恭親王當真做出些對商承宸還有秋秋不利的事情,林如月定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一邊想著,林如月一邊到了聖宸宮的書房。
聽見裡面沒有什麼客,林如月就徑直挑開簾子進去了。
“如月?”商承宸抬起頭,露出笑來。他擺手示意下人們都退下去。
“今天蓮月堂沒事嗎?”商承宸看著林如月坐到他旁邊,問。
“我有更重要的事。”林如月搖搖頭,“承宸,我昨晚還一直沒問你。秋秋要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商承宸愣了愣,“啊,你是說——”
“我沒有要秋秋做太子的意思。”林如月伸手捂住商承宸的嘴,“我也知道,現在要是把秋秋帶出去,會有很多人猜忌他的身份……我不想讓秋秋遭遇那些。”
“我知道的,我也是。”商承宸溫柔地捏了捏林如月的臉,“要不要聽聽我的想法?”
林如月點點頭,白皙的臉上一雙點墨一般的眼睛安靜地看著他。
“如果你願意的話,太廟那邊我已經叫人準備好了,今天下午帶秋秋過去認祖歸宗。”商承宸說,“至於母后那邊,我雖然知道她搞了很多鬼,但是一時間也抓不到什麼把柄。所以我有了這個主意。”
他伸手拿過一份奏摺,開啟給林如月看:“你看,這是戶部今天奏上來的摺子。京城中瘟疫的病例已經大大減少,不出半個月,就能完全平息了。這些都多虧了你,還有蓮月堂。”
“瘟疫平息,真是太好了。”林如月也鬆了口氣。
商承宸放下奏摺,伸手把林如月拉到他懷裡坐下:“我會舉辦一個典禮,賞賜蓮月堂的諸位。就在典禮上,我會宣佈,大梁那母儀天下的林皇后回來了,也會宣佈把秋秋冊立為太子。事情遠遠超出太后的設計,她一定會自亂陣腳,到時候就不愁逮到她的把柄。”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商承宸溫柔地看著她,“秋秋是中宮嫡出的長子,立為太子,天經地義。”
“你是這麼想,可是別人可不會。”林如月嗔怪地點了點商承宸的額頭,“要這麼做的話,典禮在加一條吧。叫人滴血認親,證明秋秋是你親生的兒子不假,這樣才能免得人們說閒話。”
“好。”商承宸笑著把林如月的手貼到自己臉上,“聽你的。”
“對了,要給秋秋改名字嗎?”林如月突然想起來。
皇帝子嗣的名字,按理說都是要請奉天台的祭祀來取,問過吉凶,才能敲定下來。
而秋秋的名字則沒有那麼多講究了。只因為林如月生他的那天是在秋天,便取了“陽秋”這個名字。
他的母親名字裡有“月”,取這個名字,也是秋秋像個小太陽一般來到林如月身邊的原因。
“為什麼要改?”商承宸也是一愣,“秋秋的名字是你給他取的吧,很好聽呢。”
“商陽秋,也好。”林如月唸叨著,“還挺順口的。那以後我們要是還有了別的孩子,名字也還是交給我起吧。”
“那是當然——等等,別的孩子?”商承宸愣了愣,然後高興地抱住林如月,在她臉上使勁親了親,“雖然有秋秋就很好了,但是……皇后娘娘再生個小公主吧,好不好?”
商承宸沒有親生的姐妹,他內心裡也一直隱約有些遺憾,沒能見證秋秋的降生。
“生什麼我又說了不算。”林如月無奈地推開商承宸的臉,“我先走了,不打擾你處理公務了。”
換成以前,商承宸一定不會讓林如月走的。他會把林如月重新拉到自己懷裡坐下,耳鬢廝磨一陣再纏著林如月給他磨墨或者添薰香。
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了。商承宸歪頭想了想:“先別走,我有東西給你。”
商承宸從書案上拿起一個小巧的門牌,遞給林如月。
“拿著這個。你要是有事出宮之類的,給宮門的侍衛看這個就好。”
林如月接過來,在商承宸臉上吧唧一聲親了一口:“臣妾多謝陛下!”
商承宸沒有因為林如月回來了就強迫她呆在宮裡繼續做賢妻良後,也沒有從此禁止她繼續和蓮月堂往來。
不管商承宸在別人口中多麼暴躁冷漠,在林如月這裡,他依舊是溫柔體貼的愛人。
不過蓮月堂那邊,的確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
亓元明倒是不用擔心,以他的脾氣,肯定會樂得巴不得告訴全世界“我的徒弟是皇后!”
但是商承宸說的賞賜典禮還是要提前和亓元明說一聲。還有作為掌門在蓮月堂的事務也需要交接,以及給商承宸解毒要用的東西……
“賞賜典禮?”亓元明被茶水嗆了一下,咳了半天,“先說好,我可不去!這可是……保持堂主應該有的神秘感!”
“我就知道……”林如月擦了擦腦門上的黑線,“師尊,我還沒有謝過您五年以來的照顧……”
“這五年你也給蓮月堂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沒什麼好謝的。”亓元明擺擺手,說話突然吞吞吐吐起來,“不過,持蓮……啊不是,皇后娘娘,我倒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師尊儘管說無妨。”林如月倒很好奇,會是什麼事能讓亓元明開口拜託別人。
“以後無論是你還是皇上,定然少不了於西戎王廷來往。”亓元明開口說,“若是有西戎大王女赤娜的訊息,記得告訴我一聲。”
赤娜,是西戎語裡“狼”的意思。
林如月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