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月堂被人誣陷使用毒藥丸的這件事好不容易算是被林如月擺平了,蓮月堂堂主現身的訊息又不脛而走。

一時間,京城中不少達官顯貴紛紛帶著禮物登門拜訪,想要求見亓元明這位傳說中的大梁第一神醫。

“唉,太受歡迎了掖不見得總是好事啊。”亓元明坐在書房裡,自戀地拿過一面銅鏡照了照,“看來本尊的魅力還是不減當年……”

話雖這麼說,這些天亓元明倒是一位顯貴也沒有會見,而是一直和蓮月堂的其他人為醫治瘟疫奔波。

“師尊,對於別的地方的奇毒,您瞭解過多少?”林如月放下手裡的醫書,問亓元明。

商承宸身上的那種毒,林如月翻遍了大梁的醫書也沒找到半點有關的記錄。她現在只能把目光放在別的國家。

“咳咳!嗯,你師傅我畢竟是大梁第一聖手,”亓元明把“大梁”兩個字咬得很重,“大梁乃是天地之中,什麼北狄西戎南蠻東瀛都是些關起門的小地方,那些地方的毒,本尊向來是看不上的!”

“繞來繞去地說這麼一大通,不就是師尊對西戎的毒也不甚瞭解嘛。”林如月擦了擦頭上的黑線。

“不過說到西戎的毒,我算是瞭解的。”亓元明放下手裡的東西,神色也難得的正經起來,“他們的王廷尤其擅長製毒,有很多不為外人所知的秘毒,正是出自西戎王廷之手。西戎與大梁不同,他們棲居在貧苦的沙漠戈壁,手段也是異於常人的殘忍。西戎王廷成員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兩樣自己所擅長的秘毒,解藥也僅僅為他們自己所知。”

“師尊怎麼了解得這麼多?”林如月略微有些吃驚,“剛才還說自己看不上……”

“啊?沒什麼,我有一位故人頗善製毒,這些就是她告訴我的。”亓元明搖搖頭,說,“怎麼突然問這個?”

“師尊,傳聞西戎的毒能控人心智,這是真是假?”林如月追問道。

“以西戎的使毒水平來說,確實是很有可能的。”亓元明摸了摸下巴,點點頭說。

“那,會不會又一種毒,能讓人在短時間內陷入瘋狂……呃……”林如月有點不知道怎麼向亓元明描述商承宸的症狀,“就是突然一下子變得特別傷心或者特別憤怒,性情大變,而且感覺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那種?對了,毒發的時候,眉間還會有黑氣冒出來?”

“黑氣?”亓元明像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吃驚地看著林如月,“若是眉間有黑氣,那種水準的毒,必定是出自西戎王廷之手了。”

連亓元明都這麼說,看起來,商承宸身上的毒絕非善類了。

要說西戎……

西戎與大梁不和,自先皇時就開始了。西戎乃是在大漠上逐水草而居的部族,自西戎的“赤沙狼王”死後,留下的兩個王女反目成仇。小王女與攝政王勾連,將對大梁持和平政策的大王女趕出西戎,悍然在兩國邊境挑起爭端。

商承宸登基後的一年,他命工部在邊境上修築了防禦工事,起用良將,後來更是御駕親征,收復了九座被西戎佔領的城池,眼下邊境才算安頓了些。

商承宸身上既然中的是西戎的毒,難道是他在御駕親征時所中?亓元明方才說,西域王廷的毒,解藥也只有下毒人能知道。可是對商承宸下毒手的人又會是誰?

林如月想了又想,還是遲疑著對亓元明開口了。

“師尊,弟子想請您為人看病……不知道師尊願不願意給弟子這個面子?”

“看病?啊,持蓮你在進蓮月堂之前家裡也是京裡有名的大官的吧。”亓元明漫不經心地說,“你也知道我的規矩,只要出診費給的足,不管什麼病我都能看。嗯,銀子自然是多多益善,咱們蓮月堂的花銷每個月也不小……”

“銀子當然能給得足足的。”林如月小心地說,“那,皇上也能看了?”

亓元明臉上罕見地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這個不行!”

“為什麼不行?”林如月也有些急了,“師尊,給皇上看病不僅出診費足足的,於情於理也是做臣子應當的……”

林如月雖然知道天地君臣那套陳腐說辭對亓元明沒什麼用,但是她也實在是沒有別的什麼辦法了。

亓元明從椅子上跳起來,離開書房,朝著會客廳逃去。

“師尊,您至少給我一個原因吧?”林如月不依不饒地跟在亓元明身後窮追不捨。

“你是不是傻啊持蓮!”亓元明痛心疾首地躲在會客堂的一盆茂盛的盆栽後邊,“你這是把為師往火坑裡推啊!那皇上是什麼人?要是我給他治好了,那還好說;那萬一治不好,難道要我去跟皇上說‘沒救了!回皇宮躺著等死吧’嗎?可肯定是會掉腦袋的吧!”

“這……”林如月頓時有些啞口無言,“其實,皇上他脾氣很好的,很好說話……”

“你這叫情人眼裡出西施!”亓元明這句話引用得有些不太對,但是他也顧不上了,“誰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不是老老實實溫溫柔柔的?你可別以為我不知道,皇上那可是出了名的壞脾氣人家可都說他殺人……”

亓元明一句話還沒說完,桃珊突然氣喘吁吁地從門外跑進來:“掌門……堂主……”

“什麼事這麼著急?”亓元明從盆栽後邊走出來,“慢慢說,別緊張。”

“皇上、皇上來了……”

林如月從來沒覺得亓元明那句“慢慢說”會那麼的荒謬。

幾乎來不及反應,身後就傳來了腳步聲和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商承宸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來:“蓮月堂堂主可是京中一位稀客,朕來得突然,還望堂主海涵。”

林如月的易容手鐲剛才被她摘下來放在了書房的桌子上,面紗也不在手邊。聽到商承宸的聲音,她的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似的,一步也動不了。

還好亓元明反應快,一把抓住林如月的手腕,把她的容貌改變了。

能夠易容的手鐲,亓元明那裡也有一隻。不過他身上稀奇古怪的東西多了去了,林如月也不知道他是用的什麼法子。

就在林如月的相貌變成“持蓮娘子”的那一瞬間,商承宸推門走了進來。

亓元明還抓著林如月的手腕,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林如月最先反應過來,跪下行禮。

亓元明也向商承宸作揖行禮:“陛下大駕光臨,真令蓮月堂蓬蓽生輝!持蓮,快去倒茶。”

商承宸也沒再客氣,徑直坐了上座。

剛才還在背後抱怨皇帝知名的壞脾氣,一轉眼本尊就坐在眼前了。亓元明坐在旁邊笑得有些拘謹。

“陛下當真是器宇軒昂、相貌堂堂、氣度不凡啊!蓮月堂入京多日,也多虧了陛下支援提點。聽持蓮說,御醫坊送了蓮月堂不少藥材……”

亓元明溜鬚拍馬的水平實在是不怎麼樣。林如月一邊捧上茶水,一邊默默地想。

她在蓮月堂的身份畢竟是亓元明的徒弟,尊長有序,現在便只能垂手站在亓元明身後。

商承宸只是帶著敷衍的笑容和亓元明攀談著,眼睛卻一直落在林如月身上。

林如月多少有些不自在。手頭沒有鏡子,她也不知道亓元明把她變得有幾分像她慣常用的那張臉。

更要命的是,商承宸來得猝不及防,林如月身上穿著她一貫喜歡的素色衣裙,淡淡的不加粉飾。身形大概和之前還有幾分的相似,不知道商承宸覺察出多少。

“此次瘟疫,京中百姓受災無數。”商承宸慢慢地說,“多虧蓮月堂妙手仁心,朕先謝過堂主了。”

“這本便是蓮月堂為國為民的分內之事,陛下不必多禮。”亓元明微微笑了笑,“此次防治瘟疫,持蓮才是一頂一的大功臣。”

林如月縮在一邊,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冷不丁聽見亓元明把自己推了出去,當真是有些欲哭無淚。

“堂主言重了。”林如月低著頭說,“還是堂主教導有方……”

“朕與持蓮娘子也打過幾次交道。”商承宸也淡淡地說,“持蓮娘子俠義心腸,醫術很是了得,實乃國之棟樑。”

林如月抿嘴不語。她用餘光看著商承宸的臉。

商承宸依舊是一副疲倦至極的樣子,似乎是察覺到林如月在看自己,他的目光也落到林如月身上。

兩人四目相對。林如月不免有些心慌,飛快地移開了目光。

趁著桃珊捧上茶水,林如月彎下腰在亓元明的耳畔小聲說:“師尊,拜託您多留意一下,皇上他身上的毒。”

“他一進門我就發現了!你以為為師是連西域毒都看不出來的庸醫嗎?”亓元明也小聲說。

林如月急得伸手想給亓元明一拳,礙於商承宸在這裡,最終還是沒有下手。

“為師會看著辦的!你放心好了。”亓元明又說。

商承宸默默地看著兩個人在旁邊竊竊私語,把手裡的茶杯放到桌子上,不輕不重的一聲,卻嚇得林如月略微哆嗦了一下。

“原來持蓮娘子是亓堂主的徒弟。”商承宸慢悠悠地說,“難怪二位看著頗為親密呢。”

“啊?哈哈……持蓮在我這裡學醫也算有些年頭了,算是我的得意弟子。”亓元明撓撓頭,笑著說。

這可不是在誇你啊!林如月絕望地想。

“說起來有些唐突,臣有一事想問,不知陛下……”亓元明小心地開口。

“但說無妨。”

“臣畢竟乃行醫之人,陛下近些日子是否是龍體欠佳?”亓元明小心地問,“您面容倦怠,眉間隱約有黑氣,似乎是……中毒了。”

商承宸沉默了一會,點點頭:“堂主果然慧眼如炬。我身上確有一味毒不錯,不知堂主還看出來多少?”

“這毒……很是兇險。”亓元明遲疑地說,“它潛伏在您身體中,並不顯山露水。臣也很難看清其全貌。”

“你知道這些就足夠了。”商承宸淡淡地說。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是聽得亓元明和林如月俱是背後一涼。

商承宸畢竟是皇帝,他身中異毒的事情並不能被太多人知道。

“若是有什麼臣等能為陛下分憂的……”

亓元明還想說什麼,林如月伸手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別說了。

商承宸安靜地看著他們師徒二人,語氣裡也不自覺地帶上了濃濃的酸味。

“只是沒想到蓮月堂堂主不僅這麼年輕,長相也是一表人才呢。”

聽到商承宸的語氣不對,林如月在心底暗叫一聲不好。

糟了,商承宸他……

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