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高雅就帶著空畫卷,打算去向老闆和委託方請罪了。張不昧本來還想跟著去,被高雅給勸住了。

開玩笑,本來張不昧一個沒家學背景的普通小孩,想進專業的古董修復工作室打雜就夠不容易了。當時高雅力排眾議收了徒,直到現在還有人拿這件事來擠兌她,連老闆都頗有微詞。今天這一趟可謂是凶多吉少,高雅可能還有戴罪立功的機會,張不昧沒準直接就被開除了。

理是這麼個理,但話不能直接和張不昧這麼說。高雅不想讓張不昧覺得自己個累贅。

高雅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故作輕鬆地說:“你就別跟著一塊去了。昨晚那個小姐姐不是讓你去山上看看嗎?咱們就兵分兩路,你先去鳳翔山探探路,要是順利的話,沒準我這邊還沒結束,你那頭就把線索給找著了呢?”

張不昧果然信了,幹勁滿滿地從工作室的沙發上蹦起來:“還是師父考慮得周到!我這就去!”

高雅連連點頭,苦中作樂地想我哄孩子果然有一手,萬一在古董界混不下去了,還能嘗試進軍教育行業,沒準又是個金牌名師。

高雅到了自家公司——朝露古文物修復中心的會客室。她的頂頭上司夏永年,和梁氏國際拍賣行的現任董事長梁金泉已經等在這裡了。

在過來的路上,高雅在電話裡和夏永年簡單說了聲畫出問題的事,因此夏永年現在的臉色很不好看,一張俊臉陰沉得只能用“黑雲壓城城欲摧”來形容。

高雅不敢怠慢,小跑著上前:“梁董、夏總,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梁金泉揮了揮手:“別說這個,畫怎麼樣了?”

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高雅深吸一口氣,戴上手套從畫筒中將古畫取出,慢慢平鋪在會客室中間的桌子上。

隨著畫卷的一寸寸展開,梁金泉的眼睛一點點睜大,眉頭也越皺越緊。等到帛畫完全展開,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高小姐,我讓你好好修復畫中人,你把人直接給我修沒了?”

高雅說:“其實修復工作一直很順利,就是昨天晚上,畫裡的男人突然活過來跑掉了……”

她越說越心虛,越說越小聲,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你再說一遍?”不知是沒有聽清還是不可置信,夏永年厲聲問。

高雅嚥了咽口水,又重新組織了下語言:“昨天晚上我不小心劃破了手,把血滴到了畫上,畫上的帥哥就突然從畫裡面爬了出來,看到我就逃跑了。我努力追了,可惜沒追上。對了,昨晚還來了兩個偷畫賊,想要偷這幅畫,不知道是哪一家派來的……”

雖然心裡直打鼓,但高雅還沒忘記昨天的想法,一邊說一邊偷偷抬眼觀察兩人。夏永年的表情就很正常,三分憤怒三分懷疑四分“你在逗我嗎”的茫然,簡直可以送去當霸道總裁感情餅狀圖的優秀範本。

而梁金泉的反應就很值得玩味了。在聽到畫中人活過來跑掉的時候,他一瞬間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隨後才是惱怒和質疑。這讓高雅愈發確定,他們梁氏對這幅畫的詭異之處果然是知情的。

“高雅,你覺得編這種話來糊弄我和梁總有用嗎?”夏永年取下眼鏡捏了捏眉心,“畫是被偷了還是你修壞了都直接說,你還想給公司造成更大的損失嗎?”

梁氏果然有問題的想法還在高雅腦海中打轉,她慢了半拍才回夏永年的話:“不是啊夏總,真是畫中人跑了。”

見她這樣,夏永年更生氣了,他還欲再說,另一個男聲突然響起:

“梁總、夏總,都消消氣。”

高雅這才發現,工作室的另一位修復師陳長青也來了,這一位專業水平屬實一般,勝在入行早年紀大,家裡父輩又都是幹這個的,所以在行業內很有點倚老賣老呼風喚雨的樣子。之前高雅因為當修復師、收張不昧為徒而受到的非議,都少不了他一份。

陳長青捻了捻自己半長不長的鬍子,緩緩開口道:

“高小姐畢竟年輕,工作上出現一些紕漏也是情有可原的。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梁總、夏總,我們還是要給年輕人彌補的機會嘛!”

看似在為高雅開脫,實際上字字都在扎夏永年的心。幾個月前梁金泉帶著帛畫找上門來,高雅自告奮勇要接下這筆case。梁金泉嫌高雅經驗不足,是夏永年出面做擔保讓梁金泉放下顧慮的。

雖然高雅覺得夏永年這個財迷,是為了讓“年輕女古玩修復師”的招牌更響亮一些,好讓中心獲得更多的曝光度。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件事上夏永年承受了不少壓力。陳長青這麼說,簡直就是在打夏永年的臉。

讓你選個小年輕不選我,這下可遭老罪了吧!

更別提陳長青話裡話外的意思,是高雅一時鬼迷心竅,將畫偷出去賣了,拿個空畫來忽悠委託方。監守自盜,這對任何一家公司來說都是大忌。

聽見這話,梁金泉先動了怒:“你們就是這麼做事的?你知不知道,這幅畫對我們家來說……”

話還沒說完,就被同樣勃然大怒的夏永年給打斷了,他拍桌而起:“高雅,你最好能給我和梁總一個滿意的交代!”

他站起來時的動作太大,把桌上的茶杯都帶倒了,叮鈴鐺啷地碎了一地,反而把梁金泉都嚇了一跳,滿腔怒火都被打斷了。

夏永年長出了一口氣:“給你三個月,把畫給追回來。能找回來,就當你將功贖罪,一切既往不咎;要是找不回來,整個古董界不會再有公司敢請你做case,梁總和公司的損失你也要全部賠償!”

說罷,夏永年又看向梁金泉:“梁總,請給我們一個彌補的機會。這三個月,朝露會讓梁總看到我們應有的誠意。”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夏永年又做出了足夠有誘惑力的保證,梁金泉自然也不能再說什麼了,只能點頭表示同意。

夏永年一扭頭,衝高雅擺了擺手:“你怎麼還在這?快去!”

高雅連忙捲起畫往外頭跑,路過陳長青時,聽見對方冷哼了一聲。高雅偷偷伸腳絆了他一下,在陳長青的呼痛聲中,頭也不回地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