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常還處在夢裡的時候,就知道這是夢,但還是會不自主的遵循著夢裡的環境規則,或被操控著。

薄霧瀰漫,緩緩流淌在運河邊暖黃色的稻穗上,又與運河憊懶的水面觸碰,然後翻騰,上升。

薄霧裡有三個人影,帶著輕巧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他們停留在河堤的老柳樹下。

朝陽初上,有蟲眼的柳葉兜不住露珠的重量被壓到垂直,最後滴落,摔碎。

花紋渾身被汗水浸透,雙手掐腰平復著呼吸,然後雙臂展開,迎著旭日大喊:“早上好啊,兄弟們!”

“早上好啊,兄弟們!”狗剩和土豬也學著他的樣子閉上眼睛,感受初陽的照拂,大聲喊著,接著又哈哈大笑。

溫暖的日光撫摸在三個孩子的臉上,連汗珠流經的軌跡都那麼溫和,美好。

“紋哥,紋哥!”狗剩熱的脫掉長袖,看向花紋。

“說!”花紋仰起臉,感受著身體上的溫暖。

“我們為什麼…每天這樣跑?”狗剩用衣服擦臉上的汗珠,不解的問道。

“你早就想問了吧?”花紋看向兩人,問道:“你們想快點長大嗎?”

“想想想!”

“做夢都想!”

“那你們想變成父親現在的樣子嗎?或是遺憾的一遍遍回憶過去?”花紋脫口而出,發覺他倆可能聽不大懂,自嘲的笑了笑。

“才不想!”

“打死不想!”

“知道我為什麼逼著你們學習嗎?”花紋見兩人搖頭,指著自己的後背認真說道:“有些事兒,我們必須自己找答案!說出來未必有人信!

就算有人信了,我們也會被當作怪物!就像水裡的那條大蛇一樣,別人只會害怕,害怕到想殺了它!但是我們不會,為什麼?”

“因為它不想吃我們!”狗剩想了一下說道。

“因為它喜歡我們!”土豬歪著腦袋,眨巴著眼睛。

“你們只說對了一半,它跟我們一樣很特殊,所以它很孤獨!”花紋眼神裡浮現出些許落寞,與現在的年齡及不相符。

“欸?紋哥,我很很很長時間,沒沒沒見到大蛇了!”土豬嘟囔,完全沒聽懂花紋想表達什麼。

“我也是,我還夢到過它飛走了!”狗剩對土豬說。

“放放放屁!蛇會飛嘛!”土豬激動的時候會臉紅,表達上會有些卡頓,俗稱結巴。“做夢的,我也沒真見到過!”狗剩也覺得臉紅,故意不去看花紋的目光,他覺得說慌話不是好孩子。

“我說的,你們聽懂沒?”花紋以為狗剩也見到了大蛇飛昇,聽到後半句才知道他在做夢。

“聽懂了一點!”土豬和狗剩點頭,接著狗剩又說道:“紋哥,海軍家搬走了!”

“我早知道了!”土豬翻白眼,被狗剩一巴掌拍在頭上:“早知道為什麼不說?”

“我我我…嗯!”土豬找不到理由,又低下頭。

“紋哥?”狗剩伸頭看向花紋的表情,小聲喊著。

“怎麼了?”花紋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回應。

“我們看不到呈呈了!”狗剩又刻意提醒了一遍,好像覺得花紋沒想到這一點。“嗯!”花紋突然覺得莫名的失落,他突然跑開,又喊道:“把我讓你們做的事情做好!六年級的課本抓緊學完,然後我帶你們進大學!”

“大大大學是什麼?”土豬看著花紋的後背也緊跟著向前跑,而後掀起長袖的下襬散熱,又問道。

“傻不拉嘰的!”狗剩快跑了幾步,追上土豬踹了他一腳,翻白眼罵道。

“你你你明知道紋哥喜歡她,還還還非要提這一出?”土豬也不惱,伸手拍了拍腳印,拽住狗剩批評。

“啊?你知道啊?”狗剩愣了一下,撓著頭頂:“我以為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有時知道!”土豬放開對方胳膊,驕傲仰起臉說:“有時又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看到她,就是想看,看不夠!每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就感覺心裡很平和,很溫暖!”花紋自顧走著就像說給自己聽,他認為那倆夥伴不會能聽懂:“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突然就覺得她笑起來就像春天,笑的樣子裡還有點屬於她的香味,就跟盛開在路邊的黃藍小花一樣!

有時又像瓦簷下化開的冰凌,緩緩滴落,慢慢匯聚,在地上凝成潺潺細流,湧進胸口!”

“他說的什麼意意意意思?”土豬問狗剩,他聽不懂花紋的這一串內心獨白,問狗剩:“怎麼就湧進肚子裡了?什麼凝聚?”“說的意思是…”狗剩大致能聽懂一點,但表達不出來,他想了一下實在組織不出措辭,就擺手又說:“意思就是,就是,我也不懂!”“就是!根本他孃的聽不懂!”土豬翻白眼,他掃視著麥田,蹦起來道:“我們去摘牛蛋家的葡萄吧?”

“然後再把二寡婦的奶、罩掛牛蛋家大門上!”狗剩建議。

“太好了!我還有沒炸完的炮仗,拴在海軍爺爺家的狗蛋上!”土豬拍著手哈哈大笑。

“一點新鮮感沒有!你們就不能想出點新花樣嗎?”花紋搖頭嘆息。

“現在又看不到鬥地主了,都住樓房了!”狗剩拉著臉表達遺憾,接著又扯住花紋興奮喊道:“紋哥,帶我們去看鬥地主吧?”

“唉!也看不到她們洗澡了,我不喜歡樓房!”土豬也附和。

“哈哈…”花紋大笑幾聲忽然停住,摟住他倆的肩膀說道:“看多了傷身體!陰陽失調,會早熟!”

“棗熟還是棗樹?誰家的?”土豬眼睛發亮:“對了,拴住家的棗也熟了!”

“對,去他家砸棗子吃!”狗剩和土豬向前衝跑。

原勝南村經歷過一次施工逃離,很多橋樑施工裝置和機械都沒來得及入庫,只做了簡單的覆蓋。

狗剩和土豬原本計劃的事情,在看到老村口放置的施工機械時被改變,他們近距離感受著鋼鐵巨獸的身軀,震撼的無以復加,興奮的上躥下跳:“這跟遠處觀看一點都不一樣!”

“真真真大!你看看看這大挖機,再來看看看這推土機!”土豬跑跑這跑跑那的,原本晾乾的身上又溼透。

“紋哥,這被圍起來的什麼意思?”狗剩直指村中央臨時專案部的邊上問道。

“那片地方之前被醫院徵用過,用作解剖室的!”花紋瞥了一眼後說道。

“解剖室是?”狗剩。

“用來解剖人的!”花紋。

“解剖是?”土豬。

“把人割開!”花紋。

“割人幹什麼?”狗剩。

“看看出了什麼毛病?”花紋。

“啊?那我跟土豬都進過醫院,是不是也被割過?”狗剩捂著肚子,一副害怕的的樣子。

“只割死人!你們又不是!”花紋笑著說道。

“紋哥,我能看見鬼!”土豬站在一邊,聲音有些發顫。

“在哪見過的?”狗剩四下轉頭問道。

“就在,你跟前!”

“我又不怕!”

“真的,它正在瞅你!”

“你說的是施工隊死去的那些人吧?”花紋目光平淡,瞥了一眼站在身邊不遠處的幾個影子,無所謂的說道:“它們是來求我幫忙的!”

“幫幫幫什麼忙?”土豬歪著腦袋看向花紋,問道。

“把它們送走唄!”狗剩也覺得無所謂,絲毫沒有驚慌,也看向那幾個人影,然後移動到花紋的身邊。

“我目前幫不了你們!”花紋衝著幾個人人影淡淡的說道:“有個老頭說,我現在的身上纏了一層孽障,如果我為你們做法,你們在下次輪迴時有很大的機率會沾上死之厄運!一旦沾染,將伴隨你們生生世世!”

花紋的後半句意思是,只要大蛇化成的蛟不死,你們每次輪迴時都會生不如死,且永世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