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昌仔細地看著,他忽然想起來了,剛剛來自於盡歡居二樓的那聲“我完了”和被轟出去的三兄弟中的一人的聲音簡直是一模一樣。
其實,每天子時之前都是二樓賭場最忙碌、最刺激的時刻,因為許多錢不湊手的人都想要賭出房錢來,好讓自己能夠繼續住在盡歡居中。但只要是賭,就有輸有贏,總有人要成為倒黴蛋。而對於這些想靠著賭來湊房錢的人,他們賭的已經不單單是錢,更是他們自己的命。
韓天鵬惡狠狠地看著被轟出去的四個人,如果說眼神能夠殺人的話,那麼他們四個人已經死了好幾次了。
而且,韓天鵬雖然沒有說話,可他卻用眼神告訴了那四個人,趕緊給老子滾!
被轟出去的四人看上去可憐巴巴的,但卻絕沒有人會可憐他們,因為他們是罪有應得。而他們也在緩緩地向後退去,他們還看著盡歡居,滿眼都是盡歡居,那本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可現在希望就近在眼前,他們卻永遠都不可能再抓住了。
其實,他們四個人加起來還是有點實力的,他們身上也都有兵刃,但他們卻從未生出過反抗的念頭。
這一是因為你若想要破壞盡歡居的規矩,那麼盡歡居內的所有人都不會同意,都會打你,盡歡居內武功高強者可不少,為了活命,他們躲進了盡歡居,盡歡居保他們活命,所以他們也會拼命保護盡歡居的規矩。
這二是因為盡歡居的兩位掌櫃的。
可千萬莫要小瞧了蕭讓和韓天鵬。
這兩位掌櫃的想當年在江湖中那可是所向披靡,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存在。
二掌櫃韓天鵬當年縱橫江湖,發誓要打敗江湖中的所有成名人物,他大大小小一百餘戰,無一敗績,致使當年江湖中的人只要是提起了他,就像是談虎色變。
直至韓天鵬遇到了蕭讓,蕭讓當年與他不同,是個放蕩不羈,喜好四方雲遊,更好管閒事的人。為了朋友義氣,蕭讓甚至敢孤身一人闖入少林寺,並將整個少林寺給鬧了個雞犬不寧,整個少林寺上上下下皆不是蕭讓的對手,只能任由他大鬧一場。
韓天鵬與蕭讓絕非偶遇,乃是韓天鵬有意去找他的,其目的只是為了打敗他。可是,讓韓天鵬沒有想到的是,他自己居然被蕭讓三劍就給打敗了。這不禁使韓天鵬不敢相信,也使他徹底崩潰。
這一戰在江湖中迅速傳開,蕭讓的名聲也在此時達到了頂點。
但頂點也有可能是終點。
因為有一個人,一個男人找到了蕭讓,他自稱為盡歡居士,乃是盡歡居的主人,想要蕭讓幫他管理盡歡居,還說唯有蕭讓這樣的人才能震懾得住盡歡居。
蕭讓原本是個愛好自由之人,要他這樣的浪子窩在盡歡居中,他自然是不肯答應的。但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蕭讓居然同意了。
沒有人知道蕭讓為什麼會同意。有人猜測說,是盡歡居士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以真情打動了蕭讓;也有人猜測,是盡歡居士以武力碾壓了蕭讓,迫使蕭讓同意了。畢竟,天底下武功最高之人乃是盡歡居士,這一點從來沒有人質疑過,也沒有人不知道。
話到此處,許多人應該已經明白了,盡歡居之所以能夠屹立不倒,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它的主人——盡歡居士。
被轟出去的四個人已經認命,他們自己似乎也已感受到了黑暗中的人,他們自己也一定知道,黑暗中的人就是來要他們的命的。
但雖已認命,卻沒人想死。誰也不想死。
那老者忽然崩潰並大喝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說完,便施展輕功,一躍而起,就像是隻想要衝出牢籠的鳥兒一樣。
只是,他不過剛剛躍起,一條繩索便如毒蛇般向他襲去,並且還牢牢地纏住了他的腿,這也使得他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這一下只把那老者給摔了個七葷八素,他人在地上,還未反應過來,他的左右肩膀便已被各刺了一劍。
這兩劍當真是快極了,而且還力道十足,已然將那老者的左右肩膀給刺穿了。
而刺出這兩劍的不是別人,正是這老者的師父,當今嵩山派掌門邱成棟。
邱成棟穿著夜行衣,手拿長劍,鄙夷說道:“你還想逃?逃得掉嗎?我教你武功,供你吃穿,你卻想要毒死我,你好狠的心哪!若是讓你這樣的人留在世上,還有道義嗎!”
話剛說完,邱成棟又刺了那老者兩劍,但卻都不是要害,他好像是刻意避開其要害處的。
那老者下半身被繩索纏著,雙臂被廢,面對邱成棟刺向他的劍,他只能承受,根本無法躲避,只能一臉驚恐地向後蠕動,並不住高呼:“師父您饒了我吧!師父您饒了我吧!……”
可邱成棟卻依舊揮劍刺他,並說道:“你放心,我和你到底是師徒一場,所以我不會讓你死得那麼快的。你不是想要毒死我嗎?我告訴你,這劍上有毒,我現在同樣要毒死你!”
趙永昌在房頂看著師父虐殺徒弟的場面,不禁問道:“我看那老者的神態,少說也有六十來歲了,那他的師父得有多大?”
蕭讓微微一笑,說道:“你說嵩山派的掌門邱成棟麼?那個老妖怪至少也有九十歲了。”
“九十歲?”趙永昌不禁驚訝,“可我看他的動作輕靈,一點也不輸年輕人,更沒有一點龍鍾老態。”
由於是在房頂,加上如今已是子時,趙永昌並不能看清楚邱成棟的臉,但如果只以邱成棟說話的聲音和出劍的速度來判斷的話,趙永昌猜他最多隻有三四十歲。
“要不然我怎麼會稱呼他為老妖怪呢,其實這些你該知道的,這在江湖中本不是什麼秘密。”蕭讓忽又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其實真要說起來,這也怪不得別人,那邱成棟實在是掌管嵩山派太久了,至今還無退位讓賢之意,也難關他的大弟子要毒殺他了。”
趙永昌瞧了一眼蕭讓,說道:“這些事你知道就行了,反正我問你,你會告訴我的,我就用不著都知道了。”
蕭讓看著趙永昌,眼神中頗有些溺愛。按照年齡來講,已經四十多歲的蕭讓足夠當趙永昌的爹,他也確實喜歡趙永昌,並十分照顧趙永昌。
例如,盡歡居中不可由他人代繳房錢,可這個規矩在趙永昌這裡卻只是擺設。
邱成棟已經走了,他的徒弟(也就是那個老者)當然已經死了。但在趙永昌看來,那個老者有可能是被邱成棟的劍上的毒給毒死的,也有可能是被嚇死的。
至於被轟出去的那三個兄弟也已死了。
原來暗中所藏的人至少有三十多人,但卻只有一個邱成棟是來對付那個老者的,其他人都是來對付那三兄弟。
他們一上來便將那三兄弟給團團圍住了,沒有給他們任何機會,直接便將他們給剁成了肉醬。能下如此重的手,由此可見,這三兄弟是有多麼的令人憎恨。
趙永昌又喝了口酒,並嘆息道:“沒意思,實在是沒意思,又是一邊倒的局面,怎麼想看一出酣暢淋漓的生死戰就那麼的難?”
蕭讓道:“躲在盡歡居里面的人,多半都是被嚇破了膽子,外面盯梢的人,一定都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幾乎每一個被轟出去的人都已傻了,只知道有人來要他們的命,根本就沒有反抗的意圖,好像就連自己會武功這件事都給忘了。”
“可他們總算是解脫了。他們總是想活下去,為了活命,寧願將自己龜縮在這盡歡居中,這實在是愚蠢得很。死亡,在他們看來絕非是個好結果,但旁觀者清,要我說,死亡才是他們的最佳結局。”
蕭讓看著趙永昌,聽他閉著眼睛將話講完,好像他在述說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於是,蕭讓問道:“據我所知,外面可沒有等著殺你的人,那你為何要龜縮在盡歡居中呢?”
趙永昌想也沒想,便答道:“不一定非要有人殺我,我才能住進來。你可莫要忘記,我是個刺客,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刺客。我住在盡歡居中只是為了能接活而已。”
蕭讓微笑道:“我怎麼會忘了你是刺客呢?我不僅記得你是個刺客,還知道你十四歲便已出道,現在你十九歲了,這五年來你已經在江湖中闖出了很大的名聲,現在許多人都知道盡歡居中最好的刺客就是你趙永昌了。”
蕭讓想了想,又道:“不過這五年來你行刺的次數並不多,最轟動的一次是兩年前你接下三萬兩白銀的花紅,並在兩天內刺殺了崑崙派的掌教舞陽真人。這件事當時就轟動了整個江湖,當時就傳得神乎其神。因為舞陽真人不僅劍法高超,本就是天下七大劍客之一,也是個極精明的人,縱橫江湖三十餘載從未有過敗績。所以誰也想不到,像是舞陽真人這樣的大高手居然會敗在當時僅有十七歲的你的手上。而且你還做到了毫髮無傷。恰好你也是用劍的,因此當時便有許多人說,你已經是當世七大劍客之一,甚至能排在第三或第四名。”
趙永昌好似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淡淡說道:“所以我也有很多仇家,整個崑崙派的人應該都恨我入骨,因為自我殺了舞陽真人後,崑崙派內就沒人能夠挑起大梁了,整個門派就這樣衰落了。而且也不止是崑崙派,我還刺殺過許多人,那些人肯定都有自己的朋友和親人,他們也一定都巴不得我死。只可惜他們自身功夫不行,知道不是我的對手,來找我報仇,只會送掉自己的性命,慶幸又無人將他們都給組織起來,所以才沒人在外等著殺我。而我還是住在這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