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博洛尼在牢房門前躊躇了半晌，終於下到地牢。
他提著馬燈，幽暗的燈光在牢房間狹窄的走道里晃來晃去，他來到關押國王和男爵的鐵牢前。
“義父……”
“博洛尼，我把你養育了這麼多年，不是為了讓你這麼對我的。”男爵說。
“對不起，義父！”
“我接受你誠摯的道歉，那麼，你打算放我們出來了麼？”男爵問。
國王此時有些睏乏，正在半睡半醒間，聽到男爵和人說話的聲音，也一下子清醒了。
“義父，我知道這千不該萬不該，但是，我不得不這樣做。”博洛尼說的極為堅定。
“你必定有一個恰當的理由，否則為何願意聽從我的妻子？”
博洛尼沉默著，他摘下了自己的頭盔。
“霍普上尉跟隨我多年，竟然也同意了你的做法？”
博洛尼仍不作聲。
“說罷，現在鑰匙在你手裡，你想要我怎樣，才肯把我和陛下放出來。”
博洛尼仍然沉默，馬燈的微光照耀著他猙獰醜陋的面龐。
“正如你知道的，威廉親王已經兵逼紅楓谷地，我們沒有太多時間遲疑，我需要得到自由，然後阻止親王篡位的陰謀！”
博洛尼嘴唇動了動，但是欲言又止。
“我們不能向親王妥協，墨菲家族的百年榮耀，絕不能毀於你我之手，明白嗎孩子！”
“我不明白！”博洛尼說。
“什麼……”
“我不明白！”博洛尼仍舊這麼說。
男爵和國王對視一眼，不明博洛尼所言。
“為什麼要將凱瑟琳許配給王子？”
聽到這裡，男爵似乎明白了什麼。
“我愛她，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我才是終身守護小姐的人！你應該將其託付給我，義父！”
男爵沉默，國王沉默。
“我是你的養子，我和凱瑟琳沒有血親，我們的關係不是*！”
男爵繼續沉默，國王繼續沉默。
見男爵不表態，博洛尼有些發急。
“為什麼是王子？你的兒子是個什麼東西？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一隻繡花枕頭而已！他敢和我對決嗎？”博洛尼憤怒的朝向國王說。說著，他將馬燈放在牆壁的石臺上，掏出一串鑰匙。
“博洛尼，別幹傻事！”
博洛尼並不停手，他從那串鑰匙當中挑出一把，哐的一下開啟了國王的牢門。他大踏步進去將國王架在腋下，挾帶出來。
“我很抱歉，朋友，但還是希望你能夠冷靜些。”國王受制於人，卻出奇平靜的說著。
“我非常冷靜！”
“博洛尼，放開陛下，你會後悔的！”男爵說。
博洛尼力大無比，國王在他手中絲毫不能掙脫。
“我不想聽這些，義父，我要你把凱瑟琳小姐許配給我，她是我的女人！”博洛尼說著，抽出短劍架在國王的脖子上。“我做這麼多，都是為了保護她，你知道嗎，陛下！”
“這件事木已成舟，放開陛下，博洛尼，但我會替你另外物色優質人選！”男爵急忙妥協。
“是擠羊奶的村姑，還是紡織店的女工？”博洛尼不屑的說：“你當我是個蠢蛋？”
“將我和男爵放了，我會在王國上下遴選一位美女許配給你，嫁妝全由王室操辦，君無戲言。”國王開出了一個誘人的條件。
“不，我只要凱瑟琳小姐！”
“收手吧，博洛尼，不要一錯再錯！我會忘掉今天發生的事，並請求陛下也寬恕你。”
“我追求所愛，不需要任何人的寬恕與憐憫！”博洛尼道。
“此事我們從長計議，當下是非常時期，我要走出這裡主持大局，博洛尼！”男爵說。
“你答應親自為我們主持婚禮，並且放棄抵抗威廉親王，我就放你出來！”博洛尼針鋒相對。
“不要把你個人的愛恨寄託在國家的危難上，博洛尼，這是兩回事！”
“我不在乎！”博洛尼說。
三人就這麼對峙著，對峙了好一陣子。
“想不到你的內心和你的面容一樣醜陋，你走，我沒有收養過你，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
博洛尼把劍插回腰間，將國王關回原處，他臨走前說了一句：“凱瑟琳是我的，我會得到她！”
然後博洛尼提著馬燈離開了。
……
“梅甘，我該怎麼面對他？”
“以真實的自己，就像一次不經意的偶遇，你舅舅說殿下就在書房。”
“我辦不到，我會緊張。”
“別把這當成演戲，這是真的，一切都是觸手可及的，小姐！”
莊園的後苑廂房，凱瑟琳和梅甘正在談話，翰彌頓爵士已經離開。
“我真不知道見了他該說什麼，但是我又答應了陛下……”凱瑟琳糾結如何面對王子。
“保持平常心，你會收到最好的效果，結果並不是最重要，這個過程才是值得珍惜的。”
“你怎麼口中滿是哲理名言來教訓我，知易行難，你說的簡單，你去試試。”
“如果我真的穿上你的衣裳去了，如果真的又對上眼了，那小姐可別後悔哦。”
“我後什麼悔，煩了我好多天！”凱瑟琳撇過頭。
“聽你舅舅說，男爵的那段提問省掉了，為什麼省掉，在我看來這是整個故事的閃光點，我覺得很奇怪，難道殿下已經知道答案了？”梅甘自問了一句，又似說給凱瑟琳聽。
“我舅舅今天閃爍其詞，不知道其中有什麼古怪，如果不說那個，我還有什麼話好對殿下說的？”
“所以你要自行發揮。”
“明天再說吧，既然來了，總能見到。”凱瑟琳說著，更衣就寢。
……
西蒙王子在書房裡來回渡步。
他明知今夜得不到父王的音訊，仍然念念不下。他心中只希望圍困落英堡的親王和貴族們只是懷著單一的目的來的，而非其他的非分之想。
他這麼想想，也只能是安慰自己，他感到自己何其無助，他讀小說萬卷，神交各路英勇無畏的騎士和英雄，此時若得其中任一之臂助，想也不會如此進退維谷。
爵士的盔甲靜靜的站立在他身旁陪伴著，房頂的燭火下，閃著熠熠光華。
……
時已深夜，落英堡的城牆上，夜風吹得人瑟瑟發抖，墨菲家族的楓葉旗也在初冬的冷風中不停翻動，城牆上的衛兵來回走動著，那是霍普上尉帶著三個長戟衛兵站崗。
“時間到了，隊長，雷哲長官帶人來換崗了。”一個衛兵說著，指著城下不遠處閃動的火光。
“晚上好，副隊長。”霍普招招手，向走上城牆的雷哲打了個招呼。
“向您致敬，霍普隊長，我們來換崗！”
“傍晚，威廉親王包圍了這裡，看那邊的黑影，他們在搭建攻城塔。但是我估計今晚不會有戰鬥。”霍普說。
“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一，再加快點進度，也許明天白天就能投入使用。”雷哲說。
“博洛尼說得沒錯，我們無法抵抗這樣的大軍。”霍普說。
雷哲遠望城外，楓林沙沙響動，一片夜色中一個碩大的黑影兀自凸起。
“霍普，其實我思考了很久……”
“關於什麼，雷哲？”霍普轉頭問他。
“我們不該這麼對待男爵，他是勇士，而我們卻明哲保身，像懦夫一樣投降，隊長！”
“你想怎麼做？”
“我們應該放出男爵，由來他指揮這場戰鬥！”
“和城外的大軍戰鬥？那樣我們必然一死，雷哲，即便落英堡有堅固的城牆，這場戰鬥也無法取勝。”
“我知道，博洛尼只是給了我們一跳逃生之路，長官，你知道親王和貴族是為什麼而來嗎？”
“當然，阻止十字軍入關。”
“難道你沒聽說嗎，他們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不惜採用總樞機瘟疫平定北地，而陛下和男爵極力反對的也正是這個。”
“的確，這麼做並不光彩。”霍普搖搖頭。
“這是慘絕人寰的罪行！霍普，你我是軍人，如果戰死，沒有比這一次更加光榮的了！”雷哲說。
霍普沉默良久，只是望著夜幕下的城外營地和攻城塔的黑影。
“博洛尼說的也許有他的道理，但那終歸是懦夫的選擇，你想在你垂老之時，仰臥在病榻上悔恨今天發生的事，霍普？”
……
12月9日，清晨，博洛尼出城和談，此時的落英堡，已處在親王和貴族聯軍的團團圍困之中。
博洛尼向親王的衛兵自報家門，獲准入營，他獨自一人來到一座飄動著金流蘇的主帥帳篷內，親王在那裡接見他。
另有羅伊、漢薩、史迪威、範倫丁、達爾西等貴族們旁聽。
“脫掉頭盔，自我介紹。”威廉的親兵命令博洛尼。
博洛尼把頭盔拿下來，立刻引來周遭的一片譁然。他那副醜陋不堪的臉，簡直就像萬聖節的面具一樣扣在臉上，震驚了四座，貴族們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著他的“尊容”，彷彿和看到了外星人一樣。
“我怕有人會有不適，你還是戴著頭盔介紹自己吧。”
親王說完，貴族們一同鬨笑。
博洛尼重新將頭盔扣在頭上。
“早安，威廉親王，我是博洛尼，男爵的養子。您的來信，男爵俱已認真仔細的讀畢，並表示誠心求和，他願意將陛下縛送到親王的面前。特派我來奉告！”
“經過一整夜的考慮，我想，男爵應該把問題想清楚了。可令我頗為不解的是，他怎麼會委派一個面目猙獰的養子來和我談事，而不是他本人親自來？難道，他昨晚被他漂亮的老婆弄得直不起腰了？”
貴族和親兵又是一陣鬨笑。
“男爵……偶感風寒，身體不適。”
“是嗎？喬治·墨菲是出了名的保王黨，我的面子想必他是不會給的，要他投降的話，不聽他親口對我說，這讓人絕難相信，試問你們信嗎，諸位？”親王問諸貴族。
“當然，這全然不可信，這可不是男爵的作風！”史迪威侯爵道。
“男爵派了這麼個醜八怪來見我們，只是想拖延大夥的時間，緩兵之計而已！”範倫丁伯爵道。
“博洛尼，男爵若肯交出陛下，有什麼條件是需要孤王滿足他的？”
“我的義父別無他求，只願保全谷地的墨菲家族，不想與親王輕起戰端。”
“告訴我，博洛尼，落英堡裡面有多少守軍？”親王問。
博洛尼道：“全副武裝的正規軍六十人，如果臨時徵集民兵，大概還能募集一百人。”
“為什麼這麼少？這很蹊蹺。”
“男爵前幾天派出了一百個步兵前往渡凱河石橋。”
“去那裡幹什麼？”
“演戲。”
親王不解，“你說什麼？”
“是的，演戲，國王的劇本。”
“國王的劇本？我要你把這件事的始末說一遍。”
“是這樣的，國王為了撮合西蒙王子和男爵的女兒凱瑟琳小姐，特意安排了一齣戲劇。劇情會向著二人在翰彌頓爵士的莊園邂逅發展。繼而成其好事。”
“聽起來有點意思！”羅伊道。
“何止是有意思，真是苦心積慮的好父親。”威廉道。“這麼說，西蒙王子也在城堡裡？”
“不，他在路上，和禁衛軍指揮官澤維爾一起，這是國王劇本的一部分。”博洛尼解釋道。
“史迪威侯爵，我想這就解釋了為什麼你那四個偵察兵徹夜不歸的事了。”
“我想也是這樣，沿主路向北二十里，我的人今晨發現了屍體，斥候小隊一定遇到了澤維爾，這傢伙可不能小瞧。”史迪威說。
“閒話少敘，我要率軍進城見國王！”
“是，親王，請隨我來。”博洛尼說。
……
落英堡的地牢，一群士兵在外面吵吵嚷嚷的要進來，獄卒擋不住他們，兩面鐵門被砸開。男爵和國王都在睡夢中被驚醒，等回過神來才知道是人被釋放了。
“陛下，男爵，我們來遲了！”
跪地請罪的是霍普和雷哲兩位軍官和他們身後的三十多個士兵。
“各位將士都平身吧！”男爵知道他們迴歸初衷，怎不大喜過望。
霍普、雷哲等人紛紛起立，分站兩旁
“這就對了，霍普，很高興你最後關頭能懸崖勒馬！”
“雷哲說得對，博洛尼只是給了我們一條逃生之路，而非救贖之路。”
“你能想明白這太好了！但願一切還來得及，博洛尼這個臭小子呢？”
“大清早就出城和親王和談去了。”
“雷哲，你帶著兩個人先把我的夫人瑪蒂爾達控制起來，別讓她再給我惹麻煩！霍普，你帶所有人上城防守，我要給威廉來個迎頭痛擊！”
“男爵，冷靜些，你的城堡只有不到一百人，怎麼戰鬥？”國王說，“你已經盡全力保護我了，我很感謝你所做的這些，但是你現在把我交給他們的話，我不會怪你。”
“我還未盡全力，陛下！”男爵轉頭對霍普說：“傳令戒備！”（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