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

陸行堡以南,官道之上。

一批軍隊,正在急速行軍。

這批軍隊頗有些奇怪。

後側的軍隊,穿著秦郡的制式鎖子甲,每一百人便有一名百夫長帶隊。

百夫長亦是穿著秦郡制式,胸口有著長劍徽記的將軍鎧。

頭盔上的白纓奇長,猶如馬尾一般垂在腦後,直到腰間位置。

秦郡喜長劍,軍中武將皆以劍術為榮。

這些百夫長們,亦是個個佩劍,看起來威武不凡。

百夫長之前,還有一名後背掛著白袍的將軍。

他,是明陽縣外,隸屬於秦郡的駐軍主將。

裨將,劉浩。

原本,應該是他來抵禦獸妖,但陸天行崛起之後,他便成了個賦閒將軍。

十多年來,髀肉復生,整個人胖乎乎的,看起來有些憨傻。

在他之前,還有一批人馬。

這批人,沒有穿甲,而是穿著統一的,陸家護院短打服飾。

最前面的三人之中,陸豪風位列左側。

右側,是永遠帶著人皮面具,滲人如惡鬼的黑刃。

當中之人,年約六十,鬢角已經徹底白了。

或許是多年操勞,他盡顯老態,如今,亦是愁眉苦臉。

“豪風,你去催一催,讓劉浩快一點。”

“主子……”

陸豪風尷尬地笑著:“行軍便是這般,日行數十公里,已經是極限,快不起來。”

“嗯。”

老人應了一聲,捏緊了手中的韁繩。

他,便是陸行堡之主,陸天行。

跟在他身旁的陸豪風,一路埋著頭,彷彿做錯了事的孩子。

大小姐的情況,楊平自作主張導致的巨大折損,以及村子出現的問題,他一點不敢瞞著,全都告訴了陸天行。

饒是陸天行城府極深,此時的臉色,亦是極為難堪。

他去郡中點卯,來回也不過十日路程。

陸行堡居然出了這麼大的事!

他恨不得現在就跑死兩匹馬,衝回陸行堡,主持大局。

但是……

他看了一眼混在護衛之中,那個頭髮亂糟糟,彷彿乞丐一般的中年男人。

他便是自己重金聘請的十二級武者。

自從他和武王正面決裂之後,安全問題,便是他最擔憂的事。

刑來遠這顆釘子,在他眼裡是明哨。

能讓他見著的事,都會讓他見,不能讓他見的事,他自是永遠不會知曉。

但他真的害怕武王發瘋。

武者一十八級,九級便是一個門檻。

在九級以下的武者眼裡,越過了九級的武者,便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刑來遠是十一級。

他曾經不叫刑來遠,而是叫荊甲還。

佔山為王,聚了數千山匪,禍亂臨湘城八縣,甚至劫了臨湘城足足三次。

秦郡出動了足足兩萬大軍,才將他剿滅。

被俘之後,武王見了他一面。

之後,他便問斬了。

那場問斬,彷彿一個笑話。

荊甲還匪號白面書生,文質彬彬心狠手辣,世人皆知。

但問斬之人,生得虎背熊腰,滿臉絡腮鬍,是個典型的豹頭環眼狠角色。

所有人都知道,這人不是荊甲還。

但沒人敢說。

在那之後,武王身旁多了個貼身護衛,手拿摺扇,文質彬彬,一雙桃花眼迷了不少秦郡姑娘。

這個護衛,自稱刑來遠。

恰好的是,陸天行對這個名字有映象。

刑來遠,得罪鄉賢,被鄉賢做局,家中田產盡失,老婆女兒賣進窯子,他也被打斷了腿。

消失了三個月後,他再度出現。

操了一把刀,屠了鄉賢滿門。

這人被當做好漢,鄉間口口相傳。

傳聞中,他便是豹頭環眼,虎背熊腰,端的像個殺神。

至於到底誰是刑來遠,誰是荊甲還,無人再去追問。

畢竟,武王說了,他身邊那個從死牢裡撈出來的文人,才是刑來遠。

武王極度愛惜羽毛。

和他決裂的第一時間,陸天行便特意與刑來遠同乘一車,遊了一遍陸行堡。

現在,全陸行堡所有的百姓,都知道刑來遠是武王的人。

導致武王投鼠忌器,不敢讓刑來遠在陸行堡殺他。

但自己回郡點卯,以武王的性格,一定會在這條路上動手。

刑來遠是他最利的刀。

所以,自己花費重金,請了十二級武者給自己護佑一路。

但是,他只付了護佑一路的價錢。

這位武者已經明確告訴他,下一個任務已經談好,自己只會護他一路,而後立馬就走。

武者講究信譽,任陸天行開出多少價碼,武者也不接他的任務。

實在沒了辦法,他才要求劉浩帶軍隨行。

秦郡十二城,有九個與獸妖森林接壤,導致百姓尚武,正規軍既有武技又有戰陣,戰鬥力堪比自己那群歷練了十多年的親兵。

只希望回去之後,還沒出什麼大亂子,能匯出一千五的兵力,去攻下村子,把罪囚營滅了。

可是,軍隊行軍就是跑不快的。

催也沒用。

這般緩慢的速度,至少午時才能到達陸行堡。

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今晚,會出大事。

“哎……”

他重重嘆了口氣。

雙腿一夾,撒氣一般,甩了自己的愛馬一鞭子。

緊接著……

“陸天行!”

一聲夾雜著武者氣息的暴喝聲,在夜間迴盪。

劉浩神色一凜,立馬舉手握拳。

所有的兵卒,全都架起武器,一臉戒備。

其中一個擅長射術的百夫長,更是直接拉開拉弓搭弦,武者氣息灌入雙目,視野頓時開闊了許多。

“在哪兒?”

劉浩焦急詢問。

百夫長的弓箭,也指向了大路旁的森林。

“六個。”

話音剛落,五個人影,堂而皇之地從森林中走了出來。

五人皆穿著公子哥的明光鎧,其中四人皆是中年男人,最老的那個,左臂空空蕩蕩,手肘位置還包著白布。

白布上有乾涸血跡,顯然是剛受傷沒多久,尚未好轉。

為首的男人,走到了官道之中。

他扯下頭盔,甩開了一頭長髮。

月色下,姣好面容,看得劉浩一愣:“女人?”

見到這張臉,陸豪風當即握緊了韁繩。

“林戌!!!”

“你竟敢出城攔路!!!”

“你找死!!!”

說罷,他一腳勁步,整個人彈射而起,大老遠的便將葉回掌運了出來。

緊接著,森林中響起一聲轟鳴。

轟……

一枚炮彈,精準地擊中的半空中的陸豪風。

劇烈的火焰與衝擊,震得陸天行腦袋嗡嗡直響。

跟了他十多年的陸豪風,竟然在這一炮之下,被轟得血肉四散,灑了他一頭一臉。

而那枚炮彈的來源,正是自己陸行堡城關上的紅衣大炮!

陸天行咬緊了牙,拔劍一指:“你把我的陸家軍怎麼了!”

“你這不是廢話麼?”

林戌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去:“那肯定是殺光了啊。”

“可惡!”

“就憑你們五個人,一門紅衣大炮,便想將我陸天行誅殺於此?”

“你太不自量力了!”

暴怒之下,陸天行一夾馬腹,提著長劍便奔了出去。

黑刃與護衛見狀,亦是立馬跟上。

一時之間,陣容一亂,那善使長弓的百夫長,反而瞄不到林戌了。

劉浩見狀,亦是一咬牙:“跟我上!”

他耍了個心眼,控制馬速,跟在了陸家護衛之後。

顯然,對方敢這麼攔路,必有埋伏。

等陸家護衛把埋伏吃了,自己再來坐收漁翁之利……

他這般想著,卻又聽到了林戌的聲音。

“你錯了,陸天行。”

“我們一共是六個人,但他們五個,只是來幫我收拾殘局。”

“要動手的,只有我一個!”

林戌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

拳風上,已然滴出血珠。

血魔功!

城關大戰之後,又是一夜屠戮,他體內的血海,早已有了水庫般的規模。

此刻,血海之上起了一股龍捲風。

所有血氣,全都被龍捲風抽取,盡數從他拳頭中迸射而出!

漆黑的夜,染得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