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明。

楊平皺起了眉頭。

他接到的軍令,是平叛。

康明偉私放罪囚營,跟著便造了反。

王猛的屍體,那軟趴趴的腦袋,便是錐心釘留下的鐵證。

城主不在,陸豪風持令代行。

但是,上下有別。

陸豪風只是個下人,憑什麼能指揮他們這些世家公子?

這一點,已經讓他很不爽。

但是,平叛這般的功勞,實屬難得。

有了平叛的功勞背書,以後回到官場,便是有了鐵打的底蘊,家裡再運作一下,升官發財如魚得水,誰也說不了半句閒話。

正是衝著這一點,他鼓動自己的公子哥兄弟們,帶著隨軍奴僕一起出來。

現在,城防守軍還有四百五十人。

這群人裡也有些地方富戶的子弟,但更多的是平民蹭餉。

他們以留守為由,不出來,不過是因為家裡沒有關係。

即便奮鬥了,也就那樣。

但把自己奮鬥個殘疾,甚至命奮鬥沒了,那便虧大發了。

其次,便是陸豪風這個賤人。

他把城防軍指揮系統的軍官,全都留在了城內。

美其名曰,這樣的功勞,不能和各位少爺搶。

但實際上,是知道這次出來,可能會死人。

公子哥們組成了百人火槍隊,人均十個隨軍奴僕。

家裡條件好的,連戰馬都給奴僕配了。

衝殺在前是奴僕的事,公子哥只負責在後方安全區域點射。

即便打下去,只要對方沒有高階武者以搏命的方式衝陣,公子哥不會有任何風險。

而恰好,他們的命,也不值得高階武者以命相搏。

所以,這套戰法,會死的只有隨軍奴僕。

奴僕不值錢,死了就死了,但城防軍指揮系統的軍官們,可都是城主府耗費心血培養的。

死一個少一個。

陸豪風正是吃定了這一點,才提出追殺罪囚營,以及造反的巡城騎兵隊伍,由公子哥組成的火槍隊前往。

楊平對此極度不爽。

隨軍奴僕名義上是城防軍計程車兵,但那可都是家裡掏了錢買的。

是他們的私產。

陸豪風拿他們的財產,去打自己的仗。

若不是為了平叛,楊平能給他一個好臉色,都得挑自己心情最好的時候。

他沒出過關。

關內,人族的地盤,他可以瀟灑愜意,只管快活。

但從跨出城關的那一刻起,直到獸妖森林之前的廣袤土地,不屬於人族。

若是在外面瞎竄,真的會別獸妖盯上。

在獸妖眼裡,人族就是吃著精糧長大的,口感特別好的肉。

它們吃起人來,一點道理和規矩都不講的。

而自己這樣的公子哥,最怕的就是對方不講道理,不守規矩。

現在,他帶著大軍出關,到了這座山下。

也終於見到了這個天氣好的時候,能遠遠眺望出雛形的無名小村。

僅是站在山下,楊平便感受到了陸豪風的惡意。

這裡的路,僅夠三輛馬車通行。

往山上爬,肉眼能看見半山腰位置,有個挺大的平臺,自己這一千人,能在平臺休整。

再想往上走,道路便只能容納一輛馬車寬窄。

“陸豪風你個孫子!”

楊平一把扯住陸豪風的衣領,將他拽了過來:“這就是你說的,不費吹灰之力?”

陸豪風一臉尷尬。

廢話,真要這麼好打,自家的城防軍不用,用你們?

這話他不敢說出口,只得陪著笑臉:“楊公子,那不過是群罪囚,飯都吃不飽的玩意。”

“平日裡,你們欺辱他們的時候,他們是怎樣的,你心裡也有數。”

“好打是肯定好打的,只是……”

說到這,他握住了楊平的手:“死一批人是肯定的,但是,楊公子,不流血的戰功,上面可未必會認。”

楊平深吸一口氣,瞪了他一眼,鬆開了手。

陸豪風是對的。

一場平叛下來,自己連折損的屍體都抬不回去,恐怕也沒法堵住陸行堡那群文官的嘴。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想要戰績漂亮,想要功勞足以讓郡王動容。

那就要足夠慘烈,死得足夠多。

“喂。”

他拍了拍陸豪風的肩膀:“一會兒你看到了什麼,最好別瞎說。”

陸豪風的瞳孔,微微一縮:“你該不會是想……”

楊平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眯起的眼睛,射出陰毒的光。

“有些話,是不能說出來的,陸管家。”

陸豪風頓時語塞。

“好了,兄弟們,咱們上山!”

楊平抬槍指天,火槍聲響後,隨軍奴僕們開始往山上走去。

前後皆是軍奴,公子哥們騎著馬,走在最中間,有說有笑,一臉輕鬆。

道路狹窄,行軍速度大大降低。

半個時辰後,他們終於登上了平臺。

公子哥們有些累了,紛紛下馬,從行囊中拿出醬肉與果飲,解決自己的早餐。

陸豪風卻格外焦慮。

他巴不得現在就衝上去。

那些貨物,每一隻,經過城主府的轉賣,都是一筆常人難以想象的收益。

這一批貨,狼妖已經收了報酬,每死一個,損失的就是城主府!

罪囚一定會拿這些貨物來做擋箭牌,所以狼妖衝進村子接近一個時辰了,還沒有新的訊號傳來。

他焦慮得東張西望之時。

突然間,看到山路上,一個人影連滾帶爬地衝了下來。

他穿著鎖子甲,渾身都是血,擰著一個人頭:“救命啊!兄弟們!我是巡城騎兵隊的徐屠!”

“救命啊!救命啊!”

哀嚎悽慘,聞者動容。

跑到平臺前時,他舉起了手中頭顱:“上面打起來了!我趁亂宰了一個罪囚,逃下來了!”

“兄弟們,我主人真的反了,反了呀!”

前排軍奴立刻站起,辨認出的確是徐屠後,上前迎接。

哪知,徐屠似乎跑沒了力氣,撞在軍奴身上,整個人往前一撲。

手裡的人頭,墜落在地,順著山崖滾落下去。

他在地上喘了兩口氣,又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陸管家,你在麼!”

“我有個非常重要的情報,必須當面跟你講!”

他一邊說著,一邊推開軍奴,直奔陸豪風而來。

到了陸豪風面前後,他單膝一跪,雙手捧起一個被血染透的,鑲了紅寶石的絲綢。

“陸管家,事關重大,借一步說話!”

陸豪風的瞳孔,彷彿地震了一般。

他立刻下馬,將徐屠扶起:“怎麼回事?”

徐屠將他拉到一個角落,瞅準了四下無人後,方才小心翼翼說道:“大小姐……被狼妖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