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種模稜兩可的廢話。吳容懶得作出回應，轉而問他另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我怎麼了解這個世界？或者說這個世界的知識我怎麼能夠快速掌握？”
“自然是有辦法的。”啟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精巧的手機，遞給吳容。
“……一次性都給我是會扣你的電嗎？”
“不好意思，我的電量與此並沒有關係。”他搖了搖頭，為吳容點開幾個介面。“這裡面有關於這個世界和舊世界不同之處的所有資料，您完全可以以此為據進行學習瞭解。”密密麻麻的字型配上一大堆彩色的圖片，吳容不勝其煩，控制住了把它扔到啟的臉上的衝動。她仔細地瀏覽一下上面的內容，發現這個世界的科學技術與舊世界並沒有太大差距，但是在人文社科領域似乎出現了不小的變化。
儘管在數字世界裡領土大小沒有任何限制，人類完全可以像玩沙盒遊戲一樣不斷擴張自己的領域，但是那些真正的人類領導者們清楚地記得滅世的恐懼，儘管他們對此三緘其口，但是主要矛盾的轉移畢竟是既定事實。因此儘管依舊存在不同的政體，但是國家與國家之間的聯絡從未如此緊密。政治經濟一體化的全球化超國家組織居然成為了現實。緊密的聯絡帶來的必定是文化的交融。就像是吳容居住的這棟居民樓一樣，花朵們正在漸漸趨同，文化不可避免地進入了發展停滯甚至是倒退的階段。“取其同者，去其異者”成為了各個文化追求的目標。
但是這樣的團結平靜只是表象，水下的暗流洶湧卻是一點沒少。有一些人類領導者在經歷滅世之後受了巨大的刺激般，開始狂熱研究超人工智慧，並企圖以人工智慧文明替代人類文明。
“對於這一部分的反人類領導者我們並不明確，他們的活動相當隱蔽，很難找到任何有力證據。”啟沉聲向吳容解釋。
“而這正是反人類處理部存在的最高目標。”
“找出所有的反人類領導者，徹底清除這些異端。”
吳容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人類從來做不到真正的團結，只不過是在利益選擇下暫時緊密地排列在了一起。”
“那些所謂的反人類領導者或許也並非真正反人類。”
“他們只不過是看到了與大部分人不同的東西，或者說……是在以他們認為合理的方式拯救人類。”
“希望您對於這部分人類並不要抱有過強的同情心。”啟搖了搖頭，開啟了客廳正中央的大屏影視儀。
“當您看過他們的所作所為之後，就不會覺得這是什麼拯救人類的別樣方式了。我的評估系統給我的反饋是，這群人其實在內心深處充滿了恐懼。”
“他們在企圖用暴力安撫這種恐懼。”
人群的尖叫，慘叫，嘶吼聲頓時充滿整個房間。吳容不適應地皺了皺眉。
這個環繞聲涉及房屋面積太大了，她不太喜歡。
電視裡的人已經稱不上是人了，更像是被捕食的獵物；只不過捕食者並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而是單純的為了殺戮而殺戮。擁有黑色光滑表面的機器人像是街道邊的服裝模特，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產生恐怖谷效應，激發更大規模的恐慌。人群如同驚弓之鳥四處奔逃，甚至連服裝店都不敢進入。
誰知道，那裡面的假人模特是不是另一個等待殺戮的機器人呢？
紅色的鐳射帶來紅色的血液，遮得一片天昏地暗。
吳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啟關上投影儀。
“現在的輿情管控倒是比之前寬鬆了很多；這樣血腥暴力的內容也能出現在新聞裡？”
“這份報道是關於別國的；不過您說的也對，因為數字世界文化的退步，所以這樣的內容倒也並不算是過分。”
吳容開啟茶几中央的操作屏，隨意地切換了幾個頻道:內容大同小異，基本都是一國對於另一國糟糕現狀的描述。只不過相對於之前現實世界中像是敵人一樣的字字珠璣，現在的語調更像是對鄰居的擔憂。
她頗為無聊地切換了幾個頻道，結果發現均為新聞節目，且頻道相對於舊世界少得可憐。曾經就職於企業的公關部門的經歷，讓她非常瞭解媒體的宣傳和輿論的傳播影響有多麼大——看來這個世界的輿論控制很嚴格，任何有可能動搖人類團結一心的想法都絕不允許出現在公眾面前。
有趣，實在是有趣。
吳容若有所思地敲打著桌子，看著啟在寬闊潔淨的開放式廚房裡忙來忙去。微長的金色捲髮被隨意地紮在腦後，流暢的眉線下長而曲的睫毛承住一部分光，張合間帶著撩人心絃的微閃。深邃的黑眸專心致志地盯著手中的食物，儘管它依舊反映不出來任何的情感，但由此而生的若即若離本就更合愛慕者普遍存有的心意。
用來握槍或者彈琴更為適宜的手指搭配上廚具也並不格格不入，或許因為它們都是某種意義上的藝術。
吳容轉身趴在沙發上欣賞一會兒美色，此刻她心頭湧動的情緒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愉悅。視線定格在啟無可挑剔的身材線條上，她微微挑了挑眉，有個問題想要求證一下。
為了方便幹活，啟換上了一件淺色的寬鬆毛衣，罩在他寬肩窄腰的身材上頗具些矜貴慵懶的意思。吳容踱著步子走到料理臺旁，隔著大理石臺面支著下巴瞧他動作。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純黑色皮質圍裙有點突兀，不過好在穿的人顏值過於抗打，倒也能帶出些家居的溫柔氣息來。
“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好看？”
啟問聲愣了愣，隨即流利地翻炒了兩下，關火，裝盤，轉身放在吳容面前。剛出鍋的風味茄子正是最誘人的時候；雖然明知道啟是個人工智慧，但是他頂著一張稜角分明的西方面孔做中餐，多少還是有些趣味的。
“之前我隨威爾森教授去採集樣本的時候，確實有很多人對我的長相很感興趣。有個模特公司還要我去做模特。”啟微勾唇角，言語間似乎頗為羞澀。
很感興趣？這是什麼描述。吳容搖了搖頭，接過啟遞來的筷子，夾了一塊茄子塞進嘴裡，邊嚼邊隨口附和:
“威爾森品味不錯。”
之後她想到了什麼似的斜瞅了啟一眼，嚥下菜後隨意地問道:
“那你的身體也和人類的身體差不多嗎？”
正轉身端盤的啟似乎並沒有理解吳容這句話地意思，他將剩餘的兩菜一湯端好後，利索地解下圍裙，坐在了吳容對面。
“應該說是的，威爾森教授出於弱化我與正常人類界限的目的，製作我的身體時是完全按照人類的生命特徵來的。”為了證明他說的話沒錯一樣，啟舀了一勺湯慢條斯理地渡進嘴裡。吳容瞭然地點點頭，似乎是著急做什麼一般將自己眼前盤子裡的食物扒拉乾淨。啟看著她狼吞虎嚥的樣子，默默地放下筷子。
吳容吃飽後，將面前桌上的盤子收拾好，繞過啟端去洗碗機。啟正起身想要接過來，被她一把摁在座位上。手指鑽進正大光明地鑽進毛衣從上到下細細摸索，切實感受到了底下獨屬於人類的肌膚觸感。她頗為驚訝，語氣裡甚至還帶著一些讚歎。
“倒是真的一般無二啊。”
啟微微瞪大了眼睛，這個純情的機器人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直截了當的撫摸，耳根微微發紅。他直勾勾地盯著吳容半晌，彷彿突然明白了什麼似地，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撩起衣服大手直接覆上吳容仍然滯留在他腹肌上的手。
“吳小姐還想要驗證些什麼？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變成女人。”
他的手帶有暗示意味地握住吳容，引導她慢慢向下腹遊移。
吳容倒也沒阻止他，預設啟繼續把她的手帶到更加不可描述的部位。他微微俯身，意欲吻上吳容的唇。
“哇哦。”
她突然出聲，啟愣了愣，剛剛曖昧旖旎的氛圍被徹底打破。
“沒想到你還有這個功能啊。”吳容挑了挑眉，將被啟握住的左手從他身上抽離出來。
“以後有機會會好好體驗一把的。”
他徹底呆住了。任由吳容將餐具放進洗碗機離開廚房。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他的行為意向預估出錯了嗎？
不過能夠在滅世裡倖存下來的人，也很難用正常人類的行為方式進行判斷吧。
啟嘆了口氣，開始盤算什麼時候回白樓給自己再升級了。
第二天他走得很早，吳容從臥室出來之後就只看到了做好的早餐和留下的便條。她也並未在意，收拾差不多之後就按照啟之前給她的資訊去往反人類處理部報道。
這個部門的位置離吳容的住處並不遠，她乘車不到十分鐘就到了。與她設想的不一樣，這個這個奇怪的部門並沒有森嚴的戒備，而是在一座年代久遠的普通居民樓裡。爬山虎遍佈整座樓，可以預想到在夏天樓裡的光線會被擋個嚴嚴實實。不過奇怪的是，這棟樓周圍幾百米內沒有任何建築，這對於擁擠的數字世界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吳容明白，這棟樓肯定不像看起來這麼簡單。
她將隨身物品清點好，確保沒有任何問題後徑直跨過掛著“反人類處理部”六個大字的大樓門口。
樓裡沒開一盞燈，整個大廳裡空蕩蕩的連一個人都沒有；她放慢腳步，仔細地觀察周圍。由於爬山虎的緣故，這棟樓裡很難透進光，周圍環境一片黑暗，像是舊世界裡恐怖片中的廢棄醫院。但是吳容明白，這一切都是掩飾——
周圍有很多個閃著紅點的機器正對著她。
估計是紅外監控之類的吧。吳容謹慎地盯著它們。
忽然那些紅點開始不斷放大，如同黑夜中的瞳孔一般。起初吳容以為它們是在調整焦距識別來人，直到她受不了昏暗的環境開啟手電才發現那些紅點根本不是監控。
是機器人。
而那些機器人正以她為圓心慢慢縮小半徑，它們的機械手緩緩朝吳容抬起。
“接下來進入人類識別測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