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吳容有種做了一場夢的不真切感。高階酒店套間的陳設讓她懷疑自己是否真正經歷了那一場荒唐的“滅世”。
直到她看見自己手腕上的十字架。
啟目前並沒有現身，而她對這個世界尚還是一無所知。拉開落地窗簾，外面車水馬龍的景象一如人類世界的往常模樣。
“人類還是這麼沒有創新。”吳容搖了搖頭。在她正要出門去看看真正的世界的當兒，門鈴響了。
“您好，客房服務。”
吳容不會猜不到這是誰，她走到門前，戲謔地敲了敲門:“我只給男人開門，女人就算了。”門外沉默了一會兒，而後一道悅耳的男性嗓音傳來。
“吳小姐，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吳容不知道這個所謂的“一切”到底指的是什麼，只不過半情願半受支配的現狀令她渾然有些不自在。不過無論如何，只待在這個房間裡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她突然開啟門，女性的外貌的啟微笑著站在門外，手裡拿著一套衣服。
“非常抱歉沒有達到您的要求，只不過這座酒店只招聘女客房服務員。”
“你倒還挺有幽默細胞。”吳容冷哼一聲，接過她手裡的衣服，也不管門是否關上，自顧自地就開始換衣服。啟嘆了口氣，將房門關上，靜靜地站在外面等待她。
等到她再出來，啟也變成了男性的模樣。他遞給吳容一條精緻的手鍊，上面鑲嵌著一顆富有光澤的黑色方石，吳容抬眼看了看他，沒說話。
“這是創世者獨有的操控儀，裡面同時也記錄了您的個人資訊，同時它還具有一定的程式編輯功能。”
“程式編輯？”
“沒錯，就是對這個數字世界的程式進行一定時間內的編輯，以達成您想要的結果——像我許諾您的那樣，隨意支配這個世界。”
吳容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似乎頗為滿意。“那倒還不錯。告訴我怎麼操作？”
“這個程式的解密許可權高於我的許可權，我對它只知道這些。”啟不慌不忙地說出這句話。吳容不會憤怒，否則她現在應該把這個破鏈子扯下來扔在他臉上。
去他的吧。
就告訴她個大概，又不告訴她具體的操縱方法，不就相當於是畫了個大餅？在職場上被PUA這麼久，這點道道她看不透？
不過既然有這個功能，那就一定有解鎖它的方法。她現在來到這個世界，本心還是有些矛盾的。一方面她已經徹底不再對這個世界懷有期待，但另一方面，她又似乎在奢求些什麼。
她到底在奢求什麼？一個沒有喜怒哀樂的人能奢求什麼呢？
可悲的是她還有希望的能力。
不再多想，吳容跟著啟離開酒店，坐上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
“帶我去哪兒？”吳容百無聊賴地擺弄那個小小的黑色方塊，半天卻沒有任何變化。
“先帶您去您的住處，然後為您在這個世界安排一個身份。”啟微笑著回答，彷彿他們是要去進行一次愉快的郊遊。
“什麼時候讓我見另外的兩個活人？”
啟愣了愣，微笑著搖了搖頭。“恕我不能向您透露關於他們的訊息，不過在需要見到他們的時候，您自然會見到他們。”
“他們能活下來的是因為和我一樣嗎？”吳容漫不經心地問出這句話，心裡似乎還隱隱有些異樣的情感。
“是，但又不是完全是。”啟打啞謎似的回答了她的問題，而後專心地觀察路況。吳容冷笑一聲，也不再說話。
沒過多久他們來到吳容的住處。這是一棟長相頗為奇特的居民樓。它的整體是歐式建築的設計，但是在羅馬柱上卻雕刻著幾條盤旋的中國龍，使它看起來不倫不類，卻又帶著點奇異的和諧。啟似乎看穿了吳容的想法，耐心解釋道:“這個世界的主要領導群體依舊是來自於舊世界的人類，但是剩下的普通的大部分人是由這個數字世界衍生出來的。具有獨立的思想，但是畢竟不是真正的人類，對於文化藝術的賞析力相對較低，所以會出現很多文化交融的情況——這座居民樓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例子。”
“我以為你會讓我住獨棟別墅。”吳容沒開玩笑，她作為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真實人類，卻要和NPC擠在一起，這點讓她頗為無語。
“不好意思吳小姐，但是您的住所是由威爾森教授指定的——我也沒有許可權更改他的命令。”啟笑著搖了搖頭，順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是否有榮幸可以見一見這位偉大的威爾森教授呢？”她戲謔地問道。啟遺憾地搖了搖頭，神情中甚至帶著一絲不好意思。
“非常抱歉無法滿足您的願望——正如我之前說的那樣，在需要見到的時候，您自然會見到。”
吳容被安排住在204。這棟五層高的聯排居民樓每層共有8個房間，除去一樓的大廳，她的住所在整棟樓的中間位置，採光視野均佳，不知道是不是威爾森的別有用心。樓內的設計對比之前吳容在舊世界的普通居民樓要用心許多。深棕色的壁飾和深紅色的桌布，還有正中央懸掛的那盞華麗的水晶吊燈，讓她有種置身於舊世界裡上流社會府邸的錯覺，心裡的不滿也稍稍平衡了一些。房間也很寬敞，家用設施一應俱全，甚至連衣服都已購置好了。吳容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頗為感慨。
在舊世界她雖然住在繁華的都市，拿著優渥的薪資，但是現實的壓力也常常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如今真正的人類早已在現實世界銷聲匿跡，而她卻因此擁有了更多:
此消彼長——她和她的同類們難道一直是站在對立面的嗎？
沒待她多想，啟拿來一個虛擬操縱盤，輕輕點開幾個虛擬視窗。
“接下來就請您來挑選身份了。”
數十個小小的方塊懸浮在空中，向上滑動還有不知道多少頁在等著吳容挑選。她看了一會兒就覺的眼花繚亂:“有沒有個什麼分類？我好更有針對性地選擇。”啟想了想，手指在盤中滑動了幾下。
“不好意思，是我思慮不周了——您現在看看怎麼樣？”
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樹形圖出現在她面前。不同的職業類別分長在不同的樹杈上，點開則是更加詳細的身份方塊。吳容毫不猶豫地略過了她最為熟悉的企業管理，對那些國家戰略保衛的類別反而頗為感興趣。
“反人類處理？”吳容看著這個舊世界從未有過的模組來了興趣。
“其實和舊世界的反恐類別差不多，不過就是多了一個全新的打擊物件。”
“什麼？”
“人工智慧。”
這倒是讓吳容一愣，盯著啟表情有些奇怪。
“……你這時候不應該覺得有些尷尬？”
啟也一愣，無奈地笑了:“您不用擔心，我的源指令是毫無理由地維護人類，因此這些反人類的人工智慧並不在我所認同的同類範圍之內。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偏袒的想法在。”然後很悵然似的，他又補了一句:
“更何況我是沒有同情這一說的。我的所有情感表達都被計算好。包括您現在看到的悵然，是現下計算出的情緒，而非來自於我的選擇。”
吳容幾乎快要忘記啟作為一個人工智慧完全沒有情感這個事實了——畢竟他實在是和人類沒什麼表面上的區別。
“你……想成為一個人類？”
聽到吳容的這個問題，啟罕見地沉默半晌。
“我並不知道您所言的‘想成為’是什麼感覺，所以這個問題恕我無法回答您。”啟又恢復了之前的微笑，但是吳容卻覺得他眼睛裡的漠然更加明顯。吳容歪了歪頭，挑眉點下那個“反人類處理”的按鈕。
啟似乎並不意外。
“希望我們不會站到彼此的對立面。”吳容開了個玩笑。
“當然不會。”啟認真地看著吳容。
吳容選擇完之後啟就離開了，吳容仔細地巡視了一遍房子，有些驚訝地發現這個屋子的佈局和她在舊世界的居住習慣完全吻合。她不禁有些疑問。
艾肯·威爾森的名字她並沒有聽說過，不過考慮到她並不從事前沿科技有關的職業，不瞭解倒也是正常的。但是一個人有如此大的能力能夠收集到全球具有重要影響力人物的思維，她不應該沒有耳聞。包括這個數字世界存在的意義，到底是繼續維持人類的繁衍還是暗中蓄力一舉反撲？泰厄斯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文明……
這個世界由一和零組成，乍一看具象無遺，仔細看都是一串串迷霧一般的數字的謎。她現在什麼都看不透，只能靠在窗邊，靜靜地等待著啟回來。
沒過一會兒，啟拿著一沓紙質資料和一個電子身份證回來了。吳容一頁一頁地翻看資料上的內容，從她出生的證明到大學畢業證一應俱全，只不過所有的內容都是假的，吳容有些不太適應。
“為什麼不能用我真正的身份？”她皺著眉頭看著資料裡豐富的生活閱歷，這樣的方式並不合她意。
“創世者的身份太過於引人注目，考慮到您的人身安全，這樣的方式是最妥當的。”
“那我創個球世。”吳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啟忍俊不禁，除了那雙漠然的雙眼之外的整個面部線條都柔和了。
“您真是個很幽默的人。”
“威爾森教授說過，您的手鍊會在合適的時候起到作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