蘧來旬帶著小廝書童啟程進京,心情興奮又好奇……父親跟在範大人身邊,見過皇帝!

那麼我這次進京,能不能見皇帝呢?

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蘧來旬聽過很多故事,皇帝帶著神秘而神聖的光環……若是也能做起居郎就好了。

在蘧來旬看來,沐浴在皇帝光環中的起居郎,是世上最光榮的工作。

半道上在運河邊一處飯館吃飯,蘧來旬遇到一個自家父親的熟人。

此人自稱牛布衣,當初和蘧景玉一起,同在山東範學臺幕中。

也就是,范進還在山東做學政時的幕僚。

蘧來旬聽說是父親的同事,連忙上前拜見,邀請牛布衣到自己這桌吃飯。

牛布衣唏噓感慨:“昔日和令尊同在範大人幕中,後來我們各自回鄉。前些日子聽路人說,令尊前幾年在江西已謝賓客,我不勝傷感。今日見你如此英姿玉立,又覺寬慰、要破泣為笑。令祖老先生康健嗎?”

說著,還抹了抹眼淚。

蘧來旬:“……託老伯掛念,家祖也常常想念老伯。家父也還在健在,當日江西混亂,家祖誤以為家父出事,才辦的喪事,路人想必不知後續。”

牛布衣怔住,這就尷尬了。

原來景玉兄弟還活著?害我得知噩耗時平白哭了一場。

兒子的生死沒搞清楚就大辦喪事,蘧祐也是個人才。

牛布衣腹誹著,又連忙道歉,聽蘧來旬說要進京見蘧景玉和范進……

他一拍大腿:“正好我也無處可去,何不同去?許多年不見,不知範大人如何!”

依稀記得當日,範大人因收錢不辦事被貶到貴州養馬。

如今任起居郎,想必已經改掉這個習慣?

牛布衣說起當初跟蘧景玉一起給范進做幕僚的事,蘧來旬好奇地聽著,時不時附和一兩句。

蘧來旬只見過范進一兩面,可是總覺得牛布衣說的,跟他見過的不是一個人。

因為,牛布衣認識的,還是在走《儒林外史》劇情線,兢兢業業做學政的范進。

劇情結束的那一刻,范進的身形才超脫書中,變得越來越清晰。

……

范進現在跟蘧景玉一起住。

他在這處租賃來的院子住了好多年。

最近一次交租的時候,管理房屋的牙行的中人說:“範大人何不買下這處房子?再僱幾個僕人,省得自己操持家務。”

范進說:“買房子就算了,誰知哪天又外任?至於僱僕人……”

蘧景玉跳出來說:“僱!必須得僱!”

誰懂啊!

自從胡甜和範小賢搬走,做飯打掃屋子的活就得蘧景玉幹。

幸好附近有幫人洗衣縫補的貧窮婦人,否則這些活也要蘧景玉做。

……本公子頗有家資,是來做幕僚,不是做僕人的!

范進見蘧景玉一臉幽怨,笑著說:“你跟中人去挑選,要勤快老實手腳乾淨的。別僱太多,我家裡住不下。”

蘧景玉喜笑顏開:“一個廚子,一個跟前跟後的書童,再加一個打雜的。依我看,最好是僱一家子。”

“你看著辦。”范進說。

按照《大明律》,非當官的人家,即使有錢也不能蓄奴。

但下人奴僕又是實際需求,富戶就搞出“養子養女”的模式,雙方籤的不是“賣身契”,而是“收養協議”。

看明代小說就會發現,裡面的下人稱呼主人“爹”、“娘”,稱呼小主人“哥”、“姐”。

比如,“西門爹”什麼的。

除了收養子養女,還有僱傭短工長工的模式。僱工是良民,想辭工也是可以的。

蘧家如今沒人當官,只能僱傭。

范進是官員,可以買奴僕。

但他連買房子都覺得沒必要,買人幹什麼?

僱幾個能幹活的,將來離京的時候解僱就行,給幾個遣散費就是好東家。

……

很快,范家多了一房下人。

這是一家四口,京郊的貧困人家。

到當官的范家做僱工,包吃包住有月錢,是不錯的去處。

他們幹活勤快老實,讓范進和蘧景玉很滿意。

至於廚藝一般般,那也是正常的。窮人家沒見過好食材,不懂花樣講究。

范進偶爾指點,管做飯的大娘認真記下。

“我怎麼覺得,我們是一個家?”蘧景玉感慨,“我不到二十歲就給大人做幕僚,中間分別過一些時候,後來又跟著你。我跟家人相處的時間,都沒有跟大人多。”

“嗯……你想家的話,就回去吧。”范進體貼地說。

蘧景玉說:“總得有始有終吧!”

他們做幕僚的都這樣,跟著主家四處外任,自己家是顧不上的,頂多是讓人捎錢回去。

話又說回來,范進對錢財看重又不看重,給幕僚的工錢很大方。

……

牛布衣跟著蘧來旬到京城,見到的就是井井有條的范家,以及大管家一樣的蘧景玉。

“是牛老兄啊!你竟然跟來旬同路!快入屋裡坐……範大人今日當值,要到傍晚才出來。”蘧景玉客氣地招呼。

蘧來旬好奇地問:“起居郎是一整日跟在皇上身邊嗎?”

“當然不是。”蘧景玉解釋幾句,又說:“你們就在我們家住下,牛老兄住客房,來旬跟我擠一擠。同行的隨從書童,就在後面的屋子住。”

牛布衣見狀,忍不住說:“範大人的家人呢?我們應當先去拜見夫人。”

……多年不見,感覺蘧景玉很陌生。

蘧景玉又解釋範小賢成親買房子搬出去。

牛布衣和蘧來旬都很驚訝……這兒子成親買房把母親接走,拋下老父親不管,什麼大孝子啊?

範大人的家庭關係,非同一般啊!

蘧景玉看著他們的神情,覺得沒法解釋,微微笑道:“你們住幾日就知道了。小賢隔三差五就讓人送好菜來,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雙方坐下喝了一杯茶,蘧景玉又問他們路上可太平,是怎麼湊在一塊的。

牛布衣又想起“謝賓客”的事,笑著說:“老弟這事鬧的,愚兄白哭了一場。”

“當日確實兇險,若非範大人在,我就真的走了。”蘧景玉感慨。

有客人來,蘧景玉又吩咐下人去買幾樣熟食。

“買些滷煮,是範大人愛吃的。有羊臉肉也買一些,讓店家片得薄薄的,配上韭花泥。”

下人大聲說:“曉得了!”

牛布衣:“……你這幕僚與眾不同啊!”

他這次來京,也想著找一份幕僚的活幹。沒想到京城的幕僚,發展到連家務都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