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

謝思水心滿意足地走了。

什麼?有人說這首詞不是寫給他的?

“思水”、“逝水”,這不是妥妥的證據?

楊慎望著匆匆出城的行人背影,恍惚間有種歲月滄桑之感,像是和另一個自己遙遙相望。

身為首輔家的公子,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也許是天涼了,患上悲秋之症。”楊慎喃喃自語。

文人多愁善感,見秋風掃落葉,就感人生之寂寥。這首詞,就當是另一個自己寫的。

范進蹲在皇帝身邊,寫《起居注》的時候有些走神……楊慎沒有貶謫雲南,也能寫出這首歷經滄桑的《臨江仙》?

早知道我就叫范進,字逝水,這首詞就是寫給我的。

噫!

“你這是做什麼?若是捨不得朋友離開,為何不挽留?”皇帝撫摸著大雕柔光水滑的羽毛,漫不經心地問。

范進回過神,誠實地說:“他喊了太多兄弟進京,他又失業了,在京城開銷大,我也養不起。”

皇帝:“……怪朕?”

錦衣衛裁員這件事,是楊廷和乾的。

再說,據皇帝所知,范進頗有家資……尤其是當上起居郎後,有不少人給范進送禮。

范進的原則向來是來者不拒,收禮不辦事,幫人買教訓。

哪天被人捅一刀也是罪有應得。

“不怪陛下。”范進打起精神,笑著說:“他得到楊家送的一千兩加一首詩,已經賺到了。”

“……你還挺容易滿足的。”皇帝評價。

楊廷和遇刺生病,皇帝還賜了好些慰問品。有值錢的藥材,也有不值錢的,比如皇帝打的野雞。

別問西苑哪來的野雞,問就是范進養的。

……

大概是皇帝的雞湯養人,楊廷和的病很快就好了,藉著這次刺殺案,一些懸而未決的案子有了結果。

有一批人問罪處斬、查抄家產。

有人議論楊廷和排除異己、公器私用。

楊廷和義正辭嚴:“不誅殺這些人,則國法不正,公道不明,九廟之靈不安,萬姓之心不服,禍亂之機未息,太平之治未臻。”

不管楊廷和說什麼,皇帝都笑著說好。

順應楊廷和的意思,抄沒了這些罪臣的家產。

甚至,皇帝還興致勃勃地帶范進去看沒入府庫的的錢財。

“查抄劉瑾的時候,得到金銀幾百萬兩;抄錢寧得到黃金十餘萬兩、白銀三千箱;抄江彬得黃金七十櫃,每櫃一千五百兩、銀二千二百櫃……現在,又得了這些東西,你有什麼感想?”皇帝笑著問。

范進說:“皇上是養殖大戶。”

皇帝作勢要踹范進,范進誇張地躲閃。

一唱一和,典型的佞臣作派。

嚴嵩熟悉古籍字畫,領了一個任務,驗收入庫的字畫真偽。

看到皇帝跟范進之間的相處,嚴嵩忽然悟了……畢恭畢敬畏君如虎,並不能成為皇帝的心腹。該親近的時候,要恰當的親近。

亦君亦友,才是理想的君臣模式。

學廢了~~學廢了~~

楊廷和專橫擅權的名聲漸漸傳出,皇帝從京營中選一百名士卒保護其出入。

強勢的帝王恩寵,又將某些人對楊廷和的不滿推向頂峰。

暗的不行,不能來明的?

他們不相信楊廷和無懈可擊。

權臣者,“擅權”就是對君權最大的挑釁,難道皇帝會無限的容忍?

正德皇帝:你們努力一點啊!朕吃瓜,看戲!

做一個好皇帝,似乎也不是那麼難。

只要把事情都放手給有理想有能力的權臣做,自己安心養豬養雞喂老虎即可。

想換人的時候,只要流露出意思,有的是豺狼虎豹一擁而上。

范進恍惚在正德皇帝身上看到另一人的身影——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

越來越精神了。

……

之前范進讓謝思水有空就幫範小賢物色一下房子,結果謝思水忙著跟蹤楊廷和,並沒有空。

但範小賢交遊廣闊,並不需要幫忙,自己就找到合適的房子。

買房定居,算是在京城紮根,親家這回終於可以放心。

范進本想著自己作為父親,對兒子買房這件事,應該資助一些。

但是範小賢拒絕了。

“我在皇店這幾年攢了一些錢,買一處小院子還是夠的。”範小賢昂首挺胸地說。

他知道自己不是范進親生的,又總覺得范進很陌生,沒法心安理得地花范進的錢。

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儘可能做些雜活補貼家用。

“這樣啊……那好吧!”范進絲毫不勉強。

錢財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並不是很在意,只要夠日常需求就好。

有人送,他就收著。若朋友、家人需要,他也可以隨手給出去。

但是年輕人有骨氣要自力更生,他也很支援。

范進找了幾個人,幫範小賢和胡甜搬家,他自己沒有搬過去。

範小賢和新婚妻子柳氏都勸說,讓范進搬過去,子孫才好孝敬。

胡甜卻笑著擺擺手:“你們隨他去吧!我看他就是一個人習慣了,有我們在身邊,他才不適應。”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兄妹。

他們這對兄妹感情不錯,但不必非得住在一起。

范進說:“其實……也沒什麼不適應,有人幫我做飯收拾屋子,也挺好的。但是,我還是希望即使沒有我,你們也過得很好。”

胡甜和範小賢都是因為他才進京,若是過得不好,范進會有一些內疚。

但他不可能一直照顧他們。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好在胡甜把範小賢教養得很好,她走出《儒林外史》,新的人生更加精彩。

皇店的夥計也過來幫忙搬家,一群人呼啦啦的忙活,最後只剩下范進和蘧景玉在院子裡。

范進關上門,和蘧景玉面面相覷。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范進抱著手臂問。

“我是你的幕僚。”蘧景玉撓了撓頭,“我本來是想回家,但恍惚想起是我爹把我趕出來的。不久之前我收到信,家父讓我在京城國子監給來旬納監,讓來旬到京城讀書。”

“來旬要走科舉之路啊?”范進唏噓地感慨。

蘧景玉說:“家父的意思,捐個監生的名頭更好說親。我家有個親戚介紹一門親事,京城魯翰林家的獨女,人才相貌都是一等一。”

“來旬還是要入贅?”范進驚訝。

蘧景玉瞪眼:“不是入贅!就是像令郎那樣,長住女方家中,給親家養老。婚事還是按娶媳婦的辦,孩子也是蘧。”

好處就是,魯翰林家境不錯,又只有一個女兒……懂的都懂。

蘧家雖然也頗有家資,但接受魯翰林的官場資源和家產,對蘧來旬沒有任何壞處。

范進笑了笑:“既然你這麼想,似乎也沒什麼不好。這就是命中註定的緣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