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細盯著傅望,想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出反諷來。

但是沒有。

雖然傅望現在的表情非常複雜,但是唯獨沒有嘲諷,看得出來是真心實意的誇讚他。

傅予安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和傅望經歷過互相憎惡轉為平淡的時期,但是從來沒有過尋常父子的溫情。

最後只能乾巴巴說了句:“謝謝?”

剛才那話傅望顯然也說的不太自在,現在看傅予安這樣的反應,更加後悔了。

他尋思江川柏這給自己出的是什麼餿主意,不是說多誇讚會讓小孩更開心嗎?

他怎麼看著傅予安也不太像開心的樣子啊。

傅望搖了搖頭,算了,看來這種方式不太適合自己和傅予安。

但是他還是解釋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對伴侶好這一點你乾的很漂亮。”

傅予安一聽他這話音,覺得不太對勁起來。問道:“你都知道了?”

傅望:“如果你說的是,以後願意免費當江氏當勞動力這件事的話,那麼我確實是知道了。”

他一進江家的書房,江川柏就拿出一張紙來推到他面前。

他掃了一眼,是一份協議書,關於日後江回舟和傅予安的發展的。

協議內容很簡單,總結起來就是,傅予安畢業之後進入江氏,並且在經過充分的鍛鍊後,繼承江氏。

但是,真正的實權仍然在江回舟那裡。

並且如果傅予安做出任何有損於江家的事情,任何與背叛江回舟能扯上關係的事情,那麼都會面臨著淨身出戶的風險。

江川柏認為這樣的協議書,傅望應該有最起碼的知情權。

起初他並沒有同意,因為當時那種情形,在江川柏和許清梔看來,原本就是舟舟對予安有所虧欠,又怎麼能簽下這樣一份不公正的協議?

但是傅予安實在是太誠懇,誠懇到讓人無法拒絕。

現在江川柏喊傅望過來,也希望他能夠勸一勸傅予安。

但是沒想到這位親家,看完協議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是聘禮嗎?我需不需再添一點?”

說著就要起草關於把傅氏財產分割給江回舟的協議書。

江川柏:“……”

什麼人啊這是。

真不愧是父子倆。

他好說歹說才勸傅望放棄這個念頭,還收穫了對方遺憾的眼神。

傅予安沒想到傅望和江川柏兩個人居然會討論這件事情,但是更讓他意外的是傅望的反應。

他打量著傅望,試探道:“你不生氣?”

要知道這份協議,可以說是完全虧本的買賣。

以傅望在商場上殺伐果斷寸步不讓的風格,他應該持完全的反對態度才是。

傅望:“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沒什麼好生氣的。”

像是看出傅予安內心的想法一樣,他唇角掠過一絲非常輕微的弧度,“傅予安,愛情可和談生意是兩碼事。”

“一個人如果還要同伴侶談得失的話,那這真是一場非常失敗的愛情。”

他誇傅予安,很大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的兒子在喜歡的人面前,沒有端著架子。

傅予安:“那你為什麼要強烈反對媽媽的事業?所有人都說你想把媽媽圈在家裡,只做一隻美麗的金絲雀。這難道不是計較的表現嗎?”

“你不就是想讓媽媽喪失自我,完全繞著你轉嗎?”

他的詰問直白又鋒利,傅望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被說中的難堪的神色。

“所有人?那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傅予安唇角挽起一絲嘲諷的弧度,“要不然呢?你常年不在家,外邊風言風語是什麼樣子的,那我自然也是這麼想的。”

傅望:“既然說到這件事了,那我們今天就坦誠來講。”

“我並不否認缺席了你人生中的大部分時光,也沒什麼好辯解的,這一點你儘可以怨我。”

“唯有一點,我對溫雅的感情天地可鑑。”

傅予安並不怎麼相信,傅望和溫雅的事情在整個上流社會都鬧得風風火火的。

畢竟商業聯姻常見,一場由家中安排卻被雙方同時拒絕卻又同時反悔的聯姻可僅此一件。

傅望和溫雅給出的理由都很任性,“一開始沒見人,後來見到人就一見鍾情了。”

婚後,這兩個人更是高調至極,LED屏,盛大的煙火這些都是他們倆用剩下的手段。

傅予安不是個高調的人,但是他願意陪著溫雅一起,而溫雅是溫家千寵百慣的大小姐,生來肆意瀟灑。

她的性格與名字一點都不同,是個燦爛鮮活到極致的人。

但是這樣的一個人,卻選擇去當了一名海洋學家。

數次潛到深海,被礁石和珊瑚碰的遍體鱗傷,只為了調查深海生物的生活習慣。

溫雅常常說,她最愛的就是深海中的小精靈們。

無論是看似平靜實則兇險的大海,還是翩翩起舞的海洋生物,都令她著迷。

而當時傅望沒說出的話是,他最愛的已經從沒有變成了溫雅。

這句話後來永遠都不會送到傅望想說給的那個人的耳邊了。

與後來妖魔化的大眾傳聞不同,傅望並不是限制溫雅的事業發展。

而是在生完傅予安後,溫雅的身體遭到了很大的損傷,甚至都不足以支撐她去實地考察。

這對於溫雅而言是不亞於天塌下來的打擊。

她用了一年的時間去恢復身體,但仍然收效甚微。

但是溫雅又在這個時候收到了研究所的邀請信,她想要答應下來,因為那恰好是她最感興趣的一個方向。

而傅望則擔心她的身體無法支撐,以此為由,想讓她拒絕掉。

兩個人爆發了最大的一次爭吵,並且開啟了長達三小時的冷戰模式。

隨後,傅望選擇了妥協。

他到現在甚至都不知道該不該恨當初說的那句,“去吧,我在家裡等你。”

他明明知道溫雅的身體素質大為下降,遇到危險很難逃脫,更知道大海是一個迷人與風險並存的地方。

可他抵不住溫雅殷切渴望的目光。

或許是上天也在嫉妒這對愛人,數年來最大的一次海嘯發生在溫雅調查的第三天。

從那天起,傅望就再也沒收到自己愛人的任何訊息。

傅望:“她生來就應該是暢遊於海底的美人魚,又不是什麼物品,我怎麼可能會圈養她。傅予安,愛人可不是這麼當的。”

透過傅望的描述,傅予安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媽媽。

不再是照片上那個穿著白裙子看起來溫柔卻單薄的形象,而是自由自在的不受任何人拘束的模樣。

傅望又說道:“你和我還真是相像,彷彿都註定會栽到他們那一類人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