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題似乎比以往要簡單不少，趁著江沅給自己檢查題的空隙，她又瞄了眼江沅一直在看的資料，見又是有關航天器的，她不禁發問：“你很喜歡航天嗎？”
江沅應了一聲。
雖然晉舟對航天知識不太瞭解，但是每次衛星發射她都沒有錯過，她不懂航天領域，但是當衛星緩緩升空，作為一名中國人，她與有榮焉。
“那真是一項偉大的事業，你是因為它的壯麗而喜歡它的嗎？”
說到航天，她眼前第一幕浮現的就是巨大的氣浪與龐大的航天器，還有很多工作人員緊張盯著螢幕的畫面。
江沅笑了一聲，“與其說壯麗，倒不如說自豪，每一次航天器的升空背後都有很多設計師的努力，這些設計師可能一輩子都只重複一項工作，那是很枯燥乏味的。”
晉舟以前沒有過度關注過這個領域，所以也不理解江沅話裡的意思。
一提到航天相關的事，江沅眼中的神采無論如何也抑制不住，他說：“這是一個偉大又平凡的職業，如果不是絕對的熱愛，一般人很難堅持下來。”
晚上，晉舟在瀏覽器上輸入了“航天”，隨之而來的一條條資訊、新聞以及影片讓她看花了眼。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去了解這個行業，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不管哪一行，風光的都只是表面，背後的艱辛只有從業者才能深刻體會。
看著那一條條衛星成功發射的新聞，她有些心潮澎湃，沒忍住給江沅發了微信。
“你以後也會是航天大家庭其中的一員嗎？”
“你負責什麼工作呢？”
“或者，你會成為航天員嗎？”
“以後的航天器會是你設計的嗎？”
江沅剛洗完澡出來，聽見手機接連響個不停，以為是陸廣大晚上又受了什麼刺激，他最討厭打字，正要乾脆利落的發個影片嘲諷他，可一看，上面都是晉舟的訊息。
她興奮的語氣已經透過發訊息的頻率傳了過來。
“會。”
“我研究的是航天器的導航系統，如果不出意外，未來我會一直跟導航系統打交道，我主要負責提高導航系統精準性的工作。”
“不會成為航天員。”
“不完全是我設計，我只是參與者之一。”
江沅一條一條回覆她，發之前要再過濾一遍訊息，看看自己的語氣有沒有會讓人理解起來覺得不友好的地方。
晉舟把手機捂在胸口，眼前都是江沅穿著工裝認真工作的樣子，她心急跳了兩下，猶豫了會兒，又給他發了一條微信。
“我也可以成為你們的一員嗎？”
江沅此時已經快睡著了，聽到手機振動，他勉強睜開眼，直接忽略其他人的資訊，給她回了一條。
“可以，但是你要好好學物理。”
第二天上學，晉舟沒有再特意避開江沅，兩人依舊一路無話，但氣氛顯然不同於往日，晨曦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在某一處，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起。
剛拐上學校的正路，晉舟就看到林陽站在學校門口，看樣子應該是在等人，但等看見她和江沅一起出現之後，他轉身就進了學校。
進了班級，晉舟主動跟他說話，“你剛才是不是在等我？”
林陽一推眼鏡，滿臉嫌棄：“讓我看看是誰的臉皮這麼厚。”
很快，大家迎來了高三後的第一次考試。這次是摸底考，校方異常重視，甚至跟隔壁二中聯考，大家互換考場。
“這段時間感覺怎麼樣？江沅能講明白題嗎？”
考前江韻特意來探一下晉舟的話，如果她物理成績還是沒有提高，不僅是她自己，就連江沅的能力也會被質疑。
晉舟覺得很有必要趁這個機會澄清一下事實，“老師，如果這次考試我的成績沒有提高，真的怪不到您和江沅頭上，是我自己的問題。”
江韻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這只是摸底，不要有太多壓力，問題及早暴露出來才有充足的時間去解決。”
考試前夕，江沅破天荒放下了手裡的資料陪晉舟複習，他進房間時，晉舟還在聚精會神看著火箭發射的影片。自從上次跟江沅聊完天，她對航天事業忽然有了興趣，最近一有空就在找影片看，有時候課間跟錢晨去小賣店，途中也要翻一翻新聞，惹得錢晨直呼專業。
“慶大要不錄取你，我就去校長辦公室鬧事去。”
江沅沒有打斷她，站在她身後陪她一起看完。
關掉手機，晉舟抻懶腰的同時打了個哈欠，身體向後仰的時候，後腦勺忽然撞到了東西，這玩意說硬不硬，說軟不軟的，她被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卻不料頭髮好死不死掛在了江沅的校服拉鍊上。
她慘叫一聲，餘光瞥見身後站著的是江沅，放心不少，她說：“你怎麼跟鬼一樣不出聲的？”
這段時間安然的單位天天加班，所以只有她自己在家。安然又把家裡的鑰匙給江沅配了一把，所以現在他出入自由，不知道什麼就會突然出現，但好在他平時幾乎就待在這，即便有事離開，再來時也會提前告知。
江沅本來正在解著她的頭髮，怕弄疼她，他一直不敢太用力，聽到晉舟的話後，他停止動作。
“你自己把你的頭髮摘下去，你要是摘不下去我就給你剪下去。”
她的臉幾乎貼在江沅的肚皮上，想正眼看他都做不到，何談給自己解頭髮？
她很是識趣的閉嘴，嘿嘿假笑著，“我跟你開玩笑的，你看你，怎麼能跟我這樣的人一般見識呢對不對？”
江沅早就領教過她見風使舵的本領，見她舉手投足間都透著諂媚，不由有些嫌棄。
“明天就要考試了，題都做得怎麼樣了？”
昨天他特意給她劃了重點，看她那副樣子，應該是胸有成竹了。
“你讓我做的卷子我都做完了，對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晉舟捂著頭皮，費勁巴力的抬頭。
江沅低頭。
兩人之間只有一拳的距離。
感受到自己耳朵尖上滿是江沅的溫熱氣息，為了緩解這尷尬的氣氛，晉舟結巴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你你你，我是想問，如果你去了研究所，可以設計航天器嗎？”
這個問題她前兩天就想問，只是一直沒機會。
江沅搖頭，“總體設計那是院士的事，我能參與設計的，是航天器的某個部分。”
“只是某個部分啊。”她聞言明顯有些失落。
江沅輕輕在她耳朵上彈了一下，“即便是一個小零件，技術不成熟也上不了天，每一個產品，都要反覆試驗，有的甚至幾十年，都還在試驗階段。”
晉舟拖長聲哦了一聲，“那你的職務是什麼呢？設計師嗎？”
“嗯。”
“就叫設計師？”
“開始是設計師，如果工作能力出色，下一步就會成為主任設計師，再後面就是總師。”
“不明覺厲。”
晉舟的頭髮終於從江沅的肚子上解放，她一下子跳開老遠，為了不讓自己剛才轉移注意力的舉措太明顯，她繼續問：“主任設計師也是設計一個小部件？”
江沅點頭，“準確來說，叫‘改進’，因為航天厲害的不是設計，而是不斷革新老技術，不斷地提升，雖然提升技術的過程跟設計新的沒什麼區別，但是這些名稱是不會變的，就比如說神州12345，它們都是不同的。”
說到航天，江沅變得健談許多。
晉舟聽得入神，“那都是提升什麼啊？”
“不一定，說不定只是提升火箭控制系統裡感測器配套的一個電路板。”
“電路板？航天器也有電路板？控制系統又是什麼啊？”
江沅忍不住笑了一下，“當然有電路板了，控制系統就是怎麼把衛星準確的送入軌道，這個姿態你要怎麼調整，這都是透過控制系統操作的。”
晉舟越聽越覺得高大上，“那……”
“別‘那’了，練習冊拿來我看看。”江沅打住她的話，“去不了相關的專業，說再多都沒用。”
晉舟一邊找練習冊一邊嘆氣，“那設計師們一定很孤獨吧，很有可能一輩子都在重複一項工作，多乏味啊。”她說完，看了江沅一眼，“你以後也會這麼孤獨嗎？”
江沅的面色微變，這麼多年，他一直無視身邊異性示好的原因之一，就有從業原因，他以後進了所裡，時間都不屬自己的管轄範圍，他面臨著的可能是隨時加班，或者隨時被叫回單位，這樣的他用什麼來談戀愛？
父母失敗的婚姻例子就擺在他眼前，這始終是他心裡的一道坎兒。
他插在褲袋裡的手忽然捏成拳，晉舟足夠開朗，以至於讓他忘記了自己的禁忌。
“是。”他再開口時，語氣淡了不少，“所以談戀愛不要找航天的人，那是‘喪偶式婚姻’。”
他說完沒再理晉舟，拿著練習冊去到客廳，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語氣裡的失落。
晉舟拿著筆袋跟在他後面，“我覺得你說的不對，世界上沒有相同的兩個人，更沒有擁有相同想法的兩個人，所以，你都在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測別人，你怎麼知道所有人都不愛找航天人呢？你可真能操心啊。”
江沅假裝沒聽見。
她乾脆坐在他身邊，“你這麼熱愛航天事業，為什麼要帶頭歧視從業者？我雖然對這個領域瞭解不多，但是我知道，這個領域的從業者擁有家庭的人佔多數，即便是沒有結婚的，那也是因為大家有自己的想法，絕不是像你說的，是因為這個職業的事。”
江沅翻了一頁練習冊，依舊沒有說話。
晉舟輕輕哼了一聲，嘀咕道：“沒想到這人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內在竟是個老大爺。”
“這道題錯了，自己去改。”江沅忽然把練習冊扔在她面前，指了上面一道運動學的題，“你現在還是對基本概念理解的不準確，你要時刻記著，它是學好運動學乃至整個動力學的基礎。‘位移’是由始位置指向末位置的有向線段，這是向量；‘路程’是物體運動軌跡的實際長度，它是標量，通常情況下‘位移’的大小不等於‘路程’，你再好好理解一下。”
晉舟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過去，見她不再提及航天的事，江沅剛才被攪動的泛起圈圈漣漪的心湖這才逐漸平靜。
他看著她的側臉，不由有些出神，她眨眼時，那濃密捲翹的睫毛好像扇在了他的心上，讓他心頭有些癢。
“你怎麼知道所有人都不愛找航天人呢？你可真能操心啊。”
她剛才的話忽然縈繞在耳邊，所以，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不在意？可是她是真的瞭解這個行業嗎？或者說她是真的瞭解“婚姻”這種東西嗎？
晉舟這會兒只顧著愁眉苦臉的看著題，之前恨天高說要讓她們理解出題老師的意圖。她心裡不屑地“嗤”了一聲，出題老師能有有什麼意圖？他們的意圖就是讓學生們死。
她默唸著題目，眼前的漢字拆開看她都認識，但是合在一起她就看不懂了，所以江沅那個變態到底是怎麼學物理的？就憑對航天的一腔熱愛？那還真是真愛啊。
她想著，抬頭看了身邊人一眼，那一眼滿是怨念，卻不成想，正與後者的視線對上，她有些心虛。
“你，你看著我幹什麼？我已經在很努力的解題了。”
江沅挑眉，“如果你考上慶大了，你想做什麼？”
這個問題對於晉舟來說已經嚴重超綱，雖然慶大她因為父親的原因去過無數次，但之前她從沒想過自己有幸能成為慶大學子。
“我想去旅遊。”她眼睛飄向虛無處，“想去一個春暖花開，面朝大海的地方。”
江沅呵呵笑了一聲，“我是問你想學什麼專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