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有小兵前來彙報說洞裡的人都倒下了,看樣子以後他們都將與子嗣無緣了。

楊柳吐了一口唾沫道:“該!”

墨君言瞥了一眼身旁這個無禮的丫頭一眼,冷漠地說:“知道了,給他們灌下解藥,帶他們去災區。不聽話的,直接以逃兵論處,以軍法處置就地正法!”

小兵領命而去。

“楊柳姑娘,以後你打算去哪裡?”白芷看著悄悄抹淚的楊柳擔憂地問。

“家父之仇得報,天下之大,四海為家。”楊柳灑脫地抱拳辭行,“白姑娘與墨公子的恩情我記下了,日後一定報答!今日就此別過吧!”

“等一下!”沒想到竟是墨君言開口留人,“芷兒女扮男裝且無功夫在身,跟著我們一幫糙老爺們兒多有不便,楊柳姑娘身手不賴,不如留在芷兒身邊照應她,姑娘意下如何?”

白芷趕忙介面道:“就是就是。到了災區就離幾個鄰國不遠了,萬一他們又派兵襲擾,我不就慘了?你就留下吧,求你了!”

楊柳見白芷可憐巴巴地求她,想著白芷才剛幫了她那麼多,心下不忍,於是點頭同意。

有了楊柳跟在白芷身邊,墨君言也安心一些,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前往災區,日落前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落日餘暉之下四處斷壁殘垣,連風吹過都發出嗚咽之聲,到處是身穿白衣的人們燒紙祈福的身影。

白幡紙錢隨處可見。棺木更是幾步一口。

地震活下來的人皆如行屍走肉一般,全身上下都只剩下哀傷。

青魚從不遠處灰頭土臉地跑過來,啞著喉嚨道:“王爺,災民中傷得輕的人,我已經派人給了足夠的賑災銀疏散到其他鎮上了。受傷嚴重的,我命人騰出部分帳篷來讓他們養傷,想來有郎中在有足夠的藥品,他們定會無礙。只是……”

正說著,青魚的話音就哽咽起來,眼淚汪汪地跪在地上:“只是還有人被壓在地下,屬下實在是沒辦法找人,每天命人掘地三尺,但是卻是徒勞……”

墨君言扶起青魚,拍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了,你做得很好了!”

可是埋在地下的人怎麼找確實是個問題。

太陽落山了,人們都回到駐紮地,鎮子裡只剩下未燃燒殆盡的紙錢留下的零星火光。

“哎,我看就算是有活著的人也凶多吉少!”

不知是誰說出了這句話,引得周圍一片哭聲。

“滾開!人都沒吃飯,你們這群畜生倒是先跑過來找吃的!”做飯的胖士兵揮舞著鍋鏟追著一群狗怒罵,“再讓我看到你們,就把你們做成狗肉湯!”

眾人面面相覷,連正在哭的人也止住了聲,駐紮地裡又是寂靜一片。

白芷走到胖士兵跟前問道:“兄弟,那群狗每天都來這裡?”

胖士兵本不想理人,可見白芷瘦小孱弱,本能地覺得有些可憐,趕忙給白芷一個大饅頭和一塊肉說:“小兄弟先吃點兒,出門在外可不能虧了肚子!”

白芷接過食物,蹲在一旁一邊吃一邊跟胖士兵聊天:“大哥,聽口音你是本地人啊?”

“是。五年前參軍的。”胖士兵黯然道,“還想著日後能回家來老婆孩子熱炕頭地過好日子,天不遂人願,家都沒了……”

一時之間白芷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胖士兵嘆口氣,淡淡地說:“還好老婆孩子逃出來了,郎中給他們看過傷了。等這件事完事,我就去求寧王讓我回家。”

白芷看著胖士兵寬闊善良的臉,笑著說:“大哥放心,嫂子和孩子一定沒事的。”

默默吃完手裡的食物,白芷向胖士兵告辭,卻發現胖士兵拿著一大碗骨頭向營外走去,她出於好奇跟了上去。

“你們好好吃,以後你們就在這裡等我給你們送飯,千萬別進駐地溜達了!”胖士兵一邊溫柔地餵狗,一邊跟狗們商量,“萬一你們被人抓了,小心變成別人嘴裡一盤菜!”

白芷偷笑著慢慢回了營地。

夜裡的營地更加安靜,除了部分傷者因痛小聲的呻吟之外,只剩下巡邏士兵的腳步聲。

臨近黎明時分,狗叫聲猝不及防地響徹整個營區,白芷驚醒過來,楊柳披上外衣衝出帳篷檢視情況,一會兒凍得瑟瑟發抖地跑回來說:“真是奇了,一群狗圍著營地一直叫,怎麼趕都趕不走。”

白芷驚訝道:“有這種事?我去看看。”

她走出營帳,抬頭看到天上的鳥成群結隊地飛過,狗的叫聲又急切了幾分,一個不好的念頭湧上心頭,她立刻跑著去找墨君言。

“寧王!快!趕緊組織人離開這裡!”白芷一邊跑一邊大喊,“這裡又要地震了,快跑!”

楊柳一把抓住白芷嚴肅地問:“你有把握嗎?若不是地震,你可就擾亂軍心了!”

白芷著急道:“不會錯的!狗不會無緣無故大叫,而且,鳥都飛走了。動物都很靈敏,我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墨君言相信白芷的判斷,立刻命人照顧好傷員開始撤離。

但是要撤離到哪裡?

白芷找到胖士兵,拉著他讓他上馬走在最前面,狗群見到胖士兵搖著尾巴叼著胖士兵的褲腳向前跑。

“跟著他們!”墨君言下令。

一隊人跟著狗群跑了老遠,個個累得呼哧帶喘,有人忍不住了,捂著身上的傷耍起賴皮:“不跑了!不跑了!還不如先前乾脆就讓地震把我埋了,我死的還痛快些!現在這是幹什麼?個個杯弓蛇影的,就為了幾聲狗叫讓我們折騰起來沒完,老子身上的骨頭都快斷了!”

本來就將信將疑的人們聽了都停下了腳步。

青魚向墨君言彙報的時候也猶豫不決,“王爺,咱們這麼貿然離開是不是……欠缺考慮?好多災民以為我們不再救人有情緒了。還有一部分傷者,咱們這麼移動對他們來說就像是在他們傷口上撒鹽一樣煎熬……”

墨君言眉頭緊皺,他相信白芷的判斷,可是他卻不知道怎麼說服底下的人也相信。他沉默不語,與青魚僵持著。

陡然間,腳下的大地顫抖起來,只是輕微的搖晃就讓馬匹極度恐慌起來,好在都是訓練有素的戰馬,嘶鳴一下立刻鎮定下來。

反倒是人,尤其是前不久才經歷過地震的人,此刻也沒了抱怨和牢騷,緊緊地抱在一起痛哭起來。雖說只是輕微晃動,個別幾個人還是腳下不穩摔倒在了地上。

地面抖了幾下就停了下來,就在人們鬆了一口氣時,震感又捲土重來。反反覆覆七八次之後,地面徹底安靜了。

遠處的地面上蔓延過來的地裂縫縱橫交錯,有的甚至寬十幾丈深數十丈,難以想象掉落下去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身後走過的路像被人用鐵犁子犁過的地一般,全然沒了最初平整的模樣。

滿目瘡痍……這震的不僅僅是大地,還有人堅強的心。饒是墨君言這種自幼見慣生死的人都不免發自內心的恐懼了一下。

青魚心有餘悸地問道:“不會再震了吧?”

沒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白芷四處走了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道:“我們把帳篷紮在這裡吧?旁邊有條小河,而且這裡距離山有一定的距離,不用擔心再震起來有石頭落下來。一會兒讓人把旁邊的樹林裡挨著我們的樹砍一砍,這裡就更安全了。”

墨君言看著青魚吩咐道:“聽到了嗎?趕緊安排!”

青魚對白芷佩服得五體投地,立刻飛也似地幹起活來。

“依我看,那群狗才是功臣。”墨君言見白芷一臉傲嬌故意逗她。

白芷也不讓人:“對呀,就是那群狗的功勞。可是寧王,要是沒有我發現異樣,沒有胖廚平時對狗的善心,咱們早就被土埋了!”

墨君言認同地點頭,踱了兩步轉頭問道:“你說,我們能不能讓狗幫我們找人?”

“好主意呀!”白芷贊同道,“讓胖廚試試,那群狗挺信任他的。狗鼻子比人靈敏多了,說不定真能幫我們找到人呢!”

墨君言找來胖士兵說明來意,有可能救人一命的事讓胖廚欣然同意,就這樣狗群被收編進了軍營裡。

一個時辰以後帳篷搭建好了,白芷開始為每個帳篷的傷員把脈治傷。萬幸傷員的傷之前都得到過很好的處理,此次遷移只是讓他們恢復期延長了而已並無大礙。

“幹活!再偷懶饒不了你!”楊柳的聲音傳入白芷耳中,她不放心地出來檢視,看到楊柳對著山洞裡帶出來的幾個公子哥兒發火,她笑笑不再理會。

青魚一步三退地蹭到白芷身邊,不好意思地開口道:“準王妃,你能不能勸勸那個楊柳姑娘,她再這麼為難那幾個人,搞不好那幾條人命都折在她手裡了……”

白芷笑道:“王爺說了,那些人要是偷懶就算作逃兵,按軍法就地正法,楊柳監督他們也沒錯呀,青魚,你不用擔心。”

明明白芷的笑容明豔,語氣也異常溫柔,可青魚卻生生感到一陣惡寒,訕訕地點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