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深入虎穴

行進的隊伍越往南走，過年節慶的歡喜氛圍就越淡，路上食不果腹衣衫襤褸的人就越多。

這一日行進到大同驛站時，門口竟出現了逃荒的隊伍。

一個骨瘦如柴的小男孩懷裡抱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身後揹著頭上有傷的女孩，手裡還牽著幾個年齡相近的孩子。

他見到墨君言時一眼就看出這是隊伍的頭兒，“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死死拽住墨君言的衣角不放，“爺，求你收留我們吧。我們都會功夫，不會拖你們後腿的！”

“朝廷徵兵是有律法要求的，你們不到徵兵的年齡，本王不會要你們。”墨君言冷酷地說，“若你們要治病養傷，本王可以給你們一些銀兩。”

小男孩不死心道:“既然我們不能進軍隊，爺您就買我們做奴才吧。您要是覺得我們小子礙眼，這個，這個，還有那邊那幾個都是丫頭，您買回去養幾年，讓她們給您做小妾也行，拿她們送人也行，反正您不吃虧……”

“大膽！”墨君言厭惡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孩，命人拿來一百兩銀子扔給他，“滾！別讓本王看見你！”

男孩撿起銀子，看著墨君言閻王般的臉欲言又止，最終帶著那群孩子離開了。

白芷看著那群孩子骨瘦如柴的樣子，心裡於心不忍，可兵營裡有兵營的規矩，又想墨君言已經給了那男孩銀兩，孩子們大概也不會太受難為，就一步三回頭地進了驛站。

驛站管事彙報道:“再往前行進不到一百里就是災區了，這是前往災區的最後一個驛站，因此這裡有很多受傷不重的災民想要去外地投親靠友。”

墨君言命令一個小隊在此駐紮，專門負責派發銀兩給那些沒有盤纏的災民。

這項任務說難不難，不過是把朝廷分發下來的賑災銀兩發放到災民手中。

可這事說簡單也真是不簡單。難保負責發放銀兩的人不起貪心，更難保是否會有宵小之輩趁機偷搶或冒領。

索性白蘇自動請纓接下了這個艱鉅的任務，墨君言帶領其餘隊伍向災區出發與青魚匯合。

才走了不到十里路，眼前的道路就被幾具屍體擋下了。

白芷看著趴在地上渾身浴血的屍體只覺得眼熟，等士兵抬著一具瘦削的屍體從她眼前走過時，她才認出那具屍體正是剛才不久前向墨君言跪求的男孩。

“王爺……”她驚詫地叫出聲。

而此時墨君言眼底含霜，“我看到了。”

白芷趕忙下馬去檢視地上的屍體。

一番檢視下來她震驚地說道:“死的全是男孩！那幾個女孩不見了！”

抬屍體計程車兵氣喘吁吁地說:“有一個女孩，頭上有傷，在那邊樹下，看這樣子也命不久矣。”

白芷聽聞就想向樹下跑去，可是卻被那個士兵攔下:“兄弟，別過去看了！男女授受不親，讓她死得有尊嚴些吧。”

“我是郎中，什麼男女對我來說都一樣。說不定我能救下她一命……”白芷掙扎道。

士兵看了一眼白芷，猶豫一下放行了。

白芷永遠都忘不了看到的是怎樣一副場景。

枯萎的大樹下躺著一具衣不蔽體的胴體，女孩張開的雙眼看不到一絲生機，眼裡不住流下的淚水混合著鮮血，彷彿一道道血淚蔓延在她嬌嫩白皙的臉上。

額頭上已經結痂的傷口此時也崩裂開來，好似女孩難以言說的痛苦找到了突破口一般。

女孩全身上下佈滿了刀口，每一道傷口都無聲地流淌著女孩的鮮血，女孩的身下，已變成一片血泊。

看樣子，女孩也不過十幾歲的樣子，卻遭受了非人的待遇。

“你堅持住，我這就給你止血……”白芷強忍眼裡的淚水，動作迅速地從衣服裡找出一個小瓶子準備給女孩治療。

女孩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抓住白芷的手斷斷續續地說:“不必了……我用不上這個了。大同……驛站，救救我妹妹……”

說完，女孩閉上了眼睛。

白芷給女孩把了脈，平靜如水的脈象和越來越涼的觸感告訴她，女孩已經死了。

她對墨君言說了女孩最後的話，兩人決定讓人假扮他們帶隊伍繼續前進，他們則假扮災民回大同驛站一看究竟。

白芷與墨君言身穿破爛的衣衫，身上是她刻意給兩人偽造的傷口，混在一群災民中倒也看不出什麼區別。

“我們在這裡分開，你跟著我，沒有什麼事你千萬別動武，以免打草驚蛇。”白芷對著墨君言千叮嚀萬囑咐。

墨君言則不放心道:“為什麼不讓我和你一同去？”

白芷嚴肅地說:“死掉的都是男孩，說明女孩才是壞人的首要目標。我一個人比較容易釣到大魚。你真的擔心的話就在暗處好好保護我。”

拿白芷沒辦法，況且大同驛那裡還有白蘇在，墨君言也就乖乖按照白芷的安排行事。

臨近大同驛時，墨君言特意與白芷拉開距離，運起輕功躲藏起來暗中觀察。

遠遠地他們二人就聽到了爭執的聲音:“今兒咱們下手是不是重了點？畢竟寧王的隊伍還在後面……你們就不能有點分寸？”

“怕什麼？寧王又怎樣？他能為了幾個孩子停下來？這大同驛就是咱們的天下，天王老子來也翻不了天！”

才行了沒幾步，路上便出現了幾個身穿大同驛字樣的男人攔住了白芷的去路:“姑娘，你是從前面災區來的嗎？這是要去哪兒？”

白芷立馬裝出一副惶恐的表情，私下裡捏著她配製的藥粉做準備:“我是逃難的……你們是誰？想要幹什麼？”

滿臉絡腮鬍子的男人很顯然是這幾個男人的頭頭，他微笑著對白芷說:“姑娘別緊張，咱也不是壞人，是大同驛的人。白蘇將軍在那裡給逃難尋親的人派發銀兩呢，我們在這裡是為了幫忙統計個人數，姑娘是一個人？”

白芷知道這是他們的謊言，但還是很配合地用衣袖抹抹眼角的淚，哭哭啼啼地說:“我與家中父母兄弟走散了，如今只有我一個！我一個弱女子，各位爺，能否幫我向白蘇將軍求求情，多給我幾兩銀子？”

一群男人聽言眼底露出壓抑不住的激動，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稍縱即逝的舉動被白芷用眼角餘光看了個精光。

絡腮鬍子男人撫摸著鬍子道:“這朝廷的賑災款它都是有一定的定數的，你想多要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不過什麼？”白芷可憐兮兮地說，“各位爺，我都這樣了，你們就高抬貴手幫幫我吧！”

“這可是掉腦袋的事，”絡腮鬍子踱著步說，“咱兄弟幾個是挺可憐妹子你，可是咱也是有家有口的人，犯不上為了你拼命呀。除非……”

“除非什麼？”白芷一臉急切。

絡腮鬍子男人靠近白芷，伸出手挑起白芷的秀髮放在鼻尖狠狠一嗅，色眯眯地說道:“除非你拿東西跟咱們換。”

白芷忍住心裡的噁心，假裝顫抖地問:“拿什麼？我身無分文……”

“只要你肯，”絡腮鬍子男人道，“咱哥幾個可以假裝你的親人，到時候你就能拿到一大筆賑災撫卹銀了。”

“這不是騙朝廷的銀子嗎？”白芷震驚道，“萬一被抓不就死得更快了？”

“我們身手了得，自然有萬全之計保全自己。”絡腮鬍子男人一臉驕傲道，“妹子，該怎麼選，不用哥哥我教你吧？”

幾個男人一擁而上，將白芷圍在中間，頗有一股白芷敢說一個不字他們就敢殺人滅口的架勢。

白芷顫顫巍巍地答應:“好。我答應。”

眾人這才喜笑顏開，各自收拾起來，不一會兒幾人就喬裝打扮好了。絡腮鬍子還是原來的模樣，裝作白芷的夫君，其餘幾個有假扮老頭老太太的，也有假扮兄弟妯娌的，一看就是有備而來，而聽他們的話，白芷也感覺出他們是一群坑蒙拐騙的老手。

墨君言早已將他與白芷所謀之事飛鴿告知了白蘇，因此在路過大同驛關卡之時，一群人甚至都沒有受到多少盤問。

按照那群惡人所教的話，白芷拿到了八十兩撫卹金。

等離開大同驛不到三里地的地方，那群人露出了他們的醜惡嘴臉。

絡腮鬍子男人一把搶過白芷的包袱得意道:“姑娘，咱辛苦陪你演了這半天的戲，八十兩銀子給咱哥幾個都不夠塞牙縫的，不如……你跟了哥哥我，我保證從今天開始你衣食無憂！”

白芷看著眼前一群男人摩拳擦掌滿臉猥瑣，靈機一動將身上一包藥粉弄破，哭著質問道:“大哥，你剛才說要幫我，現在銀子拿到手了，你們一文錢都不打算給我留，這麼欺負我一個弱女子良心何在？”

“良心？”絡腮鬍子笑道，“大災之年，老子有口氣活著都不錯了，良心值幾個錢？兄弟們，上！好好照顧一下咱這大妹子。”

墨君言見白芷凶多吉少，正想上前彈飛那些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敗類，卻見白芷遠遠地打手勢讓他稍安勿躁，他才不得不按下想去宰了那群人的心繼續原地等待。

白芷作勢要跑，一個小矮子上前扯住白芷的袖子，稍微一使勁便將衣袖扯了下來，白芷的左手臂露了出來，上面密密麻麻長滿了小紅點。

“疹！”小矮子後退幾步大喊道，“這娘兒們身上有疹！”

其餘人也跟著後退幾步，看白芷的眼神裡充滿了畏懼與嫌棄。

絡腮鬍子上前檢視一番，不由得失望:“他孃的真是晦氣！難得遇到個模樣標緻的，偏偏還他丫生了疹！”

“大哥，依我看咱也別留著她了，趁她疹子還沒長到臉上，咱們趕緊把她賣了。”小矮子吞了一口口水道，“就是可惜了這麼個好模樣，要是能讓咱弟兄們快活一下多好……”

絡腮鬍子拍了一下小矮子的頭恨鐵不成鋼道:“你不怕死你上！天天淨想著褲襠裡那點事，趕緊的帶人上路吧，生意成了咱們拿到銀子你想找什麼妹子找不到？”

幾人合計一番，決定將白芷出手。

他們帶著白芷向山坳走去，墨君言小心地跟在身後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個不小心把人跟丟了。

等一行人來到一片樹林裡時，絡腮鬍子按動一棵樹上的機關，整片樹林的樹彷彿有了腿一般開始四下亂竄。

墨君言幾個轉身躲避之後就再也看不到白芷他們的身影，他這才知道自己的行蹤一早就敗露了，他只好一邊祈禱白芷吉人天相，一邊想方設法尋找離開樹林的路徑。

“哼！”絡腮鬍子洋洋得意，“陌生人沒人能從迷林活著走出來，姑娘，到了這裡你就認命吧！”

白芷心裡一驚，向墨君言發出的暗號沒有收到回覆，看來她這是隻身入虎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