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您不會是想借這次的戰事要了言兒的命吧?”皇帝不無擔心地問。

太后先是一愣,隨即對皇帝的問題嗤之以鼻:“哀家並無這般打算。倒是皇帝啊,你是萬人之上的皇帝,誰的命在你那裡都不過是螻蟻一般,更何況是對你帝位有致命威脅的言兒,哀家著實不理解你對言兒的關愛!”

皇帝苦笑道:“兒子讓母后失望了。只是若真的是言兒得了帝位,我想他也定不會為難於我。”

“這倒是真的。”太后起身,燭光下她的面容雖已遮蓋不住歲月的痕跡,可雍容華貴的氣質還是讓她風韻猶存,“哀家回宮了。皇上可以宣旨讓寧王覲見了。”

這座皇城,太后才是真正的主人。

是的,主人。

皇帝傻愣在原地,不知不覺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溼,如今中衣黏膩地貼在後背之上,冰涼的感覺似一條陰狠的巨蛇盤繞在身後。

這一晚,他經歷了太多,他的一生不過是太后下的一盤棋,他不過一枚太后手裡的棋子。

跌宕起伏的心情讓皇帝瞬間老了幾十歲一般。

在命人通傳墨君言的時間裡,他悄悄對白家寫了兩份密旨。

“皇兄,邊關之事可是真的?”墨君言大步流星地走進來,滿口急切。

皇帝正襟危坐,努力調整過的情緒還帶著一絲不安,“千真萬確!朕剛收到了一千里加急。寧王弟,此事必由你出面才能解決!”

墨君言義不容辭:“臣弟明白,即刻出徵!還請皇兄派人向各國遞交討伐檄文!”

一旦向周邊的國家遞交了討伐檄文,就意味著墨君言這次帶兵出戰不僅僅是收復失地,而是要滅掉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國,檄文只是滅國前的通知罷了。

也意味著,這次出征一旦觸碰了其他幾個周邊國家的聯合利益,墨君言將會受到其他國家突如其來的背刺攻擊,隨時有生命危險。

“寧王弟,你這是用命在賭……”

這種時候,皇帝還擔心著墨君言。

或許從得知自己不是先皇兒子且身世那般不堪之後,皇帝心裡對墨君言就滿是虧欠,再也沒有自信站在墨君言面前端出九五之尊的樣子,反而更像一位友愛的長兄。

墨君言倒是不在意皇帝的擔憂,他自小在軍隊磨鍊出了鋼鐵一般的意志,更磨滅了對皇家親情的渴望,尤其是對兄弟感情的渴望。

“皇兄不必擔心,臣弟會讓那群人知曉,本王是這天下的戰神!”

一雙明眸在燭光下依舊迸發出耀眼的光,像極了先帝在戰場時那股自信。

也許這就是皇家純正血脈自帶的光芒吧!

皇帝在心裡苦笑一聲,立刻穩住情緒說道:“好,朕這就親筆寫就討伐檄文,希望寧王弟馬到成功,凱旋而歸!”

“臣,領旨!”墨君言乾脆利落地跪地接旨。

“還有一事……”皇帝略微猶豫,最終決定實話實說,“朕打算為你與白芷賜婚一事,先行通知白家,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白老太太的意見我們也得聽一聽,畢竟她還是我們皇家的恩人,白芷是白家的掌上明珠,她的婚事老太太得先點頭。

另外,這次事發突然,除了戰事傷亡之外,邊境地區最開始地動嚴重,想必百姓傷亡更甚,俗話說大災之後必有大難,朕本想讓白老太太隨軍出征,可她年齡大了,就讓白芷隨你去吧,她的醫術朕信得過。

等你們平安回來,朕便昭告天下,為你們舉辦婚禮!”

“白芷隨本王出征?”墨君言的語氣冷漠,面色暗沉,周身散發著地獄閻羅一般的氣息,身體觸電一般從地上彈起,“若本王不同意呢?”

“那就聽聽白家和白芷的意見!”

太后的聲音打碎了墨君言的怒氣。

只見太后去而復返,一副剛得知訊息匆忙趕來,威嚴中帶著一絲壓制的驚慌失措的模樣,讓皇帝不得不佩服眼前這位皇城最尊貴的女人的演技。

“言兒,你總是想當然的用你的想法去定義白芷,你可問過她的意思?”太后語重心長地教訓道,“白芷是哀家見過最有自己想法的女子,她不是任人擺佈的物件!

哀家知道你愛重白芷,害怕戰場兇險會傷害到她,但是,真正的愛重是要先尊重她。

如果白芷執意要跟你去邊境呢?”

墨君言被太后問得一愣,他聽到讓白芷跟他去前線的那一刻在心裡就果斷拒絕了,滿心想的是怎麼阻止白芷去邊境。

太后繼續說道:“言兒,你自幼在軍隊長大,表達的愛意直接濃烈,你想愛,可是你不懂愛!借這次機會,你好好跟白芷在一起,護她周全,等你們回來,你就能更好愛她了。哀家想,到時候沒人會反對你們的婚事,尤其是白芷!”

本來太后很擔心墨君言與白家有關聯會威脅皇帝的皇位,會影響她的復仇。

如今她不知不覺把自己代入了此次事件,白芷知道邊境的天災定會義無反顧地奔赴前線戰場,一如她當年不顧一切都要追隨先帝去御駕親征一般。

太后想要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她不相信歷史還會重演。

她賭墨君言一定可以將白芷平安帶回來。

“皇兒明白了,一切聽從皇兄安排!”

墨君言隱約感覺到太后說話時眼睛裡迸出的光,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神采,似有不甘,又帶著希冀。

不論那是什麼,此刻的墨君言知道,他定要護著白芷。

若白芷要隨他去戰場,他所做的就是護她平安。

墨君言懂了,白芷決定做什麼,就放手讓她做。

沒有為什麼。

也不問為什麼。

愛她,就相信她!

剩下的,就讓他做一把利劍為她斬斷荊棘。

皇帝動手書寫討伐檄文,去白家宣旨的太監也已經出發,太后與墨君言在一旁安靜等候。

銅香爐裡龍涎香燃燒後的煙霧緩緩而起,猶如騰雲駕霧的仙女在空中起舞。

水滴漏落下時的“滴答”聲成了這座龍殿裡唯一的聲響,提醒著殿裡的人要呼吸,否則,偌大的宮殿就猶如巨大墳墓一般的存在。

“母后,皇兒在你心裡,究竟是什麼?”

墨君言聲音不大,也聽不到這句問話的情緒起伏,一字一字猶如機器發出一般冷冰冰卻又直擊人的靈魂。

突如其來地發問讓皇帝陡然一驚,他的手不自覺一抖,一顆碩大的墨滴在了寫了大半的檄文之上。

太后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皇帝一眼。

墨君言始終背對著他們,彷彿剛才那個問題不是出自他口,亦或者,他從未期待過有人會給他答案。

皇帝心中惴惴不安,這也是他想要得到答案的問題。

“在母后心裡,你永遠是大羽國的戰神,是我們國家的守護神!言兒,母后堅信,你定會凱旋歸來!”

太后明知墨君言問的是什麼,她刻意顧左右而言他,讓人誤以為墨君言是去戰場前的緊張。

“母后,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墨君言聽出了太后的敷衍,不依不饒。

太后尷尬地笑了笑,走上前示意墨君言坐下,她則輕輕撫摸著墨君言的頭道:“眼看就是要成家立業的人了,還似小孩子一般會撒嬌。你放心,母后還是會像以前一樣自你出征那天起就在觀音前為你祈福!”

墨君言不再說話。

墨君言懂了,他早就是一把利劍了。

他這把利劍,以前守護了大羽國。

以後,還有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