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你願不願意？”
市醫院，重症監護室中，一位身穿泛白藍白病服的少年躺在床上，乾瘦枯槁的身體粘連數根髒亂的導線，像是被束縛的死刑犯，導線另一頭則是連線各種不知名的儀器，滴滴作響。
少年名叫王術，深深凹陷的眼窩盡是疲態，他獨自一人依靠在整潔的病床上，慘白無血的臉帶著恍惚，木然的望著手機螢幕中最新彈出的訊息，遲遲沒有說話。
新型的詐騙手段嗎？
王術的腦子第一時間想到這個可能：“病人手中的救命錢都要騙，就不怕死後下地獄嗎？”
不過，也算是住院枯燥生活中的調味品。
他無神的瞳孔多處一抹光亮，目光幽幽，審視著手機聊天框中暱稱叫做“神明”的網友，也不知道是誰洩露了自己的個人資訊，又引來了這麼個玩意兒。
無緣無故的加上自己，沒有一丁點的鋪墊，就急不可耐的說出王術此刻身處的窘境。
貧血誘發的白血病。
晚期，已經到了無力迴天的地步。
聽主治醫生所說，治療理想的情況下，剩下時間不超過三個月。
王術一聲嘆息，如果是兩三天前，自己或許能給對方一點機會，可是現在，絲毫鋪墊都沒有，像是男女朋友約會，什麼事都不做就提出要去開房，太心急，以至於沒有掀起他心中哪怕半點求生的慾望。
王術晃了晃腦袋，自己現在的狀態，好像就是實習護士嘴裡所說接受期，接受自己苦逼的命運，如期等待死亡的降臨。
嗶、嗶、嗶......
心電監護儀發出尖銳聲響在安靜的房間中顯得刺耳異常。
王術思考了一下，在沉默中抬起滿是紫紅色瘀斑、丘疹的手臂，稍顯生疏的操作手機，找到刪除好友的介面，放棄戲耍對方的想法。
他可不希望將有限且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些該死的騙子身上。
是否將聯絡人“神明”刪除，將同時刪除與該聯絡人的聊天記錄
取消/刪除
王術毫不猶豫的點在紅色的選項中，下一秒，他的瞳孔不自覺的微微收縮了一瞬。
【刪除失敗】
“怎麼會這樣？軟體最新研發的功能？”
王術心中滿是不解，下意識的再次點選刪除。
【刪除失敗】
【刪除失敗】
重複的訊息一次又一次的接連彈出。
面對眼前詭異的一幕，王術顯得有些煩躁，再次開啟騙子的聊天框，皺著眉，忍不住的編輯了一條訊息質問對方：“狗東西，你做了什麼？”
可是這位自稱神明的傢伙對於他的問題置若罔聞，如同機械一般，再次問道：“王術，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你願不願意？”
詢問無果。
王術見狀，放下拿著手機有些發酸的臂膀，疑狐自語：“難道中了網路病毒？”
光是加上好友就能安裝病毒，外面的科技都這麼先進了？
不等他進一步思考，一股睏意再次襲來，這已經是今天早上第三次了。
自從發病以來，王術瘦弱身體好像越來越虛弱了，只是清醒的時間稍微長上一些，就會出現這種感覺。
王術無奈，一口濁氣吐出，將剛剛發生的怪異事件拋之腦後，把手機放回床頭櫃上，整個身體就不受控制的癱軟在滿是消毒水氣味的被窩裡，沉沉的合上雙眼。
眼前的世界陷入黑暗，在他意識迷離之際，恍惚間好像又一次聽到了那個搞笑的問題。
“王術，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你願不願意？”
這不是廢話嗎？
有誰想去死啊？
他自嘲的沉入睡夢之中，這一次他又做夢了。
和往常一樣，是和同學在學校一起度過的青春歲月。
只不過，夢裡的王術並未身患絕症，像是普通的高中生，在校園裡讀書學習，肆意的在操場上奔跑，享受健康人生。
背書、打架。罰站、早戀，在夢裡他能夠重新獲得曾經擁有的一切。
就在他和許久未見的同學打鬧的時候，忽然，一把漆黑如墨的手槍不知何時抵在了他的腦袋上，像是熱血老電影裡的主角在戰爭最激烈的時候拉起女主角跳熱舞一樣，極其突兀。
即便如此，冰冷厚重的感覺直擊王術內心最深處對死亡的恐懼。
回過神來，除了頂在自己腦袋上的手槍，周圍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你到底是......”
問題還沒說出口，對方就先一步的扣動了手中的扳機。
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槍械，響聲震耳欲聾。
“碰”的一聲悶響，子彈出膛，黃銅製成的彈頭觸碰王術額頭的一瞬間，火藥爆炸開來，他的腦袋瞬間四分五裂，破碎的五官混合著黃黃白白的血水流了滿地，仔細一看，還能依稀辨別出還在跳動的腦部組織，以及被火藥炸的殘缺漆黑的頭蓋骨。
“很可惜，你不該相信我的。”
隨著話音落下，周圍的景象迅速分解崩塌，王術掉落在地的半顆眼球滾動著，死死的朝著手槍的主人看去，卻怎麼也看不真切，只能依稀分辨出對方蔥白如玉的手指。
這一次，好像是一個女人。
屋外救護車的警笛聲忽然大作，臉色難看的王術被驚醒，睜開有些渾濁眼睛，望見熟悉的天花板，在喘息中露出劫後餘生的表情。
坐起身，他拭去額頭的冷汗，掃一眼窗外漸行漸遠的救護車，看來城市裡又有一個倒黴蛋出事了，如果運氣不是太好，怕是第二天就有披麻戴孝的家屬在醫院鬧騰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自己。
回過神，王術意識到剛才自己又一次做了個同樣的噩夢。
自從得病之後，每一次在夢裡都會出現類似的場景，兇手卻每一次都好像不太一樣。
他也詢問過醫生，經過檢查，證明了自己的大腦沒有任何問題，得到的結論也僅僅是壓力過大導致夢境混亂。
就算有醫生的診斷，王術潛意識依舊感覺這件事情有些古怪，他也有在網上找過案例，但結論最多的是荒誕不經的預知夢。
據說揭示了未來即將發生的場景。
不過，一個病入膏肓的患者會被人用槍打死，這種離譜的結局，王術是不相信的。
他思考著，小口喘著粗氣，一種劫後餘生的心悸在腦中揮之不去，即便是夢境，但面對槍口頂住腦門，死亡來臨，恐懼膽寒的感覺卻貨真價實。
呼吸著，調整好心情後，心電監護儀上的數值才漸漸趨於正常，王術艱難坐起身，才發現渾身已經被汗水浸溼。
殘陽如血，窗外照進來的陽光將病房被渲染上一層妖豔的橘紅。
“已經傍晚了嗎？”
他掃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恢復過來，旋即看到床頭櫃上盛的滿滿當當的塑膠飯盒，心頭不免升上一股暖意，孤獨之感消退了不少。
看來媽媽已經來過了。
為什麼不叫醒自己呢？
王術想了想，興許是擔心自己又偷聽她和醫生的談話吧，上次差點被發現，媽媽可是慌張了好久。
想到當時的場景，他的嘴角上再次揚起一絲弧度，顯然已經忘了自己剛剛做的離譜噩夢。
雖然醫生說過要清淡飲食，但是還有短短几個月的壽命，再不吃就沒有機會了。
王術扯了扯嘴角，開啟殘有溫熱的飯盒，西紅柿雞蛋、尖椒炒肉、冬瓜排骨湯，都是他喜歡吃的東西。
看來自己的母親在潛意識裡和自己是同一個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