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心嚮往之【補】
將軍有令,不敢不從! 漁有妖 加書籤 章節報錯
陸之荊無奈地搖了搖頭。
夏季行忙解釋,道:“長兄放心,觀裡的銀錢出入如今歸我管,這點銀子就當是菩薩佛祖普濟世人了,我阿父就算知曉了也不會說什麼的。”
陸之荊笑道:“那我下次回京,去宗聖觀多上幾炷香。”
談笑之際,他見陸之一神情恍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問“累了?累了就趕緊回去歇著,午膳讓人給你送房裡。”
陸之一恍然回過神來,幽幽的開口:“觀裡這麼賺錢的啊?”她的眼神明亮,目光爍爍。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陸之荊微怔,差點被氣笑,抬手給了她一個腦瓜崩,道:“整天想什麼呢?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陸之一揉了揉腦門,嘴裡不服地嘀咕著:“別人不也在開嘛……”
夏季行樂了,心想,我這不正是取之有道嘛。
也是他笑得太明顯之過,立馬就收到了兩記眼刀子。
他頓時斂起笑容,道了聲告辭就匆匆離開。
陸之一看著夏季行離開的背影,可惜地嘆了口氣。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現實,畢竟不是所有地方的百姓都能捐得起香油錢的,不過……
陸之一:“長兄,這是陛下……或者說是先帝的手筆吧?”
陸之荊露出讚賞的笑容,道:“終於想到這兒了?”
陸之一:“這法子……還真是刁鑽,不僅做到了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還給三王爺撐起一把保護傘。”
在外人看來,三王爺是因為不務正業,才會不受先帝待見,被“發配”到宗聖觀;可實際上,不過是一場戲罷了。
思及此,陸之一重重嘆了口氣。
陸之荊:“怎麼了?”
陸之一:“沒,就是覺得託生在皇家,也不見得是件幸事。”
……
日頭漸移,到了下午。
歇足了精神的趙瀾芝從房中出來,憑著記憶一路行至正堂,見一跛腳老翁在堂前灑掃。
他攔下老翁,問道:“阿翁,敢問小將軍在何處?”
老翁有些拘謹,搖了搖手,道:“老頭也不知,公子可以問問舟副尉。”
湊巧,舟問從遊廊穿過,見了兩人便走了過來。
老翁:“舟副尉,這位公子要尋小將軍,你帶他去找找吧。”
舟問:“趙大人要尋小將軍?”
趙瀾芝:“勞煩舟副尉。”
舟問蹙眉想了片刻,道:“請稍候。”
隨後,他快步往內院走去,過了一會又返回。
他欲言又止地看著趙瀾芝,面上有些為難。
趙瀾芝:“可是有不便相告之事。”
舟問知道趙瀾芝乃大將軍和將軍都信得過之人,又怎會有不便相告之事呢。
他連忙搖了搖手,道:“非也非也。”
“趙大人請隨我來。”說著,舟問又朝老翁叮囑,“翁翁,若將軍尋我,幫我告一聲。”
說完,便帶著趙瀾芝往外走。
待出了鎮國將軍府後,趙瀾芝有些疑惑,問:“之一出府了?”
舟問點了點頭,道:“應當是出府了,不過就在前邊拐彎那兒的竹林裡頭。”
趙瀾芝順著他的指向看去,前頭果真隱隱約約瞧見有一處竹林。
傍晚的秋風微涼,半刻鐘後,趙瀾芝隨著舟問到了竹林外圍。
遠看是竹林,走近了才發現這是一座種滿翠竹的小山丘,細細密密的翠竹綿延成竹海,成了小山丘的天然屏障。
走在幽深的竹林小徑中,聽著風吹竹海蕩起的沙沙聲,偶有幾片竹葉掉落;趙瀾芝踏著碎葉行於其中,特有的淡雅竹香縈繞鼻尖,此情此景顯得如此愜意。
走在前頭的舟問停了下來,趙瀾芝似有所感,循著他的視線看去……
透過細密的竹林,隱約可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纖細而高挑,孤身立於一座墳塋前。
這一刻,心中那份愜意散去,一股悲涼油然而生。
舟問苦笑道:“小將軍果真在這兒。”
趙瀾芝眼中眸光閃爍,問道:“那是什麼人?”
“陳北小將軍。”舟問似乎在嘆氣,道:“和小將軍並稱陸家軍雙子星的陳北小將軍。”
趙瀾芝:“陳北……”這個一而再再而三出現的名字,牽動了他心中的某根弦。
“趙某常聽人提及這位陳北小將軍的名諱,一直未見其人,卻不曾想……不知舟副尉可否為在下講述一番?”
舟問心中有些驚訝,隨後,就想明白是陸之一曾在趙瀾芝面前提過陳北小將軍,也就知道眼前的這位大人必定與小將軍交好。
舟問知無不言,道:“陳北小將軍是陸家軍軍師陳平的兒子,自小和小將軍一起長大……”
陳北和陸之一相差也不過五歲,陸之一剛出生不久,母親便病逝,由於陸從安忙於軍務,撫養的重擔落在了七歲的陸之荊和五歲的陳北身上,兩個半大小子去哪都會揹著或者抱著尚在襁褓中的陸之一。
因為陸之荊整天板著臉,而陳北總愛笑嘻嘻的緣故,陸之一更愛黏著陳北;年紀稍大些時,因為陸之荊要隨陸從安上陣殺敵,就變成了陸之一和陳北出雙入對,做什麼事都是一唱一和。
在狗都嫌的年紀,這兩人幾乎天天惹禍,天天挨罰。往小了說,昨日偷了誰家的土豆被告狀,往大了講,今日喬裝成騎射兵悄悄跟著上戰場,諸如此類的事蹟不計其數,讓陸從安和陳平頗為頭疼。
兩人雖然調皮,卻也天資聰穎。陳平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擅謀略,在軍事佈局上往往有獨特的見解,就連陸從安也稱讚其日後必有一番大作為;陸之一擅騎射,小小年紀便能拉弓搭箭,百發百中,到了十三歲,論單打獨鬥,陸家軍中幾乎無人能與之匹敵。
漸漸地,兩人一文一武,並稱陸家軍雙子星,被陸從安和陳平寄予厚望。
可惜好景不長,金國不顧盟約,以求援的名義誘騙,使得陸家軍主力落入陷阱,陳北和陸之一率兵救援,發現金國欲將屠城的罪名按在陸家軍的頭上,而後,出兵助大梁奪回了平城。
可誰曾想,在事蹟敗露後,百里克竟厚顏無恥地來了記回馬槍,悄悄派了一支軍隊趁夜襲擊平城……
那個驚才絕豔的陳北小將軍,就是在這一役中喪命的,死時他也不過才十八歲。
舟問:“陳北小將軍是在咱們小將軍懷中斷氣的,我聽聞此事時,都不敢想象小將軍有多難受。”
“那時,咱們都以為兩位小將軍也一定會終成眷屬,誰能想到呢……”舟問的聲音微微顫抖,道:“陸家軍沒有雙子星了。”
舟問撇頭抹了把眼淚,回頭對趙瀾芝說:“瞧我說這些作甚,趙大人不是有事尋小將軍?您稍候。”
說著,他正要轉身往陸之一的方向而去,卻被趙瀾芝一把拉住。
舟問有些疑惑的回過頭來。
趙瀾芝:“不必,我在這兒等她。”他的聲音略帶沙啞,若留意的話,還能發現他說話帶著顫音。
舟問面有不解:“啊……哦。”
舟問雖然不知道趙瀾芝為何不直接過去,但云京來的大人物這麼做,想是必有深意,於是,便陪著趙瀾芝一起等。
不知過了多久,趙瀾芝終於回過神來,對一旁傻愣愣的舟問說:“舟副尉軍務繁忙,先回去吧,我在這兒等著便是。”
舟問略作思考,點了點頭,拱手告別後便轉身離開。
……
陸之一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視線觸及墓碑上的字,她不禁痛苦了閉上雙眼。
不論過了多久,哪怕站在陳北的墓前,她都不願信那個如友如兄的人已經永遠的離開了。
若他還在,想必已經是長兄的一大助力。
陳北之於陸之荊,就如同陳平之於陸從安,失去陳北,更是陸家軍的損失,若非百里克……
思及此,陸之一猛然睜開眼,眼中鋒芒畢露——此次定要讓百里克永無翻身之日。
她垂眸凝望了墓碑片刻,毅然轉身,就在這一瞬,對上了一雙黝黑的眸子。
“趙瀾芝?”陸之一有些驚訝,甚至喊出了他的名字,“你怎麼在這兒?”
趙瀾芝聲音低沉,柔聲道:“等你。”
聽他如此說,陸之一不知為何心中一跳,片刻後問:“可是有事?”
趙瀾芝淡淡道:“嗯,有事。”眸底帶著一絲悲涼。
聞言,陸之一走了過來,“走吧,回去說。”
趙瀾芝回頭看了眼那座孤獨的墳塋,再去看她的背影時,不知怎的,覺得她的背影都帶著悲傷和落寞。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些什麼……
“是因為陳北嗎?”趙瀾芝喊住了她,“你才不喜我們之間的婚約。”
陸之一步伐一頓,身影明顯僵住了。
她回過身來,面上帶著驚訝和疑惑,不可置信地問:“什麼?”
她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趙瀾芝凝視著她,道:“你沒打算履行我們之間的婚約對嗎?因為陳北。”
陸之一面上的情緒漸漸斂起,片刻後,沉聲道:“你知道嗎?許多將士在參軍的那一刻起,便知道自己終會是馬革裹屍還的結局。”
她頓了頓,苦笑道:“我也是。”既然明知道自己身陷險境,又何苦憑一紙婚約拴著他呢。
趙瀾芝瞳孔微震,想說些什麼,卻只覺呼吸一滯,胸口悶得很。
陸之一:“並非不喜,而是不能耽誤。”
她眼神裡帶著歉意,語氣也放緩了些:“我為自己的人生選了一條路,卻不能因此而誤了他人一生。就算沒有陳北一事,為了大漠,我還是一樣的選擇。”
她說:“趙瀾芝,你應該走一條光明大道。”你本就生在光明道上,沒有必要再來泥潭裡滾一圈。
說罷,她轉身離去,本以為說清楚便會輕鬆些,誰知心中更加鬱悶,似乎堵了一口氣,不上不下。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悠遠而近……
趙瀾芝一把拽著她的手臂將人攔了下來,隨後,雙手握緊她的肩膀,凝視著她的眼睛,“若我不要呢?”誰說他非得要走一條光明大道?
陸之一蹙眉,想要掙脫,卻發現他死死扣住自己的肩膀,她抬頭對上趙瀾芝執著的眸子,無奈地嘆了口氣:“何必呢?”
趙瀾芝:“既然你為自己選了,我又為何不能選一條自己要走的路呢?”
“陸之一,你想走的路,儘管去,我要走的路,你也別攔著,可好?”他低聲懇求著:“況且,你又怎知,這對我而言是耽誤,而不是此生心嚮往之呢。”趙瀾芝道。
陸之一垂在一側的手,觸及一片涼意,她雙手一握,將腰間墜著的那枚同生玉環緊緊握在手中。
而另一枚同生玉環,就掛在趙瀾芝的腰側……
一片竹葉輕輕飄落,從兩人中間劃過,被吹向別處。
陸之一抬眸對上趙瀾芝的視線,輕聲道:“此番與百里天無的合作不容有失,尚有許多細節,還需我阿父商議,我們先回去吧。”
趙瀾芝眼中一亮,笑意爬上眼角,道:“若此番事成,大夏和金國便大有機會建立邦交,大漠城也不必再受戰火的影響。”如此一來,她的擔憂便也就不存在了。
陸之一眼神閃爍,藉著咳嗽掩飾著什麼,道:“走吧,他們定是等久了。”
趙瀾芝眉目含笑地看著陸之一步履匆忙的背影,隨後便跟了上去。
……
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站在西邊的山頂上,映出漫天的紅霞。
兩人一路無話,卻又心如明鏡。
待陸之一和趙瀾芝回到鎮國將軍府時,發現府裡早已布好飯菜,眾人圍成一桌,只差他們兩人了。
見兩人終於露臉,夏季行雙手一拍,道:“正說著呢,你們聞著飯香就回來了。”說著,他反客為主,迫不及待地招呼眾人,“那就趕緊開動吧,都別客氣,出了雲京就放開了吃。”
陸之一和趙瀾芝對視一眼,又尷尬地分開,在相鄰的空位落座。
由於陸從安不在,坐在主座的陸之荊眼睛眯了眯,帶著探究的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轉動。
他正想開口詢問,卻被坐在他右側的夏季行攔住了話頭。
說著,他將一杯酒塞到陸之荊手中,拿著另一杯酒朝陸之荊道:“許久不見,這第一杯我敬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