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為何如此寒酸

說完，陸之一便走在前頭，領著眾人進了府。

一行人甫一進門，又被眼前的所見景象駭得瞪圓了眼。

這說好聽點是鎮國將軍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尋常人家的府邸呢，就連雲京小官的宅邸都比這兒要富麗堂皇許多。

夏季同頓足不前，看著荒涼的宅院，眉頭都皺成了川字，臉色不佳，似在醞釀著什麼。

趙瀾芝心中也頗為震驚，自入城所見，再到鎮國將軍府的景象，視線落在前頭纖細修長的背影上，眼中摻了許多複雜的情緒。

走在前頭的陸之一和夏季行察覺到眾人沒有跟上，不約而同地帶著疑惑回頭，見眾人臉色不對，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頓時明瞭。

夏季行：“大家趕了一路也都累了，有什麼進屋裡說吧。”

眾人這才進了屋，剛落座便見有士兵裝扮的少年人進來。

少年單膝跪下：“末將見過太子殿下，世子，趙大人。”

他行過禮後，朝眾人稟報：“將軍不久前招了各營將領在議事廳議事，末將已遣人去叫，但恐一時也脫不開身來。

末將已讓管家去準備早膳和安排房間，待用過早膳後，可回房中稍作休息。”說完，他望向陸之一，眼中帶著求救訊號。

陸之一見到是舟問前來，心中明瞭，府裡頭做事的都是從戰場上傷退下來計程車兵，大多不善交際，平日裡直來直往慣了，今日大夏權貴金字塔上的貴人驟然而至，自然讓他們如臨大敵。

這不，估摸著生怕安排不妥當，開罪了幾位權貴。

夏季同心事重重的樣子，並沒有注意到少年說了什麼。

陸之一見狀，點了點頭，道：“就這麼安排吧。”

她又問：“舟問，大漠近來可還安定？”不然為何長兄要召集將領議事呢。

舟問：“金人沒什麼動靜，最近弟兄們都閒下來了。”

她頷首，那就是別的事了，隨即道：“知道了，你去安排吧。”

舟問應了聲是，領命而去。

深秋的清晨，已經融入許多寒意，它無縫不入，顯得簡陋的正堂愈加冷清起來。

陸之一的視線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夏季同身上，心中暗自嘆了口氣，開口打破沉寂，道：“殿下可是有話要問臣？”

夏季同深吸一口氣，問出了心中疑惑：“我自協理朝政，也曾見過每歲戶部批發軍餉的卷宗，按卷宗記載，軍餉撥付數目沒問題，將軍府不該如此……”

夏季同作為一國儲君，自小跟在皇帝身邊，皇帝對培養太子可謂殫精竭慮，不論大小事，都讓他跟著看，跟著學，等夏季同年紀稍長，皇帝便漸漸放權讓其從小事開始練手，歷練至今，大部分朝政實際已交由夏季同來打理。

因此，軍中一應事宜，他自是瞭然於心，才有此疑問。

陸之一似乎猜到他會有此一問，淡淡道：“殿下可是想說，將軍府不該如此寒酸對嗎？”

夏季同一怔，想要點頭卻又覺得此舉不妥，便只沉默不語。

眾人似乎也想了解其中緣由，都在等著她的話，唯有夏季行低著頭，把玩著他那柄幾乎從不離手的法杖。

陸之一清冷的聲音響起：“二十年前，金兵破城，陸家軍臨危受命奪回城池，可滿城百姓幾乎被屠戮殆盡，雖打了勝仗，卻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大漠城位於大夏領土西北邊境，北接楚國、西連金國、南銜大梁，是三國的交通樞紐。同時，也是大夏的一道軍事要隘，大漠城各處關口，自然是常年重兵屯集駐守。

然而，金國鐵甲騎兵的堅不可摧與殘忍嗜殺，讓大漠的百姓籠罩在戰火和死亡的陰影中；大夏的軍隊來了一批又一批，每每以萬人出百人歸的壯烈犧牲，方能勉強維持著大漠城的安穩，百姓刀架脖子般戰戰兢兢度日，直至……

開元十九年，金兵再次來犯，此次比以往來得更兇猛，駐守將領戰死，城主攜全城男丁拼死抵抗，用一條條鮮活年輕的生命為代價，生生拖了兩日，為一城老弱婦孺爭取了逃離的時間。

兩日後城破，金兵記恨於城主違命抵抗，殘忍屠城……

城破的次日，鎮國將軍陸從安率五萬陸家軍千里馳援，奪回大漠城，僅憑一萬兵力，三出關口殲滅金國大軍，從此金人大軍鮮少來犯，硬生生撕裂了金兵鐵騎帶給大漠城的死亡陰影。

至此，硝煙散盡，曙光初現，大漠城也迎來了久違的和平。

只是……

大漠城的男丁，大多喪命於金人的屠刀之下，只剩下滿城的老弱婦孺。可破敗的城池需要重建，流離失所的百姓需要安置，就連一城老弱婦孺日後的生計等等重擔，都落在了陸家軍的肩上。

朝廷撥下來的軍餉和救濟金，大部分被用在了城池重建和百姓安置上，因著城裡沒有現成的勞動力，只能借調臨近城池的人手。

可偌大的城池需要重建，又何嘗是件易事，先不說七八成已損毀的房屋，因著考慮到城防的重要性，陸從安著意加固加高城牆，故而，也耗了不少人力和金錢在上面。

說白了，就是朝廷的銀子，只夠重建城池屋舍……

可一城老弱婦孺安置的問題，卻成了難題。陸從安曾為此上過奏疏，最終撥下來的銀子也遠遠不夠。原來……

當年，大夏各處天災不斷，南方的水患，西邊的乾旱……國庫正是吃緊的時候，戶部幾位主事為了籌集銀兩，甚至不惜得罪京中權貴，明裡暗裡逼捐，就差直接伸手從各府庫房搶銀子了。

撥給大漠的銀子，還是皇帝和戶部討價還價後，自己搜刮了一遍後宮再添了些，才湊出來的。

因此，這麼些年來，朝廷撥下來的軍餉，不僅僅養著整支陸家軍，還有這滿城的百姓。當年，陸從安為了讓勞動力快速恢復，又從附近城池引入了一批人口，經過十多年的繁衍生息……

陸之一：“如今，大漠城雖不及別處富饒，卻也能自給自足……殿下今日所看見的將軍府，已經是後面經過一番修葺的了。”

她聲音本就屬清冷，說出來的話，更讓眾人心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有悲涼，為過往戰死的將士、被屠戮的百姓；有滿腔熱血，因為如今仍無私堅守邊疆的陸家軍……

一時滿屋沉寂，眾人只覺得她的話仍縈繞耳邊，久久不散。

此時，舟問正好領著人來送酒菜，在他們無聲佈置早膳時，眾人從他們的動作上，注意到了其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殘缺……

待舟問領著幾人退下後，夏季同看向陸之一想要詢問，卻又彷彿已經知道答案般，不敢深究。

這一頓下來，陸之一和夏季行倒是吃得香，如同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一般。

反觀夏季同和趙瀾芝，兩人皆是心事重重，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