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里斯與桑吉（下）

“和桑吉的交流的感覺非常奇妙，明明和我並不是一個種族，但我們卻有著相似的外表和類似的文化傳統。當時，孤獨的我無數次產生了把他留在我的身邊，留在這亡魂山脈之中的衝動。但是，我也明白，這樣的結局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

“這段時光大約持續了一個月的時間吧。太久遠了，久遠到時間都模糊了。”里斯的嘴角不知不覺中掛上了一抹複雜的笑意，“那天，已經完全康復的桑吉向我告別。”

“我明白，分別這一天總是會到來的。我們約好，再次相見的時候，他給我帶一瓶他家鄉的葡萄酒。因為當時的他經常用這樣一這句話來打趣我——”

“你一個天天吃凍肉，連葡萄酒都沒喝過的傢伙，怎麼好意思稱自己為血族呢？”

莫飛已經被這個故事吸引住了，不想打斷里斯的回憶。一邊站著的沙維爾也在里斯的娓娓道來之中不再那麼緊張兮兮。

“然後呢？”莫飛忍不住問道。

“然後......”里斯的聲音逐漸輕柔平緩，慢慢的講述著百年前的故事。

“然後在長達三十年的時間，我和桑吉再也沒有在見過面......”

“在與里斯分別的三十年之間，我已經成為了蝙蝠男爵，冰霜峽谷呀已經成為了我的領地，我逐漸在亡魂山脈有了一定的地位和名氣，也會有一些不知死活的傭兵想要取走我的項上人頭。在經歷了大量殘酷的生死之戰後，我的靈魂逐漸麻木，我越來越接近魔物，而不是外貌和我更為相似的人類了......”

“直到三十年之後的某一天，有一個拿著利劍的強大的戰士來到了冰霜峽谷。他殺掉了我大量的蝙蝠下屬，直接衝到了我的城堡裡面，站在了我的面前。在看到這個人的一剎那，大量的回憶湧入了我的腦海，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三十年前我救下的青年，桑吉。”

“哪怕是過了三十年，他的容貌依然沒有任何變化。我明白，這是因為他真正地消化了那來自的我的始祖之血，成為了一名流淌著人類鮮血的血族。那一瞬間，我是為他感到開心的，因為在我的幫助之下，他獲得了遠超普通人類的漫長生命，這又是多少人類所夢寐以求的呢？”

“這幾十年無休止的戰鬥讓我的心逐漸麻木，但看到桑吉的一剎那，我的心彷彿又活了過來。我有些興奮地向他詢問這些年的近況，想要品嚐他曾說過的家鄉的葡萄酒。但是，桑吉卻並沒有回應我的關心，而是衝著我，舉起了手中的利刃......”

“他說，他來到這裡，是要奪走我的生命。”

說到這裡，一絲悲傷悄然掛上了里斯的紅色眼眸。

“我當時不明白，為什麼我當做摯友的人，卻對我刀劍相向。但是，我看見了他一向堅定的眼中透露出的複雜神色，那個眼神我現在還記得，有憤怒，有迷茫，還有一絲掙扎。我當時明白了，他肯定有著自己的理由。而作為摯友，我選擇應戰。”

“桑吉他雖然在三十年內成為了一名魔劍士，但還是沒有辦法在正面的戰鬥中戰勝我。那場戰鬥，是我贏了。但我並沒有選擇殺死桑吉，因為我想知道，他為什麼想要殺死我。是因為他想要我在傭兵協會的賞金嗎？我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

“於是我放走了他。他說，等他傷好了，會再來殺掉我。我同意了，但我附加了一個條件，如果下一次他再次被我擊敗，就要將事情的原委告訴我。”

“而這一等，就又是十年的時間。十年之後，他再次孤身一人來到了我的面前。他的面容依舊如初見時那般年輕英俊，但他的眼中，卻早已經充滿了疲憊。他再次向我舉起了手中的劍。”

“我又一次擊敗了他。這次他遵守了諾言，將這一切的真相都告訴了我。”

“原來，我給予他的悠長歲月，對於一個人類來說，並不是一份禮物，而是一個詛咒。隨著他周圍的同伴不斷地老去，不會留下歲月痕跡的桑吉就成為了一個異類。周圍的傭兵逐漸開始排斥他，認為他是一個怪物，他在傭兵的上級同樣防備著他，叫來了太陽神教的神官，對他展開了調查。”

“桑吉作為半血族的事情被太陽神教查出來了，而迎接他的，只有審判。那場審判的細節，桑吉至今都沒有和我講過。我只知道，審判的結果就是，桑吉免於一死，但作為交換，他要在一個服務於教皇的無人知曉的戰團內服役，同時，他需要不斷地獵殺血族，以證明自己的忠誠......”

“而這一次他負責獵殺的目標，就是我。”

“因為上次的失敗，桑吉回去遭受了大量的折磨。”說到這裡，里斯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但他......不，是我和他，都逃不過這個宿命。”

“我再次放他離開，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是正確的，但我同樣也不知道，奪走他的生命究竟是仁慈還是殘忍。他說過，他還會再回來。”

“後來，他每隔一段時間，可能是三年，可能是五年，都會再來挑戰我。我從沒有對他動過殺心，因為我很自私地把和他戰鬥這件事，當做我在心底留存善良的最後一個方法。但我同樣能感覺到，每一次，桑吉都變得更加疲憊，更加不堅定。”

“直到四十五年前，他再次站到我面前的時候，手中沒有持著兵器，而是拿著一瓶來自他家鄉的紅葡萄酒。他告訴我他累了，他想成為我的眷屬，永遠地留在亡魂山脈，留在我的身邊。我告訴他，我會保護他的安全。”

“我們一起品嚐了那遲到了幾十年的美酒，從那一天，他就留在了我的身邊，成為了我唯一的眷屬。而我根據他的要求，保留了他作為人類時候的名字——桑吉。”

里斯停止了講述，山洞裡陷入了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