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晚風拂動。

長陽宮,寢殿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娘娘,外頭的人遞話進來,春果怕是白死了。”

斜靠在湘妃榻上的女子聽聞,緩緩睜開了眼,“白死?”

“難道今日之事沒成?”

侍女點點頭,“誰能想到,這林美人會親自去停屍處去看春果的屍首,且這林美人怕是比咱們想的更深,她竟能透過春果的屍首判斷其大約是什麼時候溺斃的。”

“倒是本宮小看了她。”

湘妃榻上的女子淡淡說道。

“皇后娘娘說是要徹查春果的死因呢,娘娘下一步預備如何?”

“徹查?”女子笑道,神情之中帶著一抹嘲諷之意。“這後宮的糊塗案子這麼多,樁樁件件都說要查,真正查出來的又有幾樁?”

“還是與以前一樣,尋個替罪羊就是了。”

瑞鳳宮中的種種,元寶原封不動轉給了梁璟喻。

“林美人膽子也當真是大,竟去親自去檢視了那侍女的屍首。”

“當時在皇后娘娘宮中,眾人都認定此事必是林美人所為,可林美人卻愣靠著自辯,將自己擇了出來。”

梁璟喻一邊批著奏摺,一邊聽著元寶的轉述,他眉心微動。

以前只覺得林初宜是個嬌氣的,沒想到她竟也是個有腦子的。

她能親自去看那婢女溺斃了的屍身,是個人物。

想到女子俏生的小臉,梁璟喻心中暗道,在這後宮中,眾人都以為皮囊最為重要。殊不知,比起皮囊,心智與膽識才是在後宮的立足之本。

梁璟喻心底對林初宜的興趣又濃了幾分,他不喜歡沒本事的女子。

五日後,御花園中。

林靜阮當眾處死了四個小太監。除了各宮的嬪妃,當日不當值的宮女太監均被叫到了跟前看著。以儆效尤。

“春果之死,是因著與這些個人有私怨。他們看著春果被送去服刑,伺機報復,手重了不小心將人打死了,隨後便將人扔進了井中。”

“區區奴才,居然敢構陷妃嬪,著實該殺。”

林靜阮淡淡道。

起初,幾個小太監還哭喊著喊冤,漸漸便沒了聲兒。

“幸虧皇后娘娘揪出了這真正的兇手,否則林美人該有多冤。”

馮充儀道,說著她還朝著林初宜示好般的笑了笑。

林初宜看著馮充儀,也對著馮充儀輕輕勾了勾嘴角。“娘娘說得正是呢。”

“明明自己做了惡,卻還口口聲聲喊著無辜冤枉,該死。”

林初宜知道,外頭被打死的那幾個都是替罪羊。

林初宜的言語傳入馮充儀的耳中,實在刺耳,她總覺得林初宜此言意有所指。

這麼多年,林靜阮身為中宮之主,她只要明面上過得去就可以了。

前些日御花園內二皇子落水之事,千鯉池周圍眾人腳下踩著的青石板路上的青苔,林靜阮怪罪下來,最後懲處的也不過是御花園的統領公公。

那統領公公只說是前一陣雨水多,這才會生出了青苔來。他監管不當,未能及時發現及時處理。

林靜阮殺了那公公,震懾後宮。

當夜,梁璟喻去了棠玉閣。

算起來,晉封美人已有半月了,上一次侍寢還是一個月前了。

“嬪妾參見聖上。聖上萬安。”

林初宜身著杏色的襦裙,在門前頭半跪著與行禮。

天色擦黑,月光皎皎,清輝灑在林初宜的身上,好似為她勾勒出了一層銀邊兒。

“起身罷。”

梁璟喻拉著林初宜一道進了寢室之中。

“聖上晚上可用過晚膳了?”

林初宜手託著臉蛋,微微側頭看著梁璟喻。她的眼睛本就生得圓潤,睫毛如鴉翅般輕輕忽閃著,甚是靈動。

“都這個時辰了,你說呢?”

梁璟喻笑道。眼前之人擺明了明知故問。

“嬪妾現下肚子有點餓了,不知聖上可與嬪妾一樣?”

林初宜笑著,眉眼彎彎好似新月似的。

梁璟喻看著笑著的林初宜,聽著她撒嬌一般的口吻,心下一動。

“元寶,你去吩咐御膳房做幾樣小菜和小點心。”

元寶應著,連忙照著主子的吩咐去辦。

“聖上待嬪妾真好。”

林初宜開口,聲音軟糯糯的,玉手拉扯著梁璟喻的袖口,眉眼微垂,好生嬌憨。

看著林初宜這般模樣, 梁璟喻不由得想到了白日裡元寶所說的,眼前嬌滴滴的女子竟敢去看溺斃的屍首。

“前一陣子,你宮中溺斃了個婢女?”

梁璟喻淡淡開口。

聽到梁璟喻這般問,林初宜佯裝驚訝的模樣,“這事兒都驚動聖上了?”

“不過, 聖上既為大梁之主,不論是前朝還是後宮,自然沒有聖上不知曉的。”

林初宜甜甜地笑著,溫聲道。

“在御花園中當眾杖殺了了那四個奴才,還讓後宮不當差的太監宮女全來看著。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朕想不知都難。”

梁璟喻說著,眉宇之間閃過了幾分不悅。他是君王,自是要喜怒不形於色的,即使眉宇間的這抹情緒極淡,一閃而過,但林初宜依舊捕捉到了。

“皇后娘娘是中宮之主,後宮這麼些個人要管,若是沒點雷霆手段自然是不成的。”

林初宜緩緩說著。

林靜阮是她的長姐,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來,她自然是要維護中宮的。梁璟喻心裡暗暗想著,只覺自己方才的問話有些可笑也有些明知故問。

正當梁璟喻思量之時,林初宜再次開口,

“雷霆手段,以儆效尤。可惜並不能服眾。”

林初宜話音一落,便跪下身來,面上浮現起了驚慌之色。

“聖上恕罪,嬪妾失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