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已是深秋。

問兵與琉鶯走在長安的大街上,此時的大唐,已經不比往日繁榮,內因聖上已不再勤於朝政,奸臣當道;外有吐蕃等鄰國趁機發難,侵犯國土。

“問兵,我先回去了,今天的約會,我很開心。”琉鶯抿唇笑著說。

問兵點點頭:“我也是,你覺得開心,我便也覺得開心。”

兩人相互牽著手,臉龐逐漸靠近,眼看就要吻在一起。

“讓開讓開!國都加急之報!”一名驛夫快馬加鞭趕入城內,似是有極緊急的情報要面聖。

問兵與琉鶯急忙分開,飛馳而來的快馬穿過兩人中間,絕塵而去。

似乎不是什麼好訊息。

大唐與吐蕃大戰在即,南詔似乎打算橫插一手,正與大唐聖上唐玄宗在進行著不知為何的談判。

自天寶九年,南詔王閣羅鳳起兵反唐,攻取西南夷三十二羈縻州,大唐與南詔就一直戰亂不斷。

如今南詔與吐蕃,雖然名為兄弟之國,實際上卻是主僕關係,吐蕃有令,南詔也不得過甚不從。這次吐蕃出兵六十萬,意在與南詔聯手發兵侵佔大唐國土。

朝廷正在緊急募兵,但是南方蠻夷之處瘴氣甚重,往往士卒未出,已死六七,被徵者“爺孃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幹雲霄。”

琉鶯走在街頭,看到無數男子被迫入伍,有戶人家裡老太太與兒媳相依為命,男丁只剩一個吃奶的娃娃,官兵仍不罷休,最後抓走了老太太充當軍隊裡的伙伕。

世間如此,天道可存?

琉鶯出手,教訓打跑了許多官痞,使得他們暫時不敢橫徵暴斂,可是,戰火四燃,舉國上下都在募兵,憑一己之力,到底可以救得多少人呢?

琉鶯想著,問兵突然現身:“琉鶯,我有事與你說。”

就在剛才,問兵遇到了一個走起路來踉踉蹌蹌的女孩,問兵急忙追了上去。

“袖英!”問兵一把扶住她,“你去哪裡了?我和琉鶯他們都很擔心你。”

“天道師兄……”袖英的淚一下子決堤。

“怎麼了,有事慢慢說。”問兵看著憔悴的袖英,心疼地說道。

“問兵師兄,你千萬不要告訴除了五秀以外的人……”袖英央求道。

“好,師兄答應你。”問兵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天道師兄,其實我是……南詔公主,南詔王的女兒。”

問兵雖然震驚,卻沒有失去理智:“袖英,既然你是南詔公主,又是為什麼來到中原的呢?”

袖英竟是南詔公主,究竟是怎麼回事?

袖英小的時候,生活在南詔,那個時候,她還是南詔公主,從小聰明伶俐,深得父親寵愛。

一天,南詔來了一位極富盛名的占卜法師,眾人紛紛掏出銀兩,求她卜上一卦,法師搖頭,一一謝絕,只說是卦由緣生,與她的卦無緣的人是算不準的。

占卜法師遊歷至城內,碰巧遇到了閣羅鳳出行,她點點頭,說是與閣羅鳳有緣,希望可以為之卜卦。閣羅鳳聽說此事親自接見了她,還未開口法師便說:“南詔王要問的是女兒的姻緣吧。”南詔王大驚,奉為上賓。

法師並未作法,說這道卦她早已算過,不過這終究是南詔公主自己的事,她要親口對公主說,她只能告訴南詔王,公主命中確實會出現一位駙馬,相貌英俊,才華過人,絕對是可以託付之人。

南詔王大喜,找來袖英,法師附耳對袖英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那位法師說了什麼,與袖英後來來到中原有關嗎?”琉鶯問問兵。

“那位法師說的是:‘姑娘命中有一位最愛之人,身在中原。但是如果留在南詔,將永遠遇不見他。而且,姑娘的運數竟旁生兩系,一系與心愛之人廝守終生,白頭到老;另一系……竟是一生不得其心,甚至為其香消玉殞。不過這兩系究竟觸發哪一系,選擇的權利全在姑娘手上。怎麼決定,交給姑娘,老身若是將這些話全部告知南詔王,他便會留你一輩子生活在南詔。若姑娘願意去中原尋他,老身便可以幫你。’”問兵回答。

袖英在那天說要出去遊玩,支開了侍女,遠遠看到了占卜法師牽來一頭青牛,法師遞給袖英一個包裹,裡面是法師為袖英化得的盤纏,法師告訴袖英,青牛會指引她這番旅途,包裹裡的盤纏足夠,一個公主不必委屈了自己。

袖英騎上青牛,朝法師揮手:“放心吧,我一定會選擇與我心愛之人白頭到老的!”

袖英自己也沒想到,她這一來中原,臨走時連封書信都沒留下,南詔一下子炸了鍋,連中原人都以為,南詔公主失蹤了。

青牛將她駝到凌劍山莊,便停了下來,直到黃昏日落都沒有移動過。凌劍山莊的護衛看她遲遲不離開,便上前問她是否要拜入凌劍山莊,青牛竟通人性一般點了點頭,袖英這才知道,就是這裡了。

袖英在凌劍山莊也不記得修行了幾年,眾弟子只當她是個流浪至今的孤女,也不瞭解她的身世。直到如今南詔要與吐蕃聯手進攻大唐,袖英身心皆成長於大唐,心大半向著中原人,便準備披星戴月趕回南詔,希望憑自己南詔公主的身份做些什麼。

說來也奇,當年的青牛又在凌劍山莊門口現身,袖英知道要乘它而去,回南詔的路上竟完全沒有遇上關卡阻礙。

袖英心細,小時候的衣物她都留著,就是為了有一天回南詔可以父女相認。果然,閣羅鳳認出袖英正是她親生女兒,父女相擁抱頭大哭。

南詔礙於吐蕃之威,這次進攻大唐幾近已成定局,又怎麼是袖英可以逆轉的呢?

父女兩個促膝長談之時,當年的法師如今再次求見,閣羅鳳大怒,袖英當年正是聽了她的妖言才跑去中原,鬧得父女離散,要將法師打入大牢。袖英卻執意要聽一聽法師要說什麼,因為她已如法師預言,在中原找到心愛之人,她想知道法師要再說什麼。

閣羅鳳無奈,召見了法師。

法師沒有閒談,說如今時機已到,將當年說給袖英的話說給閣羅鳳也已無礙了。若閣羅鳳一意追隨吐蕃伐唐,那袖英的心上人必定視袖英為外敵,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娶袖英了,想必會觸發袖英命中另外一系運數——“一生不得其心,甚至為其香消玉殞”。

“袖英的心上人,就是你吧!”琉鶯對著問兵眨了一下眼睛。

“我……我只拿袖英當妹妹。”問兵急忙解釋。

“其實你說的這些,我已經知道一部分了。”琉鶯並不驚訝。

“什麼?你怎麼會知道?”情勢出乎問兵意料。

“南詔已派使者將與大唐講和的條件告知了當今聖上,四幫會龍頭也得知了此事,兩方人馬秘密派人送信到青龍劍城,希望我勸你以大局為重,與袖英妹妹成親。”琉鶯說道。

原來南詔與大唐講和的條件,正是要問兵與南詔公主袖英成親。

“那……你答應了?”問兵不敢相信琉鶯還可以這麼冷靜地與自己對話。

“我當然——不會答應!”琉鶯笑了,“瞧把你嚇得!”說完,靠到問兵懷裡:“既然我不會答應,那中原武林也不會再有我們的席位,我們隱居,過男耕女織的生活如何?”

“我……”問兵心中又驚又喜,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怎麼,你不答應啊?”琉鶯佯裝生氣。

“怎麼會!我求之不得呢!”問兵將琉鶯緊緊抱在懷裡。

因為璟瑜和衷訴都有事務在身,不便見面。問兵給他們寫了信,帶著琉鶯見了剛剛回來的袖英。

“真的嗎?天道師兄要和疏桐姐姐結為夫妻了!”袖英興奮不已。

“是啊,一會兒我們就要走了。”問兵說。

“走?去哪裡?”袖英愣了。

“你疏桐姐姐不想將來的孩子也涉身江湖,所以想和我過隱居生活。”問兵說道。

“這樣啊……”袖英點點頭,“新郎新娘都是才貌兼備,將來的孩子一定又漂亮又聰明!”

“袖英妹妹,你出嫁的年紀也到了,也該打算打算了。”琉鶯笑道。

“不要催我嘛,這種事也是急不來的!”袖英委屈。

“好,不急,這種事看緣分,說不定幾天後,你的意中人就出現了呢?”琉鶯替袖英將一綹長髮梳到耳後。

三人談了許久,這才依依惜別,袖英望著他們二人離開,心裡由衷地高興。

“天道師兄,疏桐姐姐,你們怎麼就不再和我多聊一會兒呢……要知道,這恐怕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了……”袖英到底還是落淚了,淚花晶瑩。

她打算回到南詔,無論如何,哪怕以死相逼,也要讓南詔王放棄伐唐,而她打算從此再也不踏足中原。

問兵夫婦的隱居之路也走了幾日,兩人停在一處村莊歇息。

夜深人靜,問兵守在窗前看月亮,看著看著,大笑起來:“琉鶯,你知道嗎?也是這樣的月色,我與林四哥相會,那時我便羨慕他有個令人疼惜的妻子,不想如今這等好事也落到了我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