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近侍腳步匆匆的走進公主殿時,看到的就是傅毅正拿著一方溼潤的帕子,正小心翼翼的給徐玉擦拭臉頰。

侍從哪見過自家太子殿下伺候別人的場景,愣了一下,直到聽到喜貴的詢問才回神。

他忙穩定了心神,快步走到傅毅身邊,低頭在他耳邊說道:“殿下,許將軍二女許丁秀有急事求見殿下。”

侍從步履匆忙,神色焦急,卻沒有詳細的說許丁秀找傅毅什麼事。傅毅不慌不忙的將帕子疊好遞給喜貴,又跟喜貴交代了幾句話,才踱步出了公主殿。

一路上也並未問侍從何事,而這幾日因為傅毅守在徐玉身邊並沒有守在公主殿的黑袍正好撞見了坐立不安的許丁秀。

見是好友的妹妹,上前詢問情況,許丁秀終於看到一個可以幫忙的人,神情有所緩和但還是能看出她滿心的憂慮。

許丁秀上前對這個只在哥哥那裡見過兩面的黑袍問道:“哥哥,殿下在哪?”

黑袍問道:“何事?”

許丁秀對黑袍倒不設什麼心防,直接將事情全都說了。原來昨日許家城外的莊子上來了人,說是許將軍在邊境受了傷,下了戰場之後傷口還未養好就莫名其妙的被嘉平帝降罪賜了藥。

本來單單一樣就已經很難捱,現在兩樣加在一起,許將軍差點沒有挺過來就這麼去了。好在隨軍軍醫醫術不錯,拼了老命給許將軍續了命。許丁宥為了救父親,秘密派人將許將軍快馬送了回來,想請傅毅想想辦法。

黑袍一聽這事刻不容緩,正要施展功夫飛身去找傅毅,卻驟然想起,那日喜貴說的話。頓時僵在原地,在他看來,若是以前的話,有了解蠱的方式,就算只有一份解藥,傅毅也絕對二話不說將那解藥給許將軍。

可這事卻涉及到了徐玉,傅毅會做出什麼樣的抉擇,黑袍根本不敢想。

就在他還在想如何應對之時,傅毅已經到了太子殿。看到黑袍也在,不禁眯起眼睛。黑袍見此,心知不妙,但也沒有過多解釋。

衝傅毅拱了一下手就站到一旁,傅毅瞥他一眼不再關注。許丁秀見自已要尋的人到了,上前就把剛才對黑袍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果然,傅毅聞言表情變也未變,見許丁秀的神色黑袍應該也並未將徐玉的事情告知對方,心裡放鬆了些。

但仍舊有些為難,不過事情刻不容緩,他安撫了許丁秀,讓她帶著太子殿的醫官先回去,晚些時候,他再親自前往。

許丁秀此時六神無主,傅毅如何吩咐便如何聽,帶著醫官離開之後。傅毅也沒離開,坐在上位思索著接下來該如何辦。

許將軍不救日後若是許丁宥知曉內情怕是會心生嫌隙;救了,可以徹底策反許家,增添一個助力。

若是之前,他定然二話不說付出一切的幫忙;可現在……他不願。

黑袍看著傅毅的側顏,心知殿下這是在內心權衡是否要救。他想了想,視死如歸一般踏出一步,難得的雙膝跪地對傅毅懇求道:“殿下,此事本與屬下無關,但屬下與丁宥交好,是以想為好友做些事情。若殿下准許,這件事情,屬下去求公主殿下。”

看著心腹屬下跪在自已面前求他救救另外一個心腹,傅毅不禁在心裡重新開始衡量。黑袍也必然知曉,他這樣是公然在傅毅面前表明了自已的立場。若是傅毅真的打算就此放棄許將軍,必然要承擔與兩個心腹離心的結果。

傅毅不是能被人威脅的人,可也不是一個沒腦子的人。從聽到許將軍生命垂危到現在黑袍公然站出來表明立場,他都是一臉的平靜,好像現在發生的這些事情根本不算是什麼。

他沉吟了一會,就算是黑袍也猜不透現在傅毅在想什麼。良久才聽傅毅說道:“上次清兒給的藥還有些,你拿著去給許將軍服下。若是沒有好轉,再來跟我稟報。”

黑袍一聽,剛才情急之下竟然忘記了之前傅毅蠱毒發作之時徐玉送過來的那瓶藥,心中狂喜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

衝傅毅行完禮之後飛身離開去取藥,現在去追許丁秀還來得及。

看著人都離開,傅毅獨自坐在偏殿良久。才起身離開太子殿,又去了公主殿。

這時徐玉已經醒來,這幾日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久,也說明她的身體在恢復,傅毅進了殿就見喜貴正在喂徐玉吃飯。

看到他來了,徐玉衝他綻放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傅毅走上前接過喜貴手裡的碗,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心中更是堅定了要保護她的想法。

喜貴近幾日看到傅毅就想躲,奈何對方鐵了心的要親自照顧徐玉,若不是擔心流言蜚語,對方怕不是都想直接搬過來住下。

對於喜貴的迴避傅毅自然知道,不過對於這樣一個將死之人他不會分給對方半個眼神。只希望在他下手之前對方能夠識相的將事情全都爛在肚子裡。

晚上,黑袍回來,說許將軍已經度過了危險期。

傅毅點頭並未再問些什麼,只是看了看暗沉沉的天色,對黑袍下令道:“喜貴已經活得夠久了,讓她永遠閉嘴,不要讓人查到你身上。”

黑袍一愣,不敢多問領命離開。

傅毅原本並沒有打算現在就殺喜貴,可奈何時機不等人,徐玉已經快要恢復過來,喜貴多活一天,就多一分可能會暴露徐玉的身份,他不容許任何傷害徐玉的意外情況發生。

可往往,人心是最不可控的。更何況,一個怕死的牆頭草。

次日一早,傅毅如前幾日一樣去看徐玉的時候,喜兒慌張的跑進殿內跪下就要說話,眼看著徐玉皺眉,傅毅不悅的看向匆忙跑進來沒有注意腳步聲的喜兒,見對方嚇得直接跪下,才轉頭安撫的拍了拍徐玉。

見她皺起的眉頭漸漸舒展開,這才讓人去外殿候著。

喜兒離開之後,他看了看沉睡的徐玉,給她掖了掖被子,整理了一下床鋪,才小心的放下床帳去了外殿。

看見傅毅從內殿出來,喜兒心中也怕傅毅因為剛才的事情會降罪於她,不敢輕易開口。直到傅毅不慌不忙的飲了口熱茶問起,才小心的壓低了聲音說道:“回殿下,昨夜本應該是喜貴值守,剛才奴婢上值的時候看到……”

喜兒說到這裡還沒忍住打了個寒顫,說道:“奴婢看到……喜貴……她……她死了。”

傅毅毫不意外,讓喜兒去請了一直守在門外的侍衛進來,讓喜兒暫管公主殿上下事宜。等把事情查清楚之後再來彙報,就又進了內殿。

喜兒得了傅毅的吩咐離開,內殿徐玉卻已經醒來,她現在腦子還有些不清楚,但已經沒什麼大礙,看到傅毅,知道對方這些天日日不落的過來照顧她,便笑著道謝。

“這些天辛苦……哥哥了。”

“大好了?”傅毅擔憂的問道。

徐玉點點頭,晃了晃腦袋老實的回道:“還有些……慢,不過……沒什麼……大事。”

傅毅點頭,扶著人又躺下,說道:“那就再多休息休息,等徹底養好了再下床。”

知道對方在關心自已,徐玉很是受用,聽話的躺下。但手卻觸到了身下那熟悉的凹凸花紋,徐玉不動聲色的跟傅毅聊著天。

等對方出去傳膳的時候,掀開被子起來,下了床將整張床上的圖案看了個仔細。

徐玉將梅晚給的那張圖拿出來對比了一下,和圖上是一樣的。看來這個陣法對她來說用處還真大,既能改造又能治病。

確認完之後,徐玉趕緊躺了回去。沒一會就見傅毅端著盆走了進來,徐玉奇怪的問道:“哥哥……怎麼做起……這等瑣事,喜貴呢?”

傅毅聞言頓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徐玉的問題,而是說道:“這幾天都是哥哥給你擦臉的,怎麼現在就和哥哥見外了?”

徐玉搖搖頭示意不是,心裡卻有些奇怪,做哥哥的會這樣照顧妹妹嗎?

不過傅毅卻並沒有像之前一樣親手為徐玉擦拭,而是擰乾了帕子給她讓她自已動手,見此徐玉立刻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在傅毅的幫助下,徐玉在床上簡單的洗漱。但她醒來開始到現在,一個侍女都不曾進來,徐玉有些疑惑,再次問道。

“哥哥……不讓……喜貴她們……進來的嗎?”

傅毅聞言嘆了口氣,對徐玉說道:“父皇知道你出事之後大發雷霆,差點就要仗殺殿內一眾侍從,被我攔下了。現在殿外還圍著一群侍衛不允公主殿的人外出,父皇是想等著你醒過來之後跟你問清緣由。你可趁著現在好生想想,該如何跟父皇解釋。”

徐玉明白過來,當時情急,確實有很多地方考慮不周。不過哥哥會保下她宮裡這些無辜的侍從,想來也是因為自已的緣故。

想到此,徐玉更是感動,對傅毅說道:“謝謝……哥哥。”

傅毅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只能笑道:“哥哥願意的。”

可聽到傅毅的回答之後,徐玉卻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怯生生的看他一眼,最終小心的問道:“哥哥……不……問……嗎?”

她現在說話還有些不順,傅毅耐著性子等她說完,其實事情經過傅毅早已從喜貴那裡知道了,但徐玉還以為傅毅被矇在鼓裡,傅毅也不打算告訴徐玉自已知情。

“你願意告訴哥哥,哥哥就聽著,若不願意就算了。你只要知道,哥哥永遠都站在你身邊。”

沒有被傅毅逼問徐玉鬆了口氣的同時,也對傅毅說的這段話極為感動。她無法言說,將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生生的壓了回去,撲進傅毅的懷裡久久不語。

抱著心愛的妹妹,傅毅彎著唇角,耐心的安撫著對方的情緒。

徐玉又睡了,看著懷裡徐玉的睡顏。一直到外殿有了聲響,傅毅才不舍的收回視線,將徐玉弄回床上躺好。

出去之後,見喜兒帶著一名侍衛長模樣的人站在大殿中央。

傅毅坐到上首問道:“如何?”

侍衛長上前一步答道:“稟殿下,喜貴姑娘似乎中了蠱,如今蠱毒發作之下受盡折磨而死。”

傅毅心中對此極為滿意,但面上卻只是平靜的點點頭,說道:“孤自會去和陛下交代,將人好生安葬了吧。”

那侍衛長聞言安心了些,行完禮之後離開。

“公主身子未好,這等小事不要去打擾她,可明白了?”

喜兒打了個冷戰,戰戰兢兢的回道:“是。”

傅毅點頭,又往內殿看了一眼,吩咐喜兒守好公主後離開。

喜貴身為嘉平帝在徐玉身邊的眼線,她的死還是要去跟嘉平帝告知一聲。

聽完傅毅的話,嘉平帝擰眉問道:“你是說她死於蠱毒發作?”

“回父皇,這就是那侍衛的原話。”

“你沒去看嗎?”

傅毅為難的說道:“當時清兒醒了,兒臣分身乏術,這才沒去,都交給公主殿中女官喜兒從旁協助。”

聽到徐玉清醒,嘉平帝順口問道:“清兒如何?”

“清兒身體大好,只是如今說話還有些不利索,還需要再休養幾日。兒臣出來的時候,她剛剛睡著。”

嘉平帝點頭示意知曉了,隨即又意味深長的看著傅毅說道:“喜貴走的可痛苦?”

傅毅心中一動,只是將那侍衛的話複述一遍道:“說是死狀悽慘。”

嘉平帝突然笑道:“既然如此,朕知道了。這段時間事忙,朕明日去看清兒。”

“是。”

等傅毅離開,福德公公看著嘉平帝的神色,小心的問道:“陛下,是否還要再派個女官去照顧公主殿下?”

嘉平帝輕哼一聲,擺手道:“不必了。”

福德公公長嘆了一聲,感慨道:“可惜了。”

不想嘉平帝意味深長的藉口道:“有什麼可惜的?”

福德公公愣了一下,見嘉平帝神色好像知道些什麼,眼珠一轉問道:“這喜貴畢竟是從陛下宮裡出去的,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如何能不可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