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徐玉睡得很沉也很舒服,這偌大的宮殿之中燃著她宮裡沒有的屬於皇帝獨有的香料。直到外面天光大亮,光線透過床帳的縫隙照在眼皮上,才終於叫醒了深眠的徐玉。
她眯著眼睛,把臉扭到裡面避開那道光,想繼續睡覺卻怎麼也睡不著了。她睜開眼困頓的眨了眨,撩開床帳沒有看到一個人。
想叫喜貴,耳朵卻靈敏的聽到外殿有輕微的聲音,細細辨認了一下終於確定其中一個說話的是嘉平帝。
她想起昨晚自己趁著一時衝動的所作所為,臉皮終於晚來的紅了。
天吶,她竟然還纏著嘉平帝要聽故事,這是怎樣的一個弱智才能做出來的事情呢?
是她!是她這個弱智。
可怕的是,嘉平帝竟然照做了,雖然沒有講故事而是念了遊記。
可……
可……她……真的……還挺感動的……
徐玉不知是羞澀還是氣惱的拍打床鋪,想逃避又不知道該怎麼做,嘉平帝就在外面,難不成從窗戶跳出去嗎?
就算她能跳出去,昨晚的事情能當成沒發生過嗎?
她又沒喝酒,怎麼就能腦子一熱冒雨跑過來做了那些丟臉的事情呢?
徐玉嘆了口氣,殿內的宮人想必是因為嘉平帝要與人商議事情都讓其退下了,現在四周無人端水過來伺候洗漱,她認命的起床穿了鞋。
躡手躡腳的跑到將內殿與外殿相連的門口扒開了簾子的一角,頂著一頭亂毛往外探看。然後,對上了傅毅那雙漆黑的眼眸。
徐玉一愣,傅毅沒有想到徐玉會這個樣子出現在這裡也是一愣。
正在跟傅毅說話的嘉平帝見著傅毅盯著內殿的方向,也扭頭看了過來,就見那徐玉從內殿只露出一個腦袋來。
頓時失笑,“你這是在做什麼?”
徐玉沒想到一大早就開始犯蠢,略微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又想到在場的都是自家人,反正昨天那種丟臉事都做過了,今天多這麼一個黑歷史也無所謂了。
反正另外一個見證者還是她哥呢,無所謂了。
這麼想著,徐玉穿著一身寢衣披散著剛睡醒的一頭亂髮走了出來,嘉平帝走上前去,將她那支稜起來的亂髮捋順。
“怎麼不多睡會?”
徐玉有些不好意思,“床帳有縫,光照我眼睛給我弄醒了。”
嘉平帝沒想到會得到一個這樣的回答,更覺得好笑,道:“那下次父皇給你拉的嚴嚴實實的。”
徐玉點點頭,嘉平帝見她沒梳洗,暫停了與傅毅正在說的事情,叫了福德公公讓人進來伺候。
等徐玉梳洗完後又讓她陪著用了早膳,殿內又只剩下三人,徐玉喝著福德公公奉上的熱茶,本想就此告辭離開,嘉平帝卻開口說起了入殮的事。
“明日我讓禮官去你宮裡,要將什麼東西入殮就吩咐他搬走,入殮當天禮官會安排棺槨直接從側門出去。”
徐玉不知道宮內原本舉辦葬禮是何流程,現在見嘉平帝將一切都安排好了,也樂得輕鬆。便答應了下來,又見傅毅的樣子就知道剛才的事情被她打斷沒聊完,識趣的帶著羞赧又尷尬的表情告辭離開。
等徐玉離開之後,傅毅才道:“清兒昨晚怎麼?”
“昨晚打雷,她太過害怕了,大半夜的從寢宮跑過來。”說到這,嘉平帝嘆了口氣,道:“還做了噩夢,喜貴前些日子也說她做了噩夢,看來得請監正再來看看了。”
傅毅點頭,也覺得是該如此。便道:“那兒子一會走一趟欽天監?”
嘉平帝沒答應,轉了話頭道:“糧草的事,如何了?”
“父皇,都已安排妥當,許律將軍那邊也有了回信,說是遵照父皇指示。”
嘉平帝點頭,傅毅卻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猶猶豫豫的開了口:“父皇,糧草倒是小事,如今北朝修養二十年,想必兵力不比我朝弱。可這一戰是為揚我國威,若是敗……”
傅毅小心的看著嘉平帝的臉色,不敢再往下說,但他的意思嘉平帝已經很明白了。若是此戰不能保證必勝,之後北朝必定會組織兵力再度來襲。
到那時,南朝不如北朝彪悍,又剛剛打了敗仗失了士氣,再想贏就難了。
可就算傅毅將之提了出來,嘉平帝面色仍舊平靜沒有一絲憂色,而是道:“等下葬一事完畢之後,祭祀一事便開始準備吧。”
嘉平帝不接話,傅毅便也不再提,只是在心裡卻是已經有了答案。
他弓著身抬眼看了上座的嘉平帝,將所有心思都掩藏在平靜的面容下面,他微微彎下腰,道:“是。”
……
徐玉回到自己的寢宮的時候將喜貴等人攔在了門外,不出意料的關上門後轉身的瞬間成一就已經坐在了屋裡的椅子上。
昨天徐玉莫名其妙發瘋跑出去,不止嚇到了外面的一眾宮人,也嚇到了原本就待在寢殿裡的成一,可他如今需要隱藏,不方便光明正大的追出去。
又想到這是在皇宮,追上去的何止是宮內的侍女,至少徐玉的安全不必擔憂。
便獨自待在殿裡單獨等著,反正這人遲早也會回來。果不其然,還沒到午膳,外面就已經響起了腳步聲。
然後就是徐玉推開門走了進來,還貼心的將侍女都攔在了外面。
成一抱著雙臂,一臉控訴的看著徐玉,道:“你怎麼回事?大半夜的發瘋。”
徐玉並不想把昨天的事情解釋給成一聽,直接跳過了成一的問題,道:“等過幾天傅婉清的東西都下葬之後,我就開始幫你找神器吧。”
一說起神器,成一便將剛才的話題拋之腦後。可隨即又覺得不對勁,他一直以為徐玉是要查清傅婉清的死亡真相之後才會開始幫她尋找神器,所以也一直儘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徐玉能儘快的查想知道的事情。
可昨晚莫名發瘋不說,今天一回來就告訴他這麼一個好訊息,難不成傅婉清死亡的真相徐玉已經查清楚了不成?
可明明昨天晚上兩人一起夜探舊居的時候,徐玉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徐玉轉變的這麼快呢?
成一想問清楚,但是又覺得事情的結果到底是對自己有利的,不管徐玉是否已經知道傅婉清的死亡真相,現在她願意開始幫她尋找神器,對他來說都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好事。
可……傅婉清……
想到那個待在小院裡總是鬱鬱寡歡的身影,那躺在床上胸口處一個大洞已經失去生氣的人,成一甩了甩頭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他如今也是自身難保,根本沒有資格同情別人。
徐玉看著他時而面露欣喜,時而皺眉沉思,最後甩頭不算還用手敲的模樣,不禁張口勸道:“我說幫你找神器你也不用如此激動,這本來就是你我的約定。”
成一聞言,知道徐玉誤會了,不想暴露自己內心的卑劣,只能笑笑掩飾過去。
因為明天禮官就要過來,徐玉便交代了成一好好待著,自己帶著人去了倉庫。
傅婉清的東西她是一件都不打算留下的,那畢竟都是原身的,可當她看到那本之前被她翻閱的書時,徐玉不禁又將其拿在手中。
徐玉又將書在手裡翻了翻,掙扎了一下,最終還是合上攥在手中沒有放回去,喜貴見狀走了過來,想要攔阻,卻被徐玉一個眼神將嘴裡的話嚥了回去。
徐玉知道喜貴在擔心什麼,不說這本書不過就最後那個章節涉及到禁書內容,就算整本都是禁的,沒人告發不就可以了?
就算有人告發,她就不信嘉平帝會將她怎麼樣。
喜貴自然也是如此想的,與其因為這本並不會影響徐玉和嘉平帝感情的書得罪公主,不如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趁著宮人整理的間隙,徐玉又大致都看了一眼傅婉清留下的這些東西,是否還有別的線索。
無奈,都是一些日常用品,和上次看過之後的結果一樣。
見收拾的差不多了,喜貴過來問道:“公主,這些東西明天全都交給禮官安排入殮嗎?”
徐玉點點頭,見都收拾好之後帶著宮人離開。
第二天早膳後沒多久,禮官帶著侍從前來拜訪,徐玉沒有露面,直接讓喜貴去安排搬運。傅婉清的東西不多,禮官所帶來的手下不過來回兩趟就都運走了。
臨走前,還特意前來門前跟徐玉請安道別。
徐玉隔著門將人打發走的時候,成一坐在一邊翻白眼,等外面安靜下來,才輕聲道:“你這樣目中無人,不怕這些人在心裡記你一筆?”
徐玉捻了一顆葡萄吃,聞言嗤笑:“我好不容易續了三年命,為什麼還要去迎合別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成一不是第一次聽徐玉說自己只有三年可活的事,可這一次卻真的聽進去了,他皺眉道:“那三年之後呢?”
徐玉不在意的道:“應該是魂飛魄散吧。”
這句話對於成一這樣一個生活在封建社會的妖怪來說,不亞於世界上最惡毒的詛咒,聽到的瞬間甚至有些崩潰,但徐玉卻一臉的雲淡風輕無所謂的樣子。
“你為何如此不在意?你難道對這個世界就沒什麼牽掛的?不想來世再續前緣嗎?”
徐玉不懂成一為什麼會突然激動起來,鼓著腮幫子看成一,想了想笑道:“我就是不想再活了,所以才想魂飛魄散呀。”
成一皺眉不懂:“為什麼?”
徐玉歪著頭,回想了一下之前所經歷的一切,說:“可能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得到過這人世間的歌頌吧。”
成一沒聽懂,徐玉看著他困惑的眼神,沒忍住笑出了聲,卻忘了自己還在吃著東西,頓時咳得驚天動地,連守在外面的喜貴都開始敲門詢問了。
徐玉連喝了兩杯茶,才壓住咳嗽,又對成一解釋道:“就是,我沒有被善待過,明白嗎?”
成一明白,看著徐玉一臉沒將剛才的話放在心上的模樣繼續喝茶吃水果糕點,還是沒想明白,這人究竟是經歷了什麼,才會一臉平靜的說出這樣的話。
和剛認識的那會一樣,對什麼都無所謂。
成一沒忍住,成一問了出來。
“你以前,經歷了什麼呢?”
徐玉叼著一塊糕點望著成一,想了想,沒說話。
她不想說。
成一看出來了,整個寢殿就這樣陷入沉默,只剩下徐玉咀嚼的聲音。
在徐玉想在那兩棵銀杏樹下面修建一個鞦韆架的時候,傅婉清的入殮儀式也正式的開始準備了。
徐玉讓喜貴找出幾件素淨的衣服挑了一件顏色最接近素白的換上,因為只是個衣冠冢,在別人眼中還是如同兒戲一般的下葬儀式。身為公主的徐玉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為傅婉清披麻戴孝,便在下葬當天選了最素最素的打扮,一頭的漆黑秀髮,也都是用各種白玉簪子搭配著銀飾挽起。
徐玉坐著轎輦從自己的宮裡出發,傅婉清的下葬儀式是精簡過後的,哭喪送葬的也都是禮官那邊選出來的侍從。
皇族任何人都不得參與其中,所以嘉平帝徐玉還有傅毅都是在後面從自己宮中坐轎輦出宮,直接前往皇陵那邊觀禮。
剛到宮門,徐玉的轎輦便碰到了嘉平帝乘坐的馬車。此次出行嘉平帝並不打算隱藏行跡,坐的是屬於帝王規格的馬車。
徐玉這邊見此便停下等著給馬車讓路,那邊福德公公卻從馬車上下來往徐玉這邊走來,來到徐玉側面仰頭笑道:“公主,陛下有請。”
轎輦被放下,徐玉只帶著喜貴往嘉平帝那邊走,其餘人直接被打發了回去。
坐進馬車裡,嘉平帝看著一身素淨的徐玉意外的揚眉,有些無奈的看她。徐玉從上車之後就裝作四處打量的模樣根本不與嘉平帝對視。
“算了。”
嘉平帝嘆了口氣,坐的離徐玉近了一點,伸手拍了拍徐玉隔在膝蓋上的手背。對方的動作很是突兀,但徐玉卻從裡面感覺到了一點安慰的意思。
帝王的馬車很大,僅僅只是駕車的都有兩人,前面拉車的馬都是不可多得的佳品,而這樣的好馬一字排開整整有八匹。
這樣的馬車不講究快,而是講究穩和排場。
馬車內部分為兩個部分,裡面是嘉平帝和徐玉坐著休息的地方,空間大到徐玉是可以站起來的,外面有一小部分是留給貼身侍從待的地方。
徐玉看著嘉平帝不知道從摸出來的點心,抿唇接過。
“慢點吃,先墊墊肚子,到那邊還有一會呢。”嘉平帝說完,又從不知道哪裡摸出一個茶壺和兩個茶杯,給徐玉倒了一杯。
徐玉點點頭,又接過嘉平帝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嘉平帝順手將她喝完的茶杯又接了過去。
徐玉被這樣投餵了一路就到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