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整個人被裹在布里看不見,布的兩端似乎綁在成一的身上,她的整個人都貼著成一的背,能聽見成一好像在和什麼人交談,之後胯下的馬兒開始奔騰起來。

好一會之後,罩住徐玉的布被掀開。兩人已經到了徐玉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居住的那個小院子,大晚上在這荒郊野外的不禁讓人從心裡感覺到一絲的恐懼。

徐玉離開小院子沒多久,這地方已經沒有了一絲人氣,整塊地方黑漆漆的看起來就像恐怖電影裡面那種被廢棄的鬼屋一樣。

成一坐在馬前道:“咱倆一會兒分開檢視,有什麼發現記得叫對方。”

徐玉抱著成一的腰,有些害怕。但想到自己曾經住在這裡,面前這個還是個不知道原型是什麼的妖,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後回道。

“好,先從別的房間看起吧,主屋我住了好多天,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的。”

成一想了想確實是這樣,主屋他也沒少去,便同意了徐玉的提議。

兩人下馬,成一給徐玉遞了一個火摺子,自己也舉著一個,互相看了一眼便推開了那小院的大門。

近一個月無人居住的小院裡荒涼一片,院中青石磚縫隙中的雜草已有徐玉的小腿高,兩人扒開雜草深一腳淺一腳的往院子裡去,走到中間再各自分開。

徐玉向左成一向右,一間一間的去檢視。這個院子佈局簡單,除了主屋以外,另外還有兩間客房,剩下便是廚房柴房等雜物房間。

成一去的那邊是客房的位置,那邊從來都沒有住過人,但是原主那個時候是否會因此就將線索留在客房也未可知。

徐玉這邊則是廚房和柴房等地,一通檢視完畢也沒有發現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喜貴那幫人過來的時候將線索都掃掉了,還是說根本就什麼都沒有。

兩人重新在院中間匯合,不需要說什麼只是從火摺子的映照下觀看對方的臉色也能知道想必除了一些不用的廢棄物及灰塵什麼都沒有發現。

徐玉嘆了口氣,眼角瞥見主屋,成一見此就要往那邊走去,徐玉也不攔著,只是有些洩氣的說道:“這個地方我住了挺多天,你來的比我更多,裡面有什麼咱倆是閉著眼睛都知道,不可能有什麼線索的。”

成一一邊將房門推開一邊回答徐玉:“來都來了,就都看看唄,說不定有咱倆都沒注意到的地方呢?”

徐玉想了想覺得成一說的不對,如果有什麼之前沒注意到,憑啥這次就能注意到呢?但是她拗不過成一的固執,便也上去了。

房門一開便與這院子的其他房間的門一樣撲簌簌往下落灰,徐玉已經不像第一次那樣被蒙得一頭一臉。提前做好了防備避開頭頂掉下來的灰塵,等灰塵散去之後,兩人才往裡走。

裡面和別的地方沒什麼不一樣,廢棄的桌子上面都蒙著一層厚厚的灰,整個屋子裡面該搬走的在徐玉離開那天都被搬到了她寢宮的庫房,就等著過幾天下葬到衣冠冢裡。

如今整個屋子空蕩蕩的,打眼望去和離開的時候沒什麼不一樣。可當徐玉再往裡屋走的時候,卻發現她之前睡的那張床不翼而飛。

原本應該擺放床鋪的位置,現在是空蕩蕩的,看地上的落灰,這張床已經不見很久了。很有可能徐玉離開沒多久,就有人將這張床搬走了。

可是,為什麼會有人特意來搬走這張床呢?

徐玉百思不得其解,轉身想要去找更多線索的時候,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之前意外瞎眼的時候,睡的那張龍床上摸到了那種花紋。

自己似乎……在這張床上也摸到過。

她不知道這兩者是不是有什麼關聯,也不確定兩張床上的花紋是不是同一種。就是突然間覺得,這件事情,怕真的與嘉平帝脫不開關係。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是不是說原主的死也與嘉平帝脫不開關係,那麼是不是也可以證明……

成一見徐玉一個人站在裡屋不動,走過來也發現了床不見的問題,他用火摺子四處照了照,道:“我記得之前這裡是放床的吧?”

見徐玉低低的恩了一聲,成一又道:“這年頭還有偷床的?”

成一的自言自語似乎給了徐玉一個逃避的藉口。

對的,古代的床據說很貴,既然如此,有人會偷床也是情有可原,何況現在的人都很喜歡各種名貴的木頭。

偷了之後將木頭轉賣,那也是一筆橫財。

可隨即,成一將徐玉的幻想打破。

“那小偷真是沒眼力見,明明這供桌的材質更好嘛。床有什麼好偷的……”

徐玉閉了閉眼睛,深呼吸好幾次才壓下想將成一踹出去的衝動。

成一卻趁著徐玉陷在自己的世界裡的時候,將屋子裡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連房梁都未曾放過。

他飛身從房樑上跳下來,走到徐玉身邊道:“走吧,什麼都沒有。想必你們之前搬的時候不是破壞掉了就是她根本啥都沒留。”

從始至終也沒有察覺到從發現床不見開始,徐玉的情緒就很不對勁。

徐玉不想將自己的猜想跟成一說,便也順著成一的話就要離開。

突然,走在前面的成一卻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徐玉道:“既然傅婉清是在平安寺清修,你說這線索會不會是在平安寺的寺廟裡?”

他這個提議徐玉不是沒有想到過,原本是打算探過這個故居之後,她自己找個機會以燒香拜佛的名義平安寺去檢視。這樣不會引人注意,公主的身份還能幫助自己去到寺廟裡的各種不對外開放的地方。

於是,她就對成一道:“今天太晚了,平安寺還要往南走,比這裡還遠。而且聽說那寺廟香火鼎盛,想必面積不小,等探查完天都亮了,怕是趕不回去。”

成一聞言作罷,只說改日再探。徐玉也如此打算,兩人就此打道回府。

剛回到宮裡,這外面便起了風,沒一會閃電伴隨著雷聲開始時不時照亮原本還星光燦爛的星空,沒一會雨水便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徐玉回宮換上寢衣,開啟窗戶斜靠著窗框,看著外面那巨大的彷彿就在眼前的閃電,沒忍住自己內心的衝動。

她還是想去看看那張床。

徐玉轉身跑去將寢殿大門開啟就往外衝,一直守在外面的侍女被徐玉這突如其來的行為驚得瞌睡都醒了。

喜貴最先反應過來追了上去,隨後便是一眾伺候的侍女。

徐玉淋著雨,散著頭髮,大顆的雨滴敲打在她的頭上身上,沒一會整個人便被澆透,寢衣溼噠噠的黏在身上,鞋子跑掉了也不管。

她想弄清楚,如果原主的死亡真的是嘉平帝一手造成的,那麼是不是就是說……是不是可以說……這個嘉平帝也是知道自己的存在?

如果……如果……嘉平帝知道自己的存在……那那些好……對她的那些好……就不是竊取的原主的了。

她想知道自己的猜想對不對,只要看一看那張床,看一眼就可以了。

只是……

徐玉看著近在眼前的乾宮,透過雨簾看著那兩個字。

可是,看一眼……又能如何呢?能證明什麼呢?

這麼一想,僅憑一時衝動的徐玉便再也邁不動腳步。

正要回去,卻已經被守在乾宮宮門口的侍衛叫住,兩人持著手中的武器大喊著讓徐玉別動,等到走上前來發現是當今公主忙下跪請罪。

徐玉被這兩人的大喝聲驚的回過神來,乾脆不回去了,在兩人跪下的時候從兩人中間衝了過去。

乾宮因為徐玉的到來變得燈火通明,嘉平帝從睡夢中醒來,來不及發火便聽到福德公公小心翼翼的說公主來了。

忙披著外衣出來,就看到了徐玉那身狼狽的模樣。

一時間大為惱火,都來不及生氣那些沒眼力見的侍從,便將自己身上的外衣給徐玉披上,又高聲讓人準備熱湯衣物。

低頭見到徐玉一雙粘滿了泥水的雙腳,心中怒火更甚。趕緊將人抱起就往屋裡走去,又吩咐人點炭火進來。

一通忙亂,徐玉濡溼的一個人被嘉平帝抱到床上拿被子裹了個嚴實。炭火送進來之後又怕烘到徐玉,只讓人在近前放了一會驅驅寒氣之後又讓人搬走。

徐玉在嘉平帝各種忙碌的時候,小心翼翼的在這張自己睡過不少夜晚的床上摸索摩擦,卻沒有找到當初的那種凹凸不平的花紋線條。

她心中一沉,半合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頭上的雨水順著臉頰從睫毛滴下來,就像哭了一般,結合著那張蒼白的無血色的小臉,端的的讓人心疼。

嘉平帝接過福德遞過來的巾帕,開始給徐玉擦頭髮,一邊擦一邊問道:“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大半夜的突然跑父皇這來了?”

腦袋上的手很溫柔,徐玉的頭偶爾會順著嘉平帝的力道左右擺動。被擦得更顯凌亂的頭髮遮住了徐玉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濃密的溼發下面,徐玉悶悶的聲音傳來:“做噩夢了,外面還打著那麼可怕的雷,就想著要父皇保護我。”

嘉平帝笑了,十分開心。聽到徐玉這話,就像是個被最疼愛的閨女依靠的傻爸爸一樣,眼眸裡滿是柔情。

“所以就這樣跑過來了?”

感覺到手下面的腦袋動了動,嘉平帝一時心軟下來,也捨不得訓斥了,只輕飄飄的說道:“下次可不允許在這樣任性了,連鞋都沒穿,受傷了是要讓父皇心疼嗎?”

徐玉乖乖的聽著,嘉平帝卻又換了一條巾帕,從被子裡掏出徐玉盤起來的腳,開始親自給徐玉擦,又因為觸手的冰涼不滿的皺眉,用自己的一雙大手捂著。

這樣親密的動作是曾經自己的親生父親也未曾對自己做過的,徐玉不自在的動了動,但奈何嘉平帝握得緊,徐玉沒能救回自己的腳,就這樣任由嘉平帝擦了一隻又換另外一隻擦。

寢殿裡靜的落針可聞,可徐玉卻很是享受這樣被至親疼愛的感覺。

擦完之後,嘉平帝又讓人取了一床被褥,將徐玉裹得嚴嚴實實的像個粽子,沒一會門外喜貴的聲音響起。

“陛下,熱湯備好了。”

徐玉最後是被喜貴抱著進了湯房的,這個地方是平日裡嘉平帝解乏的地方,整個宮裡也就他這裡常年都有熱湯泡。

等徐玉泡完換了一身衣服出來,那張床被徐玉弄髒的東西全都更換一新,徐玉被嘉平帝又帶到床上裹好,順便手邊還多了一碗好像藥的東西。

嘉平帝一邊一勺一勺的往徐玉嘴裡喂,一邊說:“入秋天涼,你這剛淋了雨,喝點湯驅驅寒氣。”

等徐玉被塞進被子裡躺下見嘉平帝要走的時候,這才伸手抓住了嘉平帝的衣服下襬。嘉平帝回頭,坐在床邊溫柔的問她怎麼了。

半張臉都埋在被子裡的徐玉眼睛都不敢看嘉平帝,甕聲甕氣的問道:“父皇,當初您為何讓我去平安寺呆十年呢?”

嘉平帝柔和了面容將徐玉額前的頭髮拂開,就像是對待最珍貴的寶物一般:“當年,欽天監算出南朝有一劫難,需要一有福之人為國祈福十年才能度過。

欽天監為此測算了三個月,本不想將此重任託付於你一人身上。可,哎……已經過去了,好在都過去了,為父現在只想好好疼愛你。”

說完,嘉平帝話鋒一轉,問道:“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徐玉搖搖頭,道:“突然想起來了。”

嘉平帝聞言也不追問,只是道:“父皇去外間守著你,好好休息。”

徐玉卻不讓走,要嘉平帝給講故事聽,要講到她睡著才行。

嘉平帝笑著答應,說:“父皇還未曾說過故事,清兒想聽什麼樣的故事呢?”

徐玉不知道睡前都聽什麼故事,只是她曾經在電視劇裡見到過的,爸爸媽媽都會在孩子睡前講故事哄睡覺。

她一直想要,可一直沒有。

於是,她道:“那父皇給我念書聽吧?”

嘉平帝讓福德去拿本遊記,坐在床邊開始給徐玉唸書聽。

聽著聽著,本來睡不著的徐玉開始萌生睡意,她半合雙眼,耳邊響著嘉平帝輕緩平和的聲音,突然覺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不自覺的開始用帶著睡意的嗓音呢喃:“父皇……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的。”

徐玉睡著了,那句話消失在微弱寂靜的夜裡,讓人分不清是囈語還是真心,寢殿裡輕緩平和的聲音漸漸消失。

嘉平帝伸手將蓋住徐玉口鼻的被子掖了掖,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徐玉最後咕噥的那句話,去了外間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