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狼爺到的時候,裴陽七和趙欽已經到了。

看到我們到了後,裴陽七終於鬆了口氣,幾步走過來。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就開口,不論如何,決計不能出事!”

我明白他的意思。

鬼門一旦出了問題,大家都不會安生。

在我滿口答應後,裴陽七看著我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他看不到我懷裡的小平安。

因為靈界空間不同,裴陽七的能力不如小平安,無法堪破空間障礙跨越維度實現兩人同緯度。

相比裴陽七的有話不敢說,趙欽痛快多了,或許是因為軍 人更加爽快。

“安瀾,那邊兒的商務車是安排給你休息的。這附近環境不好,不過臨時住處還是有的,你要有需要就去休息,要是不行,就上這輛車。”

帝都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荒涼。

這處小鬼門開在這裡固然是挑了不繁華的地方。

然而雖然這方鬼門不大,卻也佔地不小,我估摸著怎麼也要二十公里。

而蜀中的大鬼門佔地面積更大,橫跨三省,約摸三四百公里的跨度吧。

幸好地府準備充分,所以安排的緊鑼密鼓,我來遲了也不影響。

這次鬼門開啟又是老熟人。

我看著鬼門縫隙中一閃而過的紅色挑眉。

如果算上陳凝記憶裡的,那這是我們第二次合作鎮守鬼門了。

果然刑罰主也看到我了,他身後陳曳正懶散的打呵欠。

我知道他們倆肯定分不開,然而掃視別處卻沒人了。

我一邊喝水一邊對著刑罰主挑眉,“怎麼就你自己一個負責人?地府也不怕出問題。”

刑罰主不客氣的也拿水喝,“有你在有什麼怕的?該怕的,應該是蜀中那邊兒。”

我一聽有問題啊。

“什麼情況?”

刑罰主嘆息一聲,“塵帝的所有權柄遞交給那位,所以理論上,如今地府歸那位掌管,而他按照規矩也要參加鎮守鬼門,我只怕那邊兒出什麼問題。”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嘖嘖感嘆,“也對,畢竟曾經坑殺百萬俘虜的大佬,這份殺威,憑你自己也能守得住。”

刑罰主白了我一眼,“你真不知道我說的是誰?不過曾經地府最渴求的就是擁有一顆屬於自己的太陽。曾經他們說塵帝一定會做到,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地府竟然真的擁有了光明。”

他還在悠悠嘆息,顯得有些出神。

我卻突然想明白了他嘴裡的那位是誰,一口水嗆住,狼爺的注意力終於從小平安那裡落在我身上,給我拍後背。

“慢些,沒人跟你搶。”

我一言難盡,咳嗽過來後這才艱難開口,“你說塵帝把地府權柄都給龍華了?”

刑罰主一臉看熱鬧的樣子,“你才知道?”

靠!

安小小欺人太甚!

怎麼還讓我打白工呢?

不過緊隨而來我又覺得合理,只能嘆口氣,安小小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這些麼?

如今這樣也好,至少沒人敢欺負龍華。

地府很強大也很興盛,必要時候是可以給龍華做後盾的。

刑罰主看我樣子,終於試探道,“或者你不願意……”

我沒等他說完就打斷道,“沒有,只是沒反應過來,她這個安排很好,畢竟她不在了,龍華總要活著。”

狼爺有些擔憂的摸摸我的頭,但卻沒說話。

我知道狼爺的意思,他怕我難受。

也沒什麼難受的,如今安小小就是我,只要我活著,安小小就活著。

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龍華。

我有所有安小小的記憶,那些記憶太過厚重,也太漫長,情感激烈到輕鬆碾壓我的情感意識。

所以我不能也不敢去想龍華。

我怕我忍不住,會變成另一個人,做出不該做的事。

我輕輕開口,“狼爺,如今的故事是屬於你和我的……”

我是在告訴他,也是在告訴我自己,我不會被安小小的記憶扭曲成他人。

狼爺抱緊了我。

他懷裡的小平安也跟我緊緊依靠,我伸手把小平安抱住親了親,至少如今這樣也還好。

不知道是因為刑罰主的威嚴,還是什麼,這一次鎮守鬼門格外輕鬆。

甚至我還可以利用空閒給自己力量融合,徹徹底底把凝塵變成我。

只是過程讓人恍惚。

第二天夜裡鬼門已經徹底開啟了,鬼來鬼往,異常安分和諧。

而我坐在車上睡得正沉。

突然一陣痛從我身上蔓延,我被痛醒了,就看到自己左側肩膀上往出冒滾滾黑煙,劇痛襲來,我有些不清醒。

“怎麼回事?外面造反了?”

刑罰主聽見聲音拉開車門,“外面很好,怎麼了?”

我疼的抽了口氣,“好疼,我還以為敵襲了呢!”

刑罰主也看到了我的傷口。

狼爺剛才送睡著的小平安回去了。

再怎麼樣,這裡是凶地,不能一直讓孩子泡在這裡。

“是連心咒!”

我皺眉,“什麼玩意兒?”

“不對,這玩意兒與連心咒有異曲同工之妙,可卻高明許多,能讓兩個人連為一體,還可以分擔傷害,也就是說……”

刑罰主眼睛出神,彷彿回憶起什麼。

我急死了,“什麼你快說啊!”

刑罰主這才搖搖頭,“這東西比我所知道的高多了,但我敢肯定,對方是被人跟你連在一起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氣笑了,不確定以前有沒有,現在卻生效了,十有八九是塵帝整得什麼花花玩意兒!

陳曳正探頭探腦呢,我語氣不好,“別看熱鬧了,反正你在這兒也沒用,去蜀中看看咋回事!”

陳曳縮了縮脖子,一扭頭不見了。

沒一會兒他跑回來,把看到的都說了一遍。

果不其然,龍華的元神在鎮守鬼門過程中,受傷了!

我真是被塵帝氣笑了。

她這真是託到不能再拖的孤了。

有什麼我都替龍華分擔,可真是……

疼痛讓我有些暴躁,從包裡拿出符紙寫上,然後掐訣唸咒把符貼在肩膀上。

“刺啦”一聲是黑氣被燃燒的聲音。

而後我感覺自己彷彿開了第三視角,透過相連的咒對面的人身上爆發出一股力量,將傷害他的敵人一舉壓下去。

為了防止龍華打不過對方,我一連貼了五張符,感覺身上穩定下來,這才鬆了口氣。

所以以後說不準我會遇到什麼,也可能龍華的人身柳清霄跟人打架捱了一拳,我都可能也捱了一拳?

這麼一折騰,那肯定是沒法睡了。

於是我下了車伸懶腰。

這裡是公路旁,為了防止受到鬼門影響出事故,特查局一直安排人值守。

這會兒是裴陽七值守,他靠在一棵樹上正在抽菸,可見正在苦難什麼事。

我走過去從他煙盒裡抽出一根菸,嗅了一下,特別香,煙癮就被勾起來了。

我是不愛抽菸喝酒的。

可我們這樣的人,身邊跟著看不見的靈體,所以偶爾也會受到影響。

例如向天對於香菸就很感興趣。

於是我生澀的點了一根菸,還因為不熟練而手忙腳亂差點兒被燙到。

裴陽七被我逗笑了,可眉心還是蹙在一起。

“這玩意兒女孩子少碰。”

我把嘴裡的煙吐出去,覺得有些空 虛,於是又吸了一口。

“可以不碰,不能不會,也算一種技能吧。”

裴陽七搖搖頭,彈了菸灰後又憂心忡忡起來。

可能受到鬼門與陰魂影響,這一根菸抽完後,我就突然覺醒了煙癮,覺得不抽就抓心撓肝的難受。

於是裴陽七的大半盒煙歸了我。

“愁啥呢?”

我問。

裴陽七看看我,嘆口氣,“不好處理啊。”

我輕笑一聲,把扔掉的菸頭捻滅,又點了一根,抽起來沒味兒。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今你已經站在了你的位置,再怎麼也不能亂了自己。”

裴陽七點頭,“我知道,就是突然覺得,曾經的高高在上和現在一比,他怎麼就那麼不對勁兒麼?枉我以為自己也算以身入局,勝天半子,結果……”

他一口氣吸乾了一根兒煙。

我也一口氣吸乾了,咂摸咂摸嘴,還是沒味兒。

裴陽七沒煙了,只能聊天。

“結果現在我發現自己就是一隻螻蟻,這落差太大了。”

我把玩著手裡的煙盒,又點了一根,感覺真香啊,是那種人間的味道。

“有什麼的?你知道麼?以前我覺得啊,都說伴君如伴虎,我覺得如果我是君,我一定很好脾氣。可後來呢,我發現伴君如伴虎是真的,哪怕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會不會如何。”

裴陽七側目看我,“所以呢?”

我回憶著安小小記憶裡的東西,“見得多了,會發現自身不足是正常的,哪有人能勝天呢?不過是在目光所及的範圍裡覺得自己厲害了。”

“可是見得多了,就會發現自己越渺小,我們頂上山頂後,一覽眾山小,不是因為我們大,而是我們的高度決定的,不是因為我們自身高,而是腳下的位置夠高。”

“可高處不勝寒,風也大,所以我們更要讓自己站穩,才能不至於從高處跌下,粉身碎骨。”

“事實上,人的高度決定了自己的眼界,思想的高度決定了我們心到達的高度,管自己多渺小呢,反正活著就行唄。”

裴陽七看著我扔下去的又一根菸,沉默許久突然問我,“你現在是什麼?”

“我啊……”

看著煙盒裡就剩了三根菸,我回頭看了一眼那群躲在樹後的煙鬼,“滾蛋滾蛋!”

煙鬼們一鬨而散。

我把煙盒扔回給裴陽七,“我如今也不過是一粒浮塵吧。”

裴陽七似乎愣了一下,隨即笑開了,“哦?那確實,比所謂的螻蟻還小呢。”

他不嫌髒的坐下,坐在灰塵裡,“那你見過很多我沒見過的東西吧?”

我撇了撇嘴,“自己去見,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千千萬萬世界,各不相同,人所見也不同,跟你說了你也想象不出來。”

裴陽七眨了眨眼睛,看著手錶,“該換班了,不過你說的話我會好好考慮的。”

說完他走了。

我一邊罵一邊撿地上菸頭,然後扔垃圾桶裡。

剛要回頭,突然覺得周圍一黑,有冰冷的事物攀爬上我的四肢。

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我心跳一下一下有些快了。

其實我不怕黑暗。

但安小小怕,所以如今我也怕起來。

人懼怕黑暗是因為無法判定黑暗中潛藏著什麼東西。

最可怕的東西是人類自己想像出來的。

所以人心才是最可怕的黑暗。

而今這樣的黑暗在蔓延。

我冷笑一聲,“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殺死我,我不死不滅。”

黑暗中突然明滅出一縷光,一個聲音在問,“是嗎?真的殺不死你麼?”

隨後光中出現一個身影。

那人越走越近,熟悉的氣息在我面前噴灑在我臉上。

他穿著白衣,神態淡然,問我,“如果是我,能殺死你麼?”

那個人是讓安小小瘋狂的源頭,也是唯一能讓安小小安靜的制衡。

我盯著他的臉,突然笑了,“你知道的,她把殺死我的方法交給了你,只要你往我的胸口一捅,輕而易舉就能殺死我!”

那個人冷冷一笑,“那你就死吧……”

冰冷一瞬間捅進我的胸口。

可我沒死。

因為我的胸膛裡沒有鮮活跳動的心臟。

而那是我融合所有力量後的心魔。

心魔窺見人心底的懼怕,予以一擊必殺。

而安小小把心給了龍華,所以能殺死我的也只有龍華。

說來可笑,我又是什麼東西呢?

傳聞神明神聖而高潔,他們慈悲的蘊養萬物。

可萬物形成就有黑暗,那黑暗連神明也能汙染。

於是神明需要痛苦的拔掉已經被汙染的部分。

神明處理不了汙穢,只能扔在一個地方。

久而久之,那個地方的汙穢中誕生了一個女孩。

而我就是那個女孩。

九天之上的神明每一個都高於這個世界。

所以他們每個人都掌管一方世界,那是伴隨他們一起誕生的存在。

相比於凝塵界或者方天界,那些神明高等多了。

所以他們高高在上。

我的組成部分有他們,可我也尊重他們,因為他們努力的沒有任何私心,當的上神明二字。

可即便如此,汙穢越來越多,隕落後剩下的神明越來越少。

於是神明們想辦法。

接下任務的是龍華。

我和龍華從九重天落下來的時候,被分解成了兩個人。

我成了黑蓮與紅蓮兩個人。

而龍華則碎成了三片,分別是龍華和霜凝。

沒錯,他們變成了兩個人。

而第三片沾染了我的力量,執著於我,成為了狼爺。

而我則執著於霜凝。

紅蓮也就是安小小,她執著於龍華。

汙穢無法被神明殺死。

所以當初神明問我,如果在九天上選擇一個神明作為夫君,是否可以幫他們控制汙穢。

那時候九天上的汙穢已經很多了,多到不管不顧,要不了多久,神明就會滅絕。

我在那些人裡選擇了龍華。

他也心甘情願做了入局人。

我們相約找到解決汙穢的辦法。

所以他如果想殺我,也隨意。

只是機會只有一次,他真的動手了,我們只能陌路。

所以我相信他不會這樣做。

因為不殺我,還有一線生機。

殺我,那麼汙穢中又會誕生什麼呢?

我從回憶中抽離,看著自己被白色的玉質鎖鏈束縛四肢。

這鎖鏈與曾經無間地獄中塵帝束縛我的鎖鏈異曲同工,是同一產物。

所以這是我給自己的束縛。

我要約束自己的力量,否則這樣的世界,很容易因為承受不住而分崩離析。

龍華喜歡這個世界,所以我不能這樣做。

於是我只能不斷用鎖鏈束縛我的能量。

而今手腳上各七條鎖鏈,意味著如今我的力量已經超過之前我最強大的時候。

安小小的強大可見一斑。

我搖頭,終究是我拖了後腿。

一個威嚴的聲音對我道,“如果你不想破壞這裡,那你這一身力量就一點都不能用了。”

撇嘴,我能不知道?

凝塵界和方天界都很脆弱,還被封印過,是最脆弱的世界,我只要輕輕用手指一劃,就會如同窗戶紙一樣,劃出空間裂痕。

我嘆口氣,“我知道,我會給自己下封印的。”

天道沒再說話。

也或許我的自覺讓他沒有用武之地。

反正我們都沉默起來。

不知道黑暗經過了多久,忽然有人推我,我一恍惚,就看到狼爺擔憂的看著我,“發什麼呆?”

我搖搖頭,“沒什麼,有點兒困了。”

狼爺還是擔憂,只是他還是沒問出來。

我就抱著他的脖子親了一口,“有些想你了。”

曾經差點就失去他了。

我又壞心眼問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們仨有關係?”

狼爺有些尷尬的轉頭,拒絕回答。

我就笑了。

或許就像我和安小小一樣,互相魂魄深處有吸引也有親暱,不會討厭彼此。

鬼門還在繼續。

而我的心魔也就在剛剛那一會兒。

還好,因為我相信,龍華的神性不會讓他對我下手。

就像曾經在太古時期,明知道獻祭安小小他就可以輕鬆,卻還是努力奔波尋找方法救下安小小。

龍華的神性不允許他放棄每一個人。

而是讓他博愛眾生,愛每一個存在的生命。

因為那是他的本能。

不論是愛一人,還是愛眾生,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舍一人而救天下,和舍天下而救一人,他不會做任何選擇。

一人他要救,天下他也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