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的時候已經傍晚。

不知道是因為天氣昏暗的緣故,還是我眼花,總覺得地面上黑沉沉的,往出散發黑色的煙氣。

我嘀咕了一句。

裴陽七顯然聽見了,面色凝重。

“是穢氣。”

“穢氣?”我重複,不懂那是什麼。

裴陽七卻急切的拉著我的手腕往機場外走。

接他的司機已經等候許久。

我們剛上車,裴陽七就吩咐車往帝都北部去。

可惜這時候帝都正是晚高峰,很快車輛堵的寸步難行。

我有心問問裴陽七之前說的,為什麼我和他不能一起離開帝都。

裴陽七卻似乎知道我想什麼,解釋起來。

“其實不是我不能離開帝都,是你不能離開。”

“帝都是心臟,古往今來下面埋葬了多少東西誰也不知道,如今封印鬆動,靈氣復甦,又有多少東西會突破封印出來,不得而知。”

“而且,你應該看到了一種黑色的東西,一旦帝都沒有鎮壓者,黑色就會吞噬一切,從地下冒出來,就是你看到的穢氣,那東西只要一丁點兒沾染上,就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他指著車窗外飄過那一點點若有似無的黑色穢氣。

我摸著下巴研究,“所以呢?”

“自打你回到帝都開始,你就是帝都的鎮守,一旦你離開,帝都下的東西就會蠢蠢欲動,破開封印重現人間。”

“這怎麼就和我有關係了呢?”

我不是很理解。

眼見著那一縷穢氣穿過車窗落在我肩頭,下一瞬我感覺身體裡有什麼在流動。

是安小小的力量!

那黑色的力量從我右手冒出來,一口將穢氣吞噬,而後又縮回我的身體。

我愣了一下,隨即被若隱若現痛起來的右手喚醒思緒。

裴陽七也看到了,他神色凝重,“接下來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他看著天空,那裡許多黑色穢氣在飛舞。

地面上更多穢氣從黑色裂縫裡飛出來。

我無端想起來一個名字——無盡宵何!

這穢氣給我的感覺和無盡宵何的組成一樣。

至少在我這裡分辨不出來它們之間的差別。

難道是無盡宵何還不安分?

還是說,因為惡念組成的塵帝,帶走無盡宵何是另有所圖?

我覺得思緒亂起來,要不要和裴陽七說這件事?

一個小時後,我們的車距離帝都北部更近了。

可因為明天就是元旦,很多人放假回家,道路堵的更厲害。

裴陽七有些急了,開啟車窗一直盯著北部。

我也跟著去看,卻在突然看到一閃而過的熟悉身影時愣住了。

那傢伙我曾經站在他的背上,九個頭帶著我們在海里跟老烏龜大戰。

只是我從地府回來後再也沒見過他,我以為他和狼爺他們一樣被安小小封印了。

然而他出現在這裡,我眯著眼睛,看到遙遠的地方,那再次冒出來的幾個腦袋上,其中一個頭上站著一個白色身影。

“那是?”

顯然裴陽七也看到了,他竟然直接下車了。

我也跟著,看到章嶽九個頭完完整整的,巨大身影隱藏在昏暗的帝都北部,他還在飛舞,清理那些穢氣。

裴陽七鬆了口氣,“我沒想到他也在帝都,應該沒有造成大的影響。”

可即便如此,我低頭看著旁邊所見之處地面上蜘蛛網一樣的黑色地裂。

當然這地裂只有開了靈眼以上的人才能看到。

普通人眼中,這帝都沒有任何變化,一如往昔。

而開了陰陽眼的也看不見,只有靈眼慧眼才能看到這樣昏暗如同地獄的景象,以及天空上九頭蛇和那個白色身影。

那些黑色灰色的穢氣還在源源不斷流出。

不過章嶽虛幻的身軀卻也在清理。

那個白色的看不清楚的人手中提著一把金色長劍,轉身間還有一把藍色長劍飛舞在他身邊,護著他。

我想起來裴陽七的話,皺眉,“你認識他?那是誰啊?”

裴陽七神色晦暗不明,“那個人,是天之驕子,被玉帝金母愛如珍寶一般養大,那樣耀眼如同驕陽一般肆意張揚,任何人都要見之俯首的存在。”

他這話讓我更加好奇,看他這不明朗的態度,兩個人有仇?

“那這是仇人?”

我心裡有些猜測,看著裴陽七心裡盤算。

裴陽七忽然低笑一聲,“不是仇人,只是每每提及都讓人羨慕嫉妒的存在,曾經的金花太子,如今竟然也落在了人間。”

我拿出手機搜了一下。

“哦,二郎神楊戩啊?封神時期肉身成聖的神仙……”

“是也不是……”

裴陽七打斷我。

“金花太子二郎神和楊戩不是一個人,二郎神也不止一個,而是有三個傳聞,其中傳言有金母養大的金花太子;劈山救母的楊二郎;都江堰治水斬蛟的趙昱,但是實際上只有兩個二郎神,其中一個是金花太子,另一個就是糅雜成楊戩的趙昱。”

“而眼前這位正是那曾經封神臺上大出風頭,卻後來蹤跡全無,讓人險些遺忘其存在的金花太子二郎顯聖真君。”

我耳朵一動,果然和女媧墓裡帝辛子受的記憶裡那個白袍小將對上了。

沒猜錯的話,章嶽是安小小的同命護法,這九條命怎麼可能浪費?

所以只能是被安小小轉移給了龍華。

而金花太子,就是龍華!

“老裴,聽你說話怎麼這麼酸啊?不著急過去了?”

裴陽七輕哼一聲,情緒有些許表露,他點了一根菸狠狠抽了一口,“不急了,他能壓制,是幸事,只是我沒料到他也在帝都,如果知道我就不著急回來了,女媧墓那邊兒還沒來得及收尾。”

我似笑非笑的站在上風口,避開他的煙味兒,“所以這個封神是為了什麼?你又是什麼身份?封神時期,你們又是否為對立陣營?”

既然瞭解了一些事,封神時期發生了什麼我怎麼可能不搜一下?

闡教和截教的爭鬥,是權利的爭奪。

可最後三清歸隱,佛門西去,反而是玉帝得了便宜,把人都收到了手裡。

我可不信是那些學者分析的佛道相爭。

而且參與者就在身邊,我怎麼能不問清楚?

“就連女媧都捲進去了,那能壓住女媧的,又是誰?”

裴陽七低頭看著我,菸頭上的火星明明滅滅反映在他的鏡片上,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

他輕笑一聲,“你說的沒錯,封神自然是為了奪權。只不過奪的是人權和神權,只不過最後,我們都輸了,敗給了天權。可天權也不是最後的贏家。”

裴陽七簡單講解了一下。

就是說曾經太古時期終結於一個大魔手中。

後來大魔裡消失了。

女媧造人後,出現了一個盛況,是上古時期。

上古時期據說維持了十幾萬年,後來再次消失了。

而封神時期就是上古時期的終結。

不同於土裡刨出來的羊皮卷軸記錄的太古世紀那樣漫長,數不盡的千萬年歲月。

因為大魔封天絕地,將這個世界與外界隔絕了,此後羊皮卷軸上面記錄的天外囚徒再也沒有降臨過這個世界。

所有的本土生命終於迎來了屬於自己的生活,他們不再與外來生命無休無止的爭鬥。

也不需要畏懼不知多久就會出現一次的黑紫色漩渦。

然而,女媧造人的產物雖然壽命恆長,可是也不過幾千年。

他們擁有特殊能力,可是卻會天人五衰。

時間的盡頭是滅亡。

女媧賦予了他們生命,卻沒有賦予他們長生。

因為生命被縮短,文明便進步很快。

那是一個團結的時代,孕育出超越如今時代的科技與人文。

然而這也是滅亡的開始。

沒有任何一個文明永恆不滅。

人類觸怒上天,被天罰降下洪水和災難。

被稱為亞特蘭蒂斯的文明葬送在了洪水中。

更有許多國家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存在的痕跡也被掩埋。

那個絢爛的世界存在的不算短暫,十七萬年。

而最後存在的,便是封神時期。

封神以後,所有的文明消失匿跡。

所有人類的存在再次消失。

而所有不該存在的痕跡這一次都被封印了起來,不會出現在以後的人間,創造新的火種。

“但是最後我看見了那個女人,我們源自誕生之初看見的女人,被我們稱之為母親的女人,她頂著女媧的名諱,閉目不言,而我們都只是試驗品。”

“封神時期只是一個試驗場,她告知我們所有人,和所有先天自然神靈一起,守護人間,但是不能插手人間,待有朝一日,我們重臨人間後,就能真正的封神,獲得我們想要追逐的永生。”

裴陽七第三根菸已經抽完,他仰頭看著天空。

“你知道真正的永生是什麼麼?不懼怕、不畏懼、不生不滅、無死無歸!”

“而今我們這一批人都從沉眠中甦醒,進入輪迴,為自己謀求一個生機。”

他又指著地面。

“可是你看,那地面之下還沉眠著比我們恆久遠的神明,在封神時期以前的生靈,黃帝……神農……蚩尤……旱魃……”

他數著一串名字,忽然扭頭,笑容詭異的問我,“你知道麼?那些傢伙都在九幽之下等待甦醒,他們咆哮著想要衝開封印,回到人間,所有上古時期被那位母神埋葬的,都在等待有朝一日破土而出,掌控這個世界。”

“你看……”

他仰著頭看天,不遠處章嶽的九個頭還在肆意揮舞,在這個看似普通而繁華的都市,卻如同詭異神話一樣拼在一起,違和的讓人心驚。

“這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黑暗的讓人懼怕,即便地面上有數不盡的燈光,卻也無法照亮前路,天空中不知道藏著多少星辰,那星辰又是多少雙眼睛,他們窺探著人間,只等某一刻時機來臨,讓他們侵吞人間。”

裴陽七突然有些發狂,他有些歇斯底里,平時被斯文俊秀隱藏起來的瘋狂在這一瞬間傾巢而出,讓人招架不住。

旁邊車輛有人看到了,有司機開啟車窗罵罵咧咧,也有人在問需不需要幫忙。

畢竟裴陽七這一刻很像一個精神病人。

裴陽七的司機下車,不緊不慢的和人溝通,解釋裴陽七喝醉了,壓力太大,不會出事。

幾個擔心裴陽七出問題的司機也離開了。

很快那些車輛消失,道路不再擁堵,車輛一輛一輛飛馳而過,沒人再關心我們做什麼。

不遠處有交警執勤路過,三兩個跑過來,也被我們的司機不知道怎麼溝通勸走了。

我看著裴陽七,心裡思考,抽菸多了是不是也會醉?

裴陽七很快臉紅脖子粗,連身上的斯文氣都沒了,他雙眼無神的盯著天空。

盯著盯著他雙眼發紅,就呆住了。

我直覺他不對勁,趕緊伸手捂住他眼睛,右手刺痛,有東西從裴陽七身上流進我的手臂。

“你清醒一點!”

他被穢氣汙染了!

我嘆口氣,這傢伙的能力也阻攔不了穢氣的侵蝕?

那人類呢?

直到右手疼痛緩解,裴陽七忽然動了動,我鬆開手,他眨了眨眼睛,懵了一瞬,這才抬手揉揉太陽穴。

“抱歉,讓你見笑了。”

我從他兜裡拿出煙盒,抽出一根,熟門熟路的點火,但是略顯生澀的吸了一口。

“老裴,你壓力太大了……”

裴陽七低著頭看我,鏡片折射出兩團若隱若現的火星,隨即他點點頭,有些疲憊。

“抱歉,我被影響了。”

“你都這樣,那普通人?”

“暫時不會被影響。”

一個人的聲音出現,我扭頭去看,一個從頭白到腳的男人走過來,見我看他挑眉,“這都分辨不出來,我太高看你了。”

什麼玩意兒上來就攻擊我?

我和裴陽七對視,彼此眼中都是一個資訊,不認識這個人。

“就你這樣的,被穢氣影響,我一點兒都不意外,她能信任你,還真是眼光不濟……”

這人咋這麼毒舌?

裴陽七不瘟不火,“閣下是?”

那男人看向我。

我覺得這人有些眼熟,而且屬性這麼毒舌……

我隱約有個印象了,這位說來還是絃音閣特殊入住人員,本事不小,但是性子也彆扭,一開口就能噎死兩個人。

“哦~我知道你,毒舌林勉,不過……”

我轉頭看看,沒見到別人,向空沒出來,怎麼這傢伙能出來?

林勉嗤笑一聲,“就你想解決穢氣,我覺得只怕是要白跑一趟了,什麼都不知道,安小小把這些交給你,她腦子扔海里泡過吧。”

我翻了個白眼。

其實別人說我可以,說安小小不行,換別人我早生氣了,可這傢伙很奇怪,我對他生不起來氣。

行吧,估計是因為“自家人”的原因。

“你要知道方法就快說,不知道就閉嘴,美人好看就行了,不需要嘴。”

林勉白了我一眼,“備符、擺陣、補封印!”

我伸了個大拇指,“老裴聽見了麼,回家幹活!”

裴陽七打量了林勉幾眼,倒是沒反駁,一馬當先上了車。

我和林勉對視了一眼,這傢伙鼻孔朝天,託身高優勢,我只看到他下巴頦了。

就在我開啟車門時候,林勉突然問我,“你不看一眼?”

這是難得他不毒舌。

我轉頭看了一眼遠處天空中的九頭蛇章嶽,隨後堅定的上了車。

林勉沒上車,裴陽七也沒問。

等一個半小時後我們到了店裡,就看到林勉已經靠在花店和茶店中間的牆壁上,抱胸低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來不及休息,我們只能先進店裡安排。

裴陽七連夜聯絡人送各種符紙工具。

我上香,有心想叫向空出來問一些事,林勉難得沒毒舌,他說向空受傷了,出不來。

我一想也是,女媧墓裡向空確實傷的不輕,還是先修養修養吧。

我問林勉我得畫什麼符。

林勉反問我,他知道還用我幹嘛?

我深呼吸一口氣,決定不理他。

真的太氣人了。

裴陽七馬不停蹄的打電話,開啟電腦一直在處理事情。

花店沒開門,他坐在茶店裡。

想了想我還是決定問問林勉關於裴陽七說的一些事。

畢竟人人口中事情不同,都會以主觀來判定,所以對立面的肯定是有問題。

然而林勉讓我失望了,他說他不知道,因為他跟裴陽七根本沒有交集過,他們甚至不是同一個世界的。

這我就奇怪了,他跟著安小小,裴陽七也跟安小小認識,肯定都是凝塵界並過來的,怎麼會不認識?

林勉皮笑肉不笑道,“認識就得是一個世界的?我還認識你呢!”

我恍然大悟,林勉他是別的世界的!

那沒辦法了,回頭我再問問向空他們吧。

總覺得裴陽七怪怪的。

他這麼容易就被穢氣影響,讓我對於穢氣的危險程度難以判定。

“不用想了,穢氣的危險程度是最高階,但是能力越高越容易感染,如果沒有修行,反而不太容易感染。”

我這才鬆了口氣。

“但是一旦被汙染了魂魄或者元神,那就只能變成惡墮,是要被清理的。”

多的林勉就不愛說了。

沒辦法,我只能再跟他打聽畫符補封印的事兒了。

林勉看了我一會兒,忽然伸手遞給我一個東西。

那東西是一個黑色圓球,我感覺到了安小小的氣息。

“這是?”

裴陽七突然抬頭看過來,“你去了羲和神墓?”

林勉沒答話。

裴陽七把手機上擴音開啟了。

裡面傳來一個男人的彙報,“……當時我們幾乎要被太陽真火烤乾,那個一身白的人和那個帶著小雞崽的人把我們救了,然後他們就走了,還把一個東西帶走了,我們攔不住……”

“裴顧問,這件事教授說看您意思,這羲和神墓太危險了,我們都頂不住啊……”

裴陽七簡單交代了幾句,視線一直盯著林勉。

林勉沒否認,顯然這件事他也不打算多交代。

林勉把那黑色圓球推給我,“物歸原主。”

感受著裡面的氣息,這跟安小小給女媧的力量一模一樣,所以當初安小小的力量不只是給了女媧,還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