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一聲悶哼,他抬頭看見披頭散髮的丫頭將碎瓦礫抹在脖子上,她力氣不大,躺在地上,被刀割破的脖子正涓涓往外淌血。

眼上圍著布條掉落在地,露出一雙黑黝黝的眼眶,雙腿也極其詭異的折向兩邊,他還記得腿被折斷時她無助絕望的慘叫聲,聲聲悽慘,動手的人卻在笑。

他撫摸著她的臉,便是這張臉醜陋且恐怖,在他心裡依然最美。

血淚裡的女子說:“見了面你不喜我怎麼辦?”

“只要一眼,便會護著你,再者,我不喜你喜誰?”

他的丫頭終於閉上了眼睛。

街上策馬奔騰,披著一襲白衣額上系白帶的人喊:“陛下駕崩!舉天同哀!陛下駕崩!舉天同哀……”

昏黃的羅帳內,床榻上的男子忽然口裡噴出一股鮮血。

地上的左雲猛得睜開眼睛,大叫:“陛下!”

蘭相宜被這聲音喊得有些驚醒,她不知所措的睜開眼睛,轉過頭,看到外側躺著的皇帝臉上沾滿鮮血,正昏迷不醒著。

慌亂的爬起身,卻發現自已的手被陛下握的緊緊的,一時竟拔不出來,只能焦急的喊:“陛下!快來人!”

她看向地上的左雲,急道:“你這道士,還不快去叫太醫!”

伺候的人都被皇帝下了命令不許靠近這座主殿半步,等被齊齊喊來後,太醫手腳發抖的為皇帝診脈。

得福戰戰兢兢站在一旁,實在不知道這半晚的功夫陛下怎麼就吐血了。

這事也瞞不了陛下的生母,趕緊命人稟報了去,太后趕來時,陛下依舊昏迷著。

她著實不知怎會發生這種事,看著昏迷不醒的皇兒實在心疼不已,怎麼看這突然冒出的道士嫌疑最大,索性讓人把他關進了大牢。

“宜兒,你肚子還懷著孕,先躺著睡覺,你別怕,母后在這裡陪著你們。”

讓人把蘭相宜伺候著躺好,她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守到天明。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外面蔭綠濃郁的林中,皇帝也慢慢的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金碧輝煌的帳頂,腦袋一時還沒轉過彎來。

他察覺到身邊有人,扭頭一看,正是睡得不怎麼香甜的蘭相宜。

她在夢裡夢到陛下醒不來了,娃娃們天天向她討要吃的,孃兒幾個餓得瘦骨嶙峋。正尋找吃的時候,身體忽然被人牢牢錮緊,那人在她耳邊叫:“蘭兒,我的蘭兒。”

她睜開朦朧的雙眼,察覺自已被陛下抱得緊緊的,驚喜的回抱著他:“陛下,您醒啦!您昨晚吐了好多血呢,妾身都嚇壞了!做夢都夢到您醒不來。”

“皇兒醒了,快叫太醫!”太后見皇帝醒來了,連忙讓太醫進來診脈。

太醫仔細查探後連忙鞠躬道:“稟太后,陛下身體十分健康,已無大礙。”

陛下的身體簡直壯的跟老虎一樣好嚒!不過那吐血是為啥呢?

“好,好,皇兒感覺身體如何了?昨晚吐血可是把母后擔心壞了!”她只得這麼一個兒子,沒了可怎麼辦才好。

看著母后有些憔悴的模樣,皇帝眼裡恍恍惚惚,他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區別,聲音乾啞道:“讓母后擔憂,是孩兒的不是,母后且回去歇息吧。”

年齡大了,身體是有些疲憊,太后點了點頭由嬤嬤攙扶著出去了。

皇帝盯著面前人兒嬌嫩的臉蛋,伸出長臂把人緊緊抱在懷中,好久都捨不得放開,直到耳邊聽到肚子“咕咕咕”的聲音。

要擱以往他都要調笑出聲,現下卻是怎麼也笑不出聲來,夢裡二十幾個春秋,大半的記憶猶在,讓他痛不堪言。

她是那麼怕疼,那些人怎麼敢那樣對她?!

他真的希望那只是夢,可理智告訴他不可能,尤其是與她一些行為有了解釋的情況下。

用過早膳,蘭相宜才感覺重新活了過來,只是,抬起頭,她看著皇帝面前的筷子猶放在原處,便問:“陛下,您怎麼不動筷子?”

難道她臉上開了一朵花?

皇帝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拇指大小的精緻糕點喂她嘴邊。

蘭相宜張嘴吃了下去,待第二筷子前來,她連忙用手推拒:“吃飽了吃飽了,陛下您吃。”

她又不是飯桶。

不過還是很開心皇帝對她的喜愛。

一定是因為她肚子裡有寶寶了!

於是未來,蘭相宜挺著已經圓滾滾的肚子溜出了長樂宮,得意洋洋的帶著一群人在御花園散步。

這度過了前四個月,她好動的性子就藏不住了。

讓後宮裡也遛彎的妃嬪瞧見她那揣著金蛋的肚子頓時羨慕嫉妒恨,心想還不如像以前那樣宅呢,至少眼不見心不煩。

如今這皇后娘娘可是皇帝與太后的寶貝,她們也不敢使什麼陰謀詭計,除非不怕連累母家,不怕承受陰謀暴露后皇帝與太后的滔天怒火。

“娘娘,您今天的氣色看起來更好了,人比花嬌,御花園的花跟您一比也失了顏色呢。”

“正謂龍鳳呈祥,妾身瞧您肚子裡是一位皇子和一位皇女呢。”

“娘娘您人美心善……”

好話聽得多了,蘭相宜頓覺整個人輕飄飄的,連忙招呼彩蝶和紫蕎倆人扶著她。

她倆自然盡心扶著,別看她們娘娘肚子見長,可整個人利索的不似懷孕之人,有時步子走快了她們得小跑才追得上。

這邊白日賞花,晚上賞月,偶爾聆聽伶人唱的小曲,過得悠哉無比。

宮外面佔據大半條街的成親王府此刻卻是硝煙瀰漫,主子驚慌失措,下人們同樣惶恐不安。

“福總管,王府裡不可能藏有龍袍!這一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宇文清滿臉否認,他一定要見到陛下把話說清楚!

可在場的宇文溫神情慌張。

得福眼神一厲,看向他冷笑道:“是不是栽贓有人心裡清楚,私藏龍袍乃謀反之罪,諸位還是別為難老奴了,來人,全都帶走!”

待所有人都走後,得福來到一座假山之後,從石縫裡取出一個包裹,抱在懷裡悄無聲息的離開。

直奔皇宮天子居住之地。

“陛下,老奴就自作主張把龍袍帶回來了,成親王府的人膽大包天,竟然敢私藏龍袍,分明就是所圖不軌!”

他先是行了一個禮,把前因後果一說,然後把包袱放在金絲楠木案桌上,開啟,裡面分明是一件金光閃閃的繡龍長袍。

他不帶回來的話,那成親王府不是就出現了兩件龍袍,可皇帝冷眼看著,彷彿怪他自作主張。

“陛下?”

“你先出去,怡紅院的事抓緊去辦,還有,這個女人也儘快給朕找到。”

皇帝把一幅女人肖像圖甩給他,閉上眼睛,眼前似乎出現她的丫頭渾身鮮血,被人壓著任意凌辱,慘叫聲恍若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