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青年的背影頓了頓,杜小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矯情啥,快回去,我去給你燒水!”

“回頭病了還得我伺候你!”

他煩躁的嘀嘀咕咕:“那群傢伙真是狡詐,就欺負我年紀小……”

一個個的都跑去問候陛下,留他在這面對這個矯情的惡毒小人。

荼九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澆透衣衫,忽然輕笑一聲:“朕身上髒,出來洗洗。”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杜小虎嗤笑一聲:“你洗的乾淨嗎?”

那一身都是焦黑,虧了衣服也是黑的,不然恐怕衣服都得廢了。

就算這樣,也得用皂角狠勁搓上幾遍才成。

他想著便苦了臉,不用說,這差事最後肯定歸了自已,那群老滑頭指定不願意給這傢伙洗衣服的!

偏那青年還笑了兩聲,他頓時氣惱的甩手就走:“隨便你吧,當我愛管你似的!”

荼九止住嘲諷的笑,喃喃著靠近泡在水中的殘敗花苗,頹然坐倒在它面前:“是啊,洗不乾淨……”

他以為殺了所有和東宮有關係的宮人,殺了所有似有所覺的兄弟,殺了荼璟鈺,自已就能幹乾淨淨的去見阿孃。

可到頭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荼璟鈺不僅沒死,還藉著自已囚禁他的那一年,不知不覺的發展了一些勢力。

而自已與他的事,恐怕對方的手下都一清二楚。

偏偏如今,一個海闊憑魚躍,一個丟了皇位,入了囚籠。

荼九撥弄了一下花苗醜兮兮、蔫噠噠的殘破葉片,平靜的想,天下悠悠眾口,而自已又能再殺幾個人呢?

十年過去,他依然是那個無能為力的九皇子罷了。

“喂!”

杜小虎拎著水壺,沒好氣的喊道:“不是要喝水嗎?!”

他才不是覺得那個人蜷在雨裡的樣子太可憐了。

只是怕對方把命糟蹋沒了,那陛下不是白救了他一回!

“用不著。”荼九仰頭看了看天,淡淡的道:“你留著洗手吧,小蠢貨。”

“你!”

好心給他燒水,他竟然還嫌棄自已髒?!

杜小虎發誓,自已要是再管他,自已就是天下第一、不是,第二大蠢貨!

不對!

他皺了皺眉,雖然陛下總該在最尊貴的位置,但這個排名,似乎沒必要拉上陛下了吧?

反正他不管了!!

……

初夏的第一場暴雨,從那天凌晨的丑時,一直下到了深夜。

東宮失火的第二天,天空晴朗,陽光肆意的照射著地上坍塌焦黑的殘破宮殿。

盧易深一邊搬開沉重的焦木,一邊指揮手底下計程車兵:“去把那片地方清理了!”

他有些氣惱的把焦黑的梁木扔到旁邊,臉色格外難看的罵罵咧咧:“張衡那個混蛋!”

昨日白天,他便把張衡的蹊蹺之處告訴了陛下。

陛下當即宣了對方前去詢問,那傢伙卻一臉懵逼,納悶的問:‘我確實拉著你手底下的兵多說了幾句話,因為見著快下雨了,難免多叮囑幾句罷了。’

‘卻不知何時命令手下和你的隊長喝酒了?這可是要挨軍棍的!’

想著,他就不由伸腿踹了身邊的小隊長一腳:“你個夯貨!”

小隊長被他踹得一頭攮上了旁邊焦黑的書櫃,一句話也沒敢說。

他明明記得昨晚來找自已喝酒的就是張衡手底下的百夫長,怎麼陛下一查,那傢伙竟然在老實的巡邏?

難道真是自已酒量不濟?

喝大了?

他心虛的扒拉著被自已撞碎的書櫃,忽然愣了愣:“參將!”

“別叫我!”盧易深冷哼道:“等清理好這地方,老子指定親手打你軍棍!”

“不是,參將!這裡有個密室!”

“啥玩意?!”

“密室!”

……

“陛下真的認為張衡無辜?”

韓忍搬了一沓摺子放到御案上,忍不住開口詢問。

自從陛下登基,他便很少在對方的任何決定上多嘴,一是身份不同,二也是對這個學生的手段有信心。

不過,張衡之事,恐怕涉及頗深,他擔心陛下太過仁厚,對跟隨多年的手下太過信任,以至於矇蔽了雙眼。

鍾應栩手中的筆頓了頓,嘆道:“不,朕知道他不對勁。”

雖然其他士兵都說那百夫長只離開過一小會去小解,很快就回來繼續巡邏,並沒有時間去找盧易深的手下喝酒。

但那天夜色格外的深,士兵巡邏只點了一盞搖晃不定的燈籠,如何能確定回來的,還是他們的百夫長呢?

如果有一個身形相同,聲音相似的人,穿上盔甲,拿上長刀,代替對方回到隊伍,又領頭走在最前方,那沉沉黑夜裡,誰會發現那張隱藏在黑暗裡的臉,是陌生的呢?

後來東宮失火,諸多士兵都忙著去救火,兩人想要在混亂中不著痕跡的換回來,實在太容易了。

只是,不知道荼九在這場計劃中,扮演著什麼角色?

他是知道了什麼,才特意跑到東宮縱火,想要提醒自已嗎?

鍾應栩忍不住掐了自已一把,別做夢了!

那小混蛋不聯合別人害你就不錯了!

還提醒你呢?!

他憑什麼提醒你?!

你們啥關係?!

他對你還不如小黑和善呢!

韓忍正巧低下了頭,沒看見他忽然變得酸溜溜的神情,聞言鬆了口氣:“陛下有數就好。”

既然知道張衡不對還輕輕放過,恐怕是打著放長線釣大魚的主意,不想打草驚蛇。

“嗯。”鍾應栩低應了一聲,猶豫著問:“韓先生不打算去文德……”

“陛下。”

韓忍打斷他的話,嘆了口氣:“韓某無妻無子,從您五歲時就開始教導您習字讀書,迄今為止,已經二十年了。”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韓某是把您當自已的孩子來看的。”

他眉眼頹敗,滿頭灰白,自責的道:“故人之子再是重要,總歸也不及陛下,文德宮之人,陛下往後莫要再提了。”

“便當韓某從來不曾向陛下求過情也就罷了……”

他不知道杜小虎曾帶的那句話,只知那天晚上陛下是為了尋找失蹤的荼九才去了火場。

更是為了救荼九才進了火場,他便猜測,恐怕整件事少不了荼九的影子。

若非那場雨來得及時,陛下與盧參將怕是根本逃不出火海。

那孩子,是想要與陛下同歸於盡啊!

陛下雖仁厚,但一向厭惡殘害無辜之人,若非因為自已,怎麼會跟荼九扯上關係。

如果自已一開始就沒有求情,或者沒有把文英告知的事向陛下傾訴,沒有表現得對荼九那麼重視

沒有同情,沒有這陣子的相處。

陛下怎麼會漸漸把那人視作了兄弟,冒著危險衝進火場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