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遠問道:“您能說說,您當年是怎麼提供建議的嗎?”

盧今章睨了卓遠一眼,道:“公安機關的詢問筆錄裡記錄得非常詳盡,你自行閱卷就能看到。”

卓遠暗道一聲:教授講話真是滴水不漏。

老實說,盧今章教授跟自已“打太極”,卓遠並不感到意外。

卓遠斟酌了一下,又接著說道:“對於整個案件,餘純順始終堅稱自已是被冤枉的,他當年是被從重從嚴判的,判了七年零六個月。”

盧今章教授垂眸,卓遠看不清她眼裡的神色,只清楚地聽她說了一句:“這個判決結果,我知道。”

卓遠端起茶盞,將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

茶水已經沒有了剛剛的溫度,有些涼了。

盧教授見狀,抬手給他續茶。

卓遠接著說道:“他出來以後,什麼都沒了。原來的幸福已成過往,原來的那份人人豔羨的工作丟了。原來的朋友對他避如蛇蠍。甚至是原來的房子,都被賣掉了。”

“餘純順曾經擁有的一切,都消失得了無痕跡,彷彿做了一場夢,從來不曾真實的來過一樣。”

“他變得一無所有。”

“他可以提出申訴。”盧今章輕輕地說了一句。

“盧教授,餘純順當然提過,事實上,他不止一次地提起過,寫過上訴材料,可都石沉大海,杳無音信。”卓遠道。

盧今章拿著茶壺的手,輕微地顫抖了一下,卓遠面前的茶盞裡有一滴水灑了出來。

卓遠裝作沒看到,仍舊不急不緩地說著。

“他剛送上山時,父親便嫌他丟人,跟他斷絕了父子關係。至今,他都不敢去見父親。餘純順說,他不敢帶著一身汙名髒了父親,他沉冤得雪之時,便是登門跪父之日。”

“他在山上的第二年,母親因為他的事情,氣急攻心,一口氣沒緩過來,撒手人寰。至死,餘純順的母親都未能見上他最後一面。”

盧今章的眼眸一黯,很快便又恢復了面上的平靜。

盧今章是心理學界的大拿,自然知道如何控制自已的下意識反應和微表情、細微動作。

她不知道的是,卓遠也有自已的“秘密武器”。

盧今章教授的細微動作,落在他眼裡,再加上系統裡心理學大部頭的及時“翻譯”,得到的結論就是:“盧教授對於卓遠這一番話,的確有所觸動,但不多。”

卓遠也不急。

如果盧今章教授真這麼容易就能輕易說服,那確實是與她的那些成就不相符合了。

“盧教授,我們所有參與到案件裡的人,不管是偵查人員、律師,還是像您這樣的專家,不管是人證,還是物證,甚至包括監控,也都只是儘可能的還原案件事實,而不能創造事實,歪曲事實,您說是不是?”

盧今章輕輕轉動著手裡的茶盞,小口輕嘗,沒有說話。

“盧教授,茶涼了。”卓遠友善地提醒道。

盧今章彷彿是從自已的世界裡被拉回現實一樣,怔愣了一下,將手裡茶盞的茶水飲盡,又抬手給卓遠續茶。

卓遠猜不到盧教授在想些什麼,接著說道:“盧教授,您把當年心理學最前沿研究成果運用在這個案件的十一名受害人身上,對她們進行過多次詢問,得到了您想要的答案,並在此基礎上得出了自已的學術研究成果。這個學術成果讓您在學術界一炮而紅,奠定了您在犯罪心理學方面研究的地位,從此無人可擋。盧教授,我很敬佩您。”

卓遠頓了一下,說道:“我也很同情您。您在這些研究裡被困了一生。”導致夫妻反目,子女疏遠。

盧今章心下慍怒,但自身的修養又不允許自已表現出來。

盧今章笑了,非常淺淡的笑著,端起了剛剛續滿的茶盞。

卓遠瞬間明瞭,盧教授這是“端茶送客”了。

自已的目的,也已經達到,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卓遠起身,說道:“盧教授,今日便不擾您清靜了。您若是有事想跟我說,可以隨時跟我打電話。”

盧今章也站了起來。

姬馮一臉懵地跟著起來。

“外婆~外婆~你忙完啦?”一個小炮彈快速地衝向了盧今章。

盧今章張開雙臂,將小炮彈攬在懷裡,滿面笑容,嗔怪著:“哎喲,你慢著點兒!小心腳下!”

卓遠也笑了,說道:“小寶,叔叔走啦!你可以出來玩兒了,下次見!”

說完,就往外走去。

“叔叔再見!”小寶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推開門,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小院子裡的小樹和綠植更加翠綠,樹葉上的水珠滾動著,晶瑩剔透。

卓遠拿起牆角根兒的雨傘,走了出去。

沒走多遠,就看見三個人迎面走了過來,走得很快,來人架勢不小。

卓遠側身讓了讓,等著他們過去。

其中一個男人低聲咕噥地聲音,清晰地傳進了卓遠的耳中。

“這個老太婆把小寶藏得挺不好找啊!今天得給她點教訓!”

卓遠看著這一行人的背影,眉頭緊擰。

小寶?

這些人是去找盧今章教授?

果然,這三人走到了盧教授家門前。

“這是盧今章家嗎?”其中一個年長一些的男人高聲喊道,態度粗蠻而無禮。

卓遠想到了屋裡的祖孫二人,他不動聲色地朝盧教授的家走去。

“卓哥?這群人是衝著盧教授去的。”姬馮小聲地說著。

姬馮雖然知道卓遠剛才跟盧教授交談,盧教授惜字如金,並沒有跟卓遠透露關鍵資訊,但他看著這三個人並不好惹,也擔心盧教授被他們欺負。

“嗯,我們瞧瞧。”卓遠小聲回道。

“小寶!小寶!”另外一個年輕男人,穿著綠色羽絨服,對著裡面喊了起來。

“你們有什麼事?”盧今章從屋裡走了出來。

卓遠此刻也已經走到離白色籬笆五米遠的距離,他注意到小寶並沒有跟出來。

“什麼事?把小寶交出來!今天咱們什麼都好說!”綠羽絨服一副命令口吻。

“小寶不在我這裡,你找錯地方了!”盧今章面上嚴肅,直接說道。

“不在?你騙鬼呢?讓我進去找找!要是找到了,我要你好看!”綠羽絨服說著一腳踹開了白色籬笆,直直地往裡衝。

“你敢!”盧今章喝道。

與此同時。

“慢著!”卓遠一聲沉喝!

那一行三人,這才注意到身後還有兩個人。

卓遠腳步穩健地從他們面前走過,走進院子,站在了盧今章教授的身邊。

姬馮也跟在了卓遠的身後。

“你們是什麼人?”卓遠沉聲問道。

“笑話!你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敢問我是誰?我是小寶他親爹!來接他回家!”綠羽絨服口氣十分不善。

卓遠往前走了一步,將盧教授護在了身後,“有事說事,不要在這裡大呼小叫。”

“你是誰?管什麼閒事?”最早在門前喊叫的那個老年男人說了一句。

“我是盧教授的朋友。”卓遠言簡意賅。

“那你該幹嘛幹嘛去!這裡沒你的事兒!你少特麼摻合!”綠羽絨服邊說,邊往裡走。

走到卓遠跟前,見卓遠完全沒有讓開的意思,就想直接將卓遠推開,硬闖進去。

身後的姬馮,伸出一胳膊,直接把綠羽絨服的手給掰了個九十度。

“哎喲~哎喲~疼~疼~兄弟放手,有什麼事好商量。”綠羽絨服當下認慫。

卓遠心說:不知道小馮還有這一手,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卓遠朝盧今章教授看去,用眼神詢問,這是怎麼回事兒?

盧今章倒也不遲疑,當下說道:“他的確是小寶的生父,剩下的兩位是小寶的爺爺和奶奶。他和我女兒已經離婚了,孩子被判給了我女兒。自從他們離婚,他不僅沒有給過一分錢的撫養費,還常常藉著探視小寶的機會,各種刁難我女兒。小寶現在不願意看到他父親。”

卓遠心下頓時明白,今日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