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的房簷上,滴著剛下過的雨滴,顏琦花左右一望,關上門,從後門出去。
馮錦依在閣樓上品茶賞景,發現她穿著一身青衣,神色匆忙離去,她跳下樓梯,悄悄的跟上了她。
約走了兩里路程,來到拐彎處,一棵大樹下面,她望著大樹然後叩拜下去,對著大樹根輕磕一頭,半天才抬起,額頭上粘了些泥巴。
馮錦依在遠處瞧得真切,卻又一身疑惑:“二孃,怎會拜一棵樹?”
正疑惑著,朱煜宸和朱厚照從她眼前走過。
“真是,哪兒都能遇見他,撞邪了”兩人擋住了她的視線,等兩人走過後,朱煜宸轉了眼過來,兩人雙目交接,馮錦依只一眼便從他的眼中移開。
再尋二孃的時候,已不見蹤影。
下午,樊少仰來到馮府門口,馮錦依出來迎接:“少卿,去屋裡坐坐”
“不了,馮小姐,我是來傳訊息的,據探聽,皇上這兩日在城中巡遊,下午和浚陽王應該會去茶苑”
她看了看時辰:“謝少卿,那我先走了”。
“馮小姐,一起”說著跟上她的步伐。
顏琦花從門口走了進來,看見兩人,頓時臉上堆笑,熱情的問道:“這是要去哪裡呀?”
“我出去一趟”
“晚飯早些回來吃啊,我做好吃的等你”
半路上,樊少仰說道:“你這二孃挺關心你的”。
馮錦依聽見樊少仰的話,展開了微笑,臉色卻像一張宣紙,甚至還有些麻木。
兩人來到茶苑門口,樊少仰道:“馮小姐,我就不便露面了,不知你問皇上是為何事?”。
“一些不足掛齒的事,多謝少卿”
他看著她的背影如同弱柳一樣走入茶苑,他知這是大忌,但一路走來,馮錦依幫了他許多,又是自已得力手下的心上人,不知怎的,心裡便將她的樁樁件件的事掛在心上。
她叫了最貴的雅間等著來人。
過了許久,腳步聲響起,馮錦依從門縫隙中出來,看見朱煜宸和朱厚照兩人談著話進來,她發現這人是上午在朱煜宸身邊的人,也是那日和她一起狩獵的人。
她,早該想到,兩人步步靠近的人讓她不及多想。
她裝作離開的樣子,往朱厚照的方向撞去。
卻不想朱煜宸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靠在了自已的懷裡。
本只想擦個肩膀,沒想到被佔了便宜。
朱厚照回過神,發現了她:“是你啊”。
馮錦依裝作很驚訝的樣子:“是你啊,上次狩獵我差點命都沒有了”。
“對啊,我還以為你命喪黃泉,見你的祖宗十八代去了”
“不知道你聽過一句嗎?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先罵了再說,她故意轉換口氣:“哎,你天天和浚陽王爺在一起,王爺沒有皇上的允許不能出封地,你們一起在京城之中游玩,當今皇上很喜歡狩獵,你莫不是當今皇上吧”。
朱厚照一聽,來了興趣,他想看看馮錦依知道她身份後的反應,是否會驚訝無比。
“是朕”
馮錦依裝作很驚慌的樣子,立即跪下:“小女子乃前兵部尚書馮志輔之嫡女馮錦依”。
“哦,馮尚書還有個嫡女?”
朱煜宸不想馮錦依受到這些事態的影響:“馮小姐”。
朱厚照往朱煜宸一望:“你告訴她我在這裡的?”。
朱煜宸退了一步想說話,被馮錦依擋了去:“那日,和皇上狩獵,坊間傳浚陽王和皇上交好,便心疑一二,今日看著您氣派不凡,便以此詢問,這不管浚陽王爺的事情,我和他並未有交集”
朱厚照此時已是一臉的不信。
朱煜宸側退一步:“是我將您的行蹤告知她的”。
一句平淡而出的話,馮錦依瞳孔一驚,望向了他,他只想給她解圍,今天這一出,皇兄猜疑心很重,萬一知道是別人將行蹤之事告知於她,兩人定會連累。
朱厚照青著臉,瞪著大眼睛指著地上的她:“她,她明知我的身份,還罵我狗”聲音氣的有些顫抖起來。
“臣女從小口無遮攔,請皇上恕罪”
朱厚照捏了下拳頭:“你見朕是有何事?”。
馮錦依埋頭繼續道:“我想皇上收回成命,我娘乃是馮府大娘子,這一生宜其室家,望夫守君,行遠擔憂,最後連一絲福氣都沒享到就殞了命”。
“馮小姐,皇兄這樣做自有他的打算”朱煜宸話裡話外阻止著她的舉動。
她何嘗不知他的意思,但她偏要逆風而行,一定要爭下母親的名分:“民女想請皇上收回承命”
朱煜宸見她這般執拗,不免看向了皇兄的眼色。
朱厚照似乎沒受到她話語的影響,反而有些喜悅之色。
“朕的皇命很難收回的啊,要是封你娘為二品夫人,豈不是成了天下的笑柄,朕這個皇帝怎麼當”朱厚照往身後轉去:“今日沒了品茶的興趣”。
朱煜宸對著地下雙肩瘦弱的身子道:“別再跟來了,此事不是時候”。
馮錦依猛然抬頭,他高個的背影從她的眼眶中一點點消去,直到眼中出現的是倔強不服的光。
一時間,擊鳴冤鼓的想法也隨即產生起來。
大殿邊上,放置了各種盆花,有牡丹、杜鵑。
紫陌娘子撫弄著自已的手指,懶散的問道:“她得手了嗎?”
“還未”向左國在大殿下回答。
紫陌娘子臉色隨即一變,語氣寒冷:“怎麼,我升她一個二品夫人是閒置的?”。
“我立馬催她”
“三天之內我要結果”紫衣娘子撫摸過懷中的一隻大蜘蛛:“就你活了下來”。
那隻蜘蛛因外界的觸感輕微一動,身下裹著一群和它一般色澤的小蜘蛛,密密麻麻的腳在不停地晃動。
夜漸漸深去,顏琦花做了滿滿一桌子菜,在桌前來回踱步。
時不時地望著門外,馮似錦坐在旁邊椅子上,顏琦花的走動讓她覺得心慌心亂:“娘,您幹什麼呀,晃來晃去的,平日裡她根本不和我們一起吃飯,你就別等她了,說不定早就吃過了”正伸出手去拿筷子,被顏琦花喝住。
“吃吃吃,你一天只知道吃,有什麼用,什麼忙都幫不了”
馮似錦放在半空中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她脾氣也一時衝了上來:“比比比,你就知道拿我和她比,比什麼?比她吊兒郎當?比沒爹沒孃?你要是喜歡何不認作乾女兒,免去中間一堆不必要的麻煩”。
“你,真是爛泥”
“爛泥是不是,我就爛給你看”她反正此刻肚子很餓,先吃了桌上的菜再爛,拿起筷子就往嘴裡塞菜。
“不許吃,不許吃”顏琦花驚慌的走過來將一桌子菜掀翻在地。
“好啊,可以”她丟了筷子大步朝天的走了出去。
快到馮府,馮錦依正啃著叫花雞:“好吃,好久沒吃了,要是老頭兒在就好了,吃點他偷來的散酒”。
“馮小姐”聲音悠揚深厚,不用轉身就知道是誰。
她懶得回頭,回了一句:“幹嘛!”。
“你母親的事,我們從長計議,如何?”
“你都說是我母親的事了,你就別參與了”馮錦依說完眼珠一轉:“難不成,你認識我母親?我母親幫過你什麼?”她套著他的話,繼續啃了一口雞肉。
朱煜宸微微搖頭:“我比你瞭解我皇兄,此事是行不通的”
“我不聽”馮錦依搖了搖頭:“我的事, 你別管,我有的是辦法”。她揹著他,眼中淚花湧起,平日裡二孃怎麼欺負她都可以,母親受的委屈、受的苦,這口氣她一定要掙回來。
她大口大口的咬著雞肉,抬步回家。
一陣手鈴鐺聲從裡面傳來,越來越近,馮似錦正揹著行囊哭著梨花帶雨的跑了出來,手腕上的鈴鐺聲一陣陣脆響。
她見到眼前的馮錦依,忍不住憤怒起火,跑過來一把推開她,馮錦依沒有預料,猝不及防的往後退去。
得虧朱煜宸從身後接住了她,馮錦依手中拿雞看著和她只有一尺距離的面孔,第一次這麼仔細的看他,嘴角分明,鼻翼有型,深爍的雙眼中似有一股柔情散發。
她痴痴望著,從嗓子裡冒出來的飽嗝打破這局面。
朱煜宸眼眉一挑,放開了馮錦依。
她尷尬的用袖子擦了下嘴角邊的油漬,走進馮府。
剛進院子,顏琦花也急匆匆的從小梯上下來,張口就問:“你看見小錦了嗎?”。
“剛出去”
“你為什麼不攔住她”
她二話不答的去了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