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大理寺卿繁之仰,虛歲二十一,劍眉如星,沉銅膚色,嘴角微揚,一身殺焱氣勢。

他收回了手中劍,跨步走向殿門,不想,年苗生頭一暈,瞬間倒地,人事不醒。

他斜眼一瞟,手下立即奔來,查探傷情,之後扶起年苗生往門內走去,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帶去偏房”聲音威嚴乾脆。

他順勢擺了一個請的手勢:“馮小姐,請”。

遇到無法反抗的罪犯,樊之仰比較客氣,比如這個姿勢,一句請,到他辦公的地方去坐坐。

這樣的現場,不去裡面坐坐,有點說不過去……

隨著樊之仰進入門內。

一條寬闊延伸最裡面的階梯,階梯上下大理寺的人急匆忙行,面色如一的沉凝。

見到樊之仰急忙行禮。

縱使在白日,漆黑的建築如同踏入這陰鬱暗無的地獄之門,裡面也有犯人審訊,大理寺的手段、刑具也殘忍至極,民間耳濡目染,一身雞皮疙瘩。

一到大殿門口,望向裡面,白燭癢癢燃燒,也覺得昏昏暗暗,甚至有點陣陣陰森。

馮錦依做賊一樣望了裡面一眼,她從小到大做過最損的一件事就是,黃老大要來搶手裡的餅子,她轉身吐了一口唾沫在上面,當時看著他吃得還挺香的。

今日這樣,有點不打自招的滋味。

樊之仰止住腳步,立挺峻拔的背影,寬廣的肩背給人一種緊實感,官服緊身如同烈風中佇立的少年。

小蓯嚇得拉住自己家小姐的衣袖,步子有點發軟,她也正在左顧右盼。

“今日之事,怕是要馮小姐於苗生一個交代,等苗生醒了再走吧”談婚論嫁的年紀,他也操心自己的手下終身大事,瞧著馮家小姐模樣可人,又是兵部尚書之女,想想也算穩安了。

年苗生被放置在偏房,他隨意遣了身旁經過之人,叫他帶她們去偏房。

馮錦依急忙行禮:“大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很是不妥”。

“所以,我叫人帶了偏房,偏房一般都是談問論事的地方,既不擾人口舌,也不損人清譽”樊之仰抬眸望向她,雙目似秋月,溢著華光。

馮錦依覺得他話中有話,對上他的眼神,有點怯意,連忙低眸看向地面。

今天這樣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年苗生顧於職責所在,不會再從他的口中知曉什麼了。

馮錦依眼光一閃,避開他的眼神,雙手抱拳:“大人,他死不了的,既然這樣,我改天特地登門道歉,告辭”。

她咻的轉身,腳下裙襬搖轉了一下,馮錦依轉身疾走,小蓯也隨後緊緊跟上。

馮錦依已從階梯上“騰騰騰”,躍出幾十步之外,連身後的丫鬟也追趕不上她。

這身影,跨步似張牙,提裙如鬥牛,無一點大家閨秀之風,堂堂左少卿竟喜歡這類女子,要是以後為苗生之婦,他不禁搖頭。

小蓯在後面追上自家小姐,氣喘吁吁的在門邊扶了一下,連忙喘了幾口氣,馮錦依在門邊石獅上靠住。

望向前方,眼神隨遠處堅定縹緲,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一定會想辦法報了此仇。

下午,去集市上買了一些水果、豬肉來到年苗生家裡。

年苗生所居城郊一處,房屋略舊,家中父母,有一妹,父親常年痺病,時常臥榻。

家中之事由母親,妹妹操持。

馮錦依在門外大喊:“常嬸”

常嬸聽到熟悉的聲音,立馬放下手裡的玉米削子,起身出門。

“大小姐來啦”走到門外迎接。

“我過來看看”順便把手裡的豬肉和水果遞給了常嬸。

“大小姐,晚上飯食就在這吃?”

馮錦衣道了一句好。

說起與年苗生的認識,是爹爹帶她來歇腳時遇見的,第一次走進來以為是尋常人家,家中器具盡數破舊,連給他們喝茶的碗沿都是幾處缺口。

恰好那日,年苗生當班回來,撞見他們幾人,一眼便認出馮志輔,立即叫來家人行禮。

後來,只要經過那裡都會歇歇腳,帶點伴手的東西贈予他家。

因而兩人算是熟悉之人了。

每次來,常嬸都會給馮錦依和小蓯煮上兩個雞蛋。

不久之後,年苗生來了。

馮錦依坐在堂內聽見門外腳步聲,幾步出來,拉起他的手臂到一側:“今日多有得罪,許是這幾日通宵達旦,沒有精神氣,所以才誤傷了,不然,平時我百發百中的”

百發百中……

年苗生額頭一陣冷汗,大小姐到底想打他哪裡!

他怕親暱舉動傷了小姐名聲,避開馮錦依拉住他的手,趕忙行禮:“苗生無礙,勞煩大小姐親自來一趟”。

“無礙就好”馮錦依打量著年苗生的額頭:“那就好”。

馮錦依這時臉色變得凝肅:“其實,我今天來是詢問家父之事,當日刺客手臂上出現了瓦剌人的標誌,剛好案件交予大理寺審理”話語間緩緩而談,然後又道了一句:“是瓦剌所為嗎?”

“經過這幾天查到似乎是個神秘組織”年苗生不否認馮錦依的話。

她一聽是組織,嘴角抿成了一條線,看來比想象的要難尋多了。

她不甘心,阿孃之死至今疑惑滿滿,疾疾下葬,爹爹而今明目張膽的被刺。

她如今也未有什麼牽掛之人,不管多少年,不管吃多少苦,她都要弄清真相,為阿孃為爹爹還一個公道。

幾人一起吃了飯菜,常嬸把碗筷重新刷乾淨,讓大小姐坐了上位,今日年伯身體還算可以,一起用了晚飯,馮錦依先動了筷子其餘人才開始動筷。

用完飯,天色暗了下來,年苗生要護送馮錦依回去。

馮錦依一口回拒,只一人在城邊小道上行走,她掰了一根細枝椏在手中,偶爾拍一下路邊的樹葉,擦擦作響。

年苗生想到馮大人被刺一事,在馮錦依幾步之外緊跟著,以防有人斬草除根。

直到馮錦依回到府內,他才留步望著瘦弱的身影走進門內。

樊之仰正值巡夜,在肥緊的馬背上拉了拉繩索,見年苗生立在門外,唇角微勾:“真是痴情”。

這幾日,馮錦依在自己的院裡徘徊、沉思,或是翻看老翁給她的天機書。

最後一頁現出了六個字:天機盡,書錦散。

馮錦依隨意將書一丟:“實在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