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羽化

中天的天宮一直都是白晝，並無黑夜，所以在驚鴻的印象中，不論何時，這裡都是明亮的、威嚴的。

驚鴻與青玄同時進入了議事殿，顥忻有些意外的多看了他們幾眼，旋即朝青玄拱了拱手請他上座。

青玄卻沒有去坐屬於他的位置，只是隨意的找了個空位坐下，他坐下後看向還站著的驚鴻，於是朝她招了招手。

驚鴻不太想過去，但是掃視一圈也沒有更合適的位置了，只能無奈的走到他的身邊落座。

殿內的人並不多，但是放眼望去均是各天舉足輕重的人物。

他們見到青玄與驚鴻動作熟稔，不由得有些稀奇的看了好幾眼，畢竟這些年除了那位逃婚了的瓊瑾帝姬之外，青玄帝君身上再無風月傳聞，這還是青玄帝君第頭一次在公開場合與女子共同出入。

但是在坐的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是隱秘的在青玄與驚鴻之前來回打量幾眼之後便不再好奇。

顥忻環視一圈，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後開口道:“今日請諸位到來是因為…”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下意識看向驚鴻才繼續道:“夙羽君上與弦玉君在外遊歷時發現了魔尊。”

驚鴻怔愣住，夙羽是她的母親，弦玉是她的父親。

當時她從北天墜崖後回到南天，因為傷到神魂的緣故在南天的極南之地的晶棺中又躺了數萬載。

從極南之地醒來後，她的父親和母親便相攜著遊歷六界去了，早些年還時不時傳信回來告知他們近況，但是她最近一次聽到他們訊息已經是幾千年前了。

驚鴻未曾想到再聽聞他們音訊，是從顥忻口中。

還帶來了一個如此勁爆的訊息。

整個殿內忽然沉寂了一瞬，東天君上擰著眉率先問問:“天君所言是何意？”

顥忻開口道:“諸位皆知，十二萬年前魔尊被帝君封印。”

“但是魔尊是不死不滅的存在，魔尊本由世間所有的怨念幻化而成，一切的恨與怨皆是魔尊的養料。”

若是魔尊突破了封印，青玄定是有感知的，但封印卻一如往常。

東天君上有些遲疑的開口:“天君是說，有新的魔尊現世？”

顥忻點點頭，予以他的猜測肯定:“不錯。”

驚鴻低眉沉思，多到能幻化成新的魔尊的怨念，得是多少生靈塗炭。

顥忻似有所感，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才繼續道:“…三千人界位面皆有萬魂祭。”

所謂萬魂祭中的萬，並不單指一萬，而是數萬，甚至數萬萬，魔族用三千凡人界加起來數億的生魂，凝練出了新的魔尊。

西天佛祖悲憫的唸了一句佛號。

在坐的人皆是面色不虞，商量起對策。

“新魔尊剛成型不久，應是不成氣候，不如五天合力將其誅殺。”有人提議道。

“我贊同。”

“我也贊同。”

討論過後，眾人不由將目光投向從頭到尾未置一言的青玄帝君，等待他發表他的見解。。

畢竟他當初以一已之力封印魔尊，從此他立於神壇受眾生膜拜。

驚鴻也將目光投向他，卻不想他施施然的回望了回來。

正想說些什麼，突然，就在一剎那，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悸在驚鴻身上浮現，她的面上的血色彷彿被抽盡，一瞬變得慘白。

她捂住胸口。

眾人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紛忙慰問:“驚鴻帝姬這是怎麼了？”

青玄雖未開口，但是早在第一時間便將手搭在驚鴻的手腕上，探查的同時也朝她輸了些仙靈之氣，希望她能好受些。

他注視著她，目光是他自已都未曾察覺的柔軟繾綣。

驚鴻沒空回答他們，她只感覺她心無端的空了一塊，她很明確感受到，有一些與她緊密的連線斷開了。

而在這個世界上，與她有緊密連線的至親只有父母。

意識到這點的她本就白了的臉色更加灰敗。

她還未說什麼，僅僅在幾息之後，就有一道柔和的靈力拂過了仙界，也拂過了她。

她很熟悉這道靈力，是出自她的母親，南天的夙羽君上。

眾人頓時明白髮生了什麼，看向驚鴻的眼神不自覺帶了些憐憫。

“帝姬節哀。”

凡是夙羽靈力拂過的地方，都透出了祥和與安寧，人界降下甘霖滋養著滿目瘡痍的大地，原本枯死的植被也紛紛復甦。

就像是一場神蹟。

驚鴻感覺有一道極輕的力道抱了抱她，她在她耳畔輕聲道:“小驚鴻，希望你一生平安喜樂。”

是她的母親在和她告別，她從未聽過母親如此溫柔的聲調。

母親是南天的君上，日理萬機，繁忙萬分，總是有處理不完的事務，她是高調的張揚的，教訓起她也從不手軟，不然她當年也不會被丟出南天。

不管怎麼想，母親都和溫柔扯不上關係。

驚鴻恍惚的抬眼，似乎看到了牽著手的父母笑著朝她揮了揮手，然後轉身便消散於天地間。

太快了，快到驚鴻來不及伸出手挽留。

驚鴻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一夕之間失去至親。

等議事殿的人幾乎都走完了，驚鴻仍舊沒能緩過神來。

顥忻有些不忍的嘆了口氣，還是出聲安慰:“夙羽君上與弦玉君以已身羽化之力鎮壓的新的魔尊，平定了動盪，實在令人欽佩。”

看著驚鴻有些呆愣的神情，顥忻道:“驚鴻你毋須太過傷心，夙羽君上與弦玉君此番有功，定有大功德在身，數萬年後他們仍舊可以榮歸仙界。”

驚鴻捕捉到了關鍵的字，目光緊緊的盯著顥忻問:“當真？”

顥忻點頭，“自然，天君從不騙人，不信你可以問帝君。”

驚鴻轉頭看向青玄，青玄微微頷首肯定了顥忻的話。

顥忻也離開了議事殿，說是去找西天佛祖替夙羽君上誦經。

大殿只剩下驚鴻與青玄。

驚鴻突然有些害怕，她偏頭看著青玄問:“你以後也會這樣這樣突然離開嗎？”

看著她希冀的眼眸，青玄很想承諾她說他不會，但是他沒有。

他的聲音極度平靜。

他說:“驚鴻，有些事，是為神為仙應該做的。”

“嗯。”

驚鴻聞言也平靜的點點頭，沒有對這個答案感到絲毫意外。

接受著朝拜供奉的同時，他們也該履行著自已的義務，或許總有一天會迎來他們的歸途，也許是明天，也許是數萬載後，但是驚鴻還是希望，這一天來得慢一些再慢一些。